商九原站在云夢樓下,段易生一步一步向他走來。
蘇白龍沉默地跟在后邊。對于這個傳說中的人物,他也很好奇。在京城里商九原的名號人盡皆知,家喻戶曉。就連幾歲的兒童也曉得商九原是個什么人物。
現在初見,蘇白龍卻并不覺得商九原有什么特別,并沒有京城傳的那么神乎。
一身普通的白衣,腰間佩了枚精致的玉佩,那雙丹鳳眼格外惹人注意,除此之外,商九原和其它人似乎并沒有什么分別。
“五年前一別,就再也沒有見過了吧?”商九原輕聲說道,幾縷發絲飄蕩,衣白如雪。
段易生只是沉默地看著他,也不說話,兩人就這樣僵持了下來。直到商九原嘆了口氣,微微一揮手。
幾名武士押著先前的富家子弟走上前來,那幾人的臉上滿是驚恐。商九原在京城的勢力并非常人所能夠想象的,他們和其有所接觸,自然知道就算把他們當場殺了也沒人敢找商九原的麻煩。
“拖出去砍了,別放在這丟人現眼。”商九原不耐煩地說。
蘇白龍微微皺眉,卻也沒有說什么。
段易生臉色這才有些好轉。那幾人看到商九原如此輕易便打算殺了自己,臉上面如死灰。他們不是不想反抗,而是不敢。
光是那老仆就不是他們能夠應付得了的。
“商公子!”黃衣少年忽然喊道,“這分明是你讓我們去做的,為什么還要砍頭?”
他要嘗試抓住最后一線生機,他聽別人說起過,商九原曾經要殺一名商會的管事,沒想到那管事反罵了商九原幾句,反而被商九原給放了。
“你這樣的人如何去管理偌大的一個清運商會,蠻不講理!和北方的那些蠻子有什么區別?”
商九原無奈地看著那名公子。自從他放了那么做假賬的商會管事之后,便總有人要罵他求活路,殊不知沒人喜歡被人罵么?
“用馬踩死吧,別臟了自家的刀。”他輕飄飄地留下一句,轉頭便帶著段易生走進了云夢樓之中。
那黃衣弟子的臉上終于不再抱有希望,整個人被拖著離開了云夢樓。
進入天字一號雅閣,蘇白龍也不得不為這里的布置驚嘆,冉冉檀香升起,驅散了這里的濃重的胭脂水粉氣,難得地讓人感受到了一絲清凈。
除此之外便是巨大的冰雕,匠師鬼斧神工,錦鯉身上的每一道鱗片都栩栩如生,仿佛真的活了過來一般。
云夢樓的廚師自然沒有這個本事,也只有商九原帶來的人能夠雕刻出這般冰雕。
除此之外就連家具也是紅木鑄造,不得不說為了這天字一號雅閣云夢樓下足了本錢。就連段易生也很少來過天字一號雅閣,這原本是留給視察官員作樂的地方。不過以商九原的身份,也倒是沒委屈。
舒適的靠椅之后,是幾名侍女模樣的少女,個個都是我見猶憐的模樣,粉色的小臉蛋都能捏出水來。
段易生滿意地點頭,手里拿起瓜果不顧形象地吃了起來,眼神止不住地往那幾個女侍的身上瞟。
“這幾年京城內部風風雨雨,實在是抽不出時間來北荒城。”商九原倒了三杯酒,放到兩人面前,“北蠻來犯以后,便有不少人開始蠢蠢欲動。這些年皇權穩固不定,雖說是外姓但好歹是皇戚,實在是抽不開身啊!”
段易生不說話,摟了個侍女喝酒,侍女看了眼商九原,得到后者的首肯之后才肯陪著段易生喝酒。
“這次孤身入殤陽道,為王朝求得了足夠喘息的時間,這才脫身來到北荒城嘛!”
段易生冷笑起來,殤陽道離北荒城有幾百里的距離,再由北荒城回到京城又是幾百里。商九原特意繞了那么大個圈,還會忙的抽不開身?圣武王朝皇權衰落不假,可怎么著也輪不到外姓來扶持。要不是他放言商九原若是不來北荒城兩人之間的關系便一刀兩斷,這家伙估計早就騎著馬回京城去了。
“好吧好吧,你不就是要找名師鑄劍么?”商九原無可奈何,“我給你找成了吧?”
段易生點頭,臉上的冷意也消失了。之前的模樣更像是他裝出來的。商九原雖說腰纏萬貫,可實際上小氣的緊,以前待在北荒城的時候,一個子都不讓他碰,每天去瀟灑都是他掏腰包。
蘇白龍對于兩人的關系并不了解,只覺得商九原很平和,不像京城那些跋扈子弟。
“既然是為蘇先生鑄劍,方便問問何門何派么?”商九原搓了搓手。
“段易生不可能沒和你說,”蘇白龍頓了頓,“我大概是蘇門最后的人了吧?”
