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湖上寧靜無波，只見得幽綠凄深的湖面上躍出幾尾游魚。許多年以前這湖上總是有兩個孩子嬉戲玩耍，不過自從某一天開始，碧波湖上便只能看到捕魚人。
此刻只能看到一名老叟渡小船在湖中央撒下網去，不過終歸不見魚，仿佛一瞬之間這湖中的魚都消失了。
老叟低沉地嘆了口氣，從背后摸出煙斗來，狠狠抽上了一口，忽地猛然咳嗽起來。
碧波湖毗鄰北荒城，周圍有個小漁村。不過這些天魚都躲在幽深的湖底，捕上來的魚屈指可數，漁夫們都不肯再來湖里捕魚了，找些糊口的工作總是不難的。
他已經很老了，只能靠捕魚的手藝活下來，不過看今日的情況，估計又得兩手空空地回去。
一襲白色的長袍立在水岸邊，蘇白龍腰間掛著無鞘的長劍。
“你確定那就是林沐生？”蘇白龍低聲問。
“這是月樓給出的消息，小人怎敢妄言？”參天巨木的枝葉間，一團黑影讓人看不真切。
“當初賣掉蘇門，他也有份？”
“不錯。”月樓的伙計肯定道。
這江湖中若說消息靈通者，不是清運商會，也不是皇帝耳目，而是一直藏在黑夜中的月樓。任何消息都能夠從他們那里買到，當然價格不菲。
“自從公子買了九位掌門的消息之后便消失了，月樓內部還以為蘇公子是放棄了。”裹在黑影里的人輕笑起來，“公子原本不是打算去京城備考的么？為何考上了狀元也不當？”
蘇白龍皺起了眉頭，臉上不悅道：“最好是有人買我的消息，不然你繼續打探我的消息我就砍下你的頭來。”
樹影中的人訕笑了一聲，似乎還是沒有離去的想法，“公子這樣的客戶可是我們月樓最喜歡的，怎么會販賣公子的消息呢？”
蘇白龍絲毫不信，若不是當初他們出賣蘇門的消息，蘇門又怎么會被謝安輕易滅門？
“你留在這，是想看我怎么殺他么？”蘇白龍挑眉問道。
“公子和我月樓合作了那么多年，合作的一直很愉快，雖然這次你只買了林沐生的消息，不過作為回饋，大公子讓我告訴你一件事。”黑影說，“昨日公子的一劍，斬碎了皇宮內金武殿琉璃寶塔上的夜明珠，皇帝震怒，把在江南辦事的付含章招了回去。”
蘇白龍沉默了許久，