五年前十個門派圍攻蘇門,那夜血流成河,逼得蘇巖自刎在眾門派面前,也沒有逃過一劫。謝安斬草除根的本性大概不會留下什么人來,就連自己現在應該也被謝安盯上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商九原說,“武道劍為尊,而江湖中又有十二個門派的劍法冠絕天下,蘇門靠著自己的劍法本就獨占鱉頭。五年前蘇百草自創劍法,一劍斬斷了江湖之間微妙的聯系,將蘇門推向了頂峰。謝安做了萬年的老二自然不可能看著蘇門繼續強大下去,于是聯合其他九個門派剿了蘇門。”
“這便是當初那樁滅門慘案的緣由,蘇百草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
“若是會死,也要做那天下第一么?”蘇白龍淡淡地說。
只有段易生感覺到了他語氣中淡淡的悲傷,盡管蘇白龍裝的很好。他一直是個多愁善感的人,自然騙不了人。
商九原語塞,他答應段易生的請求只是為了要一個答案,一個關乎他之后一切計劃的答案。
“蘇門劍法天下第一,蘇百草的劍法更是無人能擋,這兩者都和你有著很大的聯系,”商九原頓了頓,“所以我想問的是,你學的到底是蘇門的劍法......還是蘇百草自創的劍法?”
整個雅閣中忽然安靜了下來,只能聽到眾人的心跳聲,寒意無聲地籠聚起來。衣物單薄的老仆緊了緊衣服。
大概不只是商九原想知道這個答案,整個江湖都想知道蘇白龍到底掌握的是哪一種劍法。謝安到現在還沒有舉動,也是因為看不透蘇白龍。老狐貍從來不打沒有把握的仗,要不然也不能笑傲江湖到現在。
這個問題像是把眾人帶入了九幽黃泉之下,先前那幾名公子要是知道自己要殺的人是蘇白龍,估計會當場失禁吧?
就連皇帝也怕他一人一劍殺進皇宮來!
“若是我說兩種劍法我都會,商公子要如何?”蘇白龍笑了起來。
商九原心里一驚,隨后笑了起來。若是蘇白龍同時掌握這兩種劍法,只怕是天下人再沒有能夠擋住他的了吧?又怎么會讓謝安繼續活下來呢?
蘇白龍也不介意他的笑容,只是天下真的沒有人能夠擋住他了么?只需要一百五十騎,便可以將他死死地擋住!他無時無刻不想著殺死謝安,每到夜里時間都會拉的像刀鋒那么長,他咀嚼著仇恨和悲傷久久不能入睡,可卻還是沒有把握取謝安的人頭。老狐貍把自己保護的太好了!
昔日黃金面,戰場所向披靡,不也被毒酒賜死了么?
窗外小雨淅淅瀝瀝,驅散了空氣中的炎熱。整個城市都被雨幕所籠罩,讓人看不真切,宛如隔著一層輕紗在觀察這個世界。
“蘇先生不想說,那我便不問,”商九原說,“不過現如今的江湖和五年前已經不同了。天才如同井噴,魔道猖獗,蘇先生佩劍的選擇不會錯。”
蘇白龍沉默著,時隔多年他又一次要握上劍了,明明都已經選擇要放棄了......
“據說江湖中多了個全一門,似魔道而非魔道,宗旨便是率性而為,釋放人性。”商九原說,“許多名門正派都以此為恥,將其視為魔道。”
段易生蹙眉,他也聽說了全一門。狗屁的釋放人性,無非便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殺燒搶掠無所不做,不知道多少清白女子被玷污,又有多少少年兒郎失去了親人。說是十惡不赦也不為過,就連朝中也為此震動,派兵問罪,最后卻不了了之。傳出來的消息說那些自稱是全一門的弟子并沒有得到全一門的承認,這都是誣陷!簡而言之就是那些壞事不是我們做的,別誣賴我們的意思。
“除此之外便是佛門出了個老和尚,武當山上走下了個道士。”
商九原在腦子里左挑右撿,說了不少江湖的變故,多半是轟動江湖的事跡,蘇白龍不曾了解也有所耳聞。
“啊!對了!”商九原忽然驚叫起來,“還有一件轟動江湖的事,估計你會很感興趣!”
段易生微微皺眉,并沒有反駁。
“耀光門掌門謝安之子,孤身下江南!”
心臟里仿佛有滔天的怒火燃燒了起來,像是火山噴發而出,爆裂的火光將整個天空都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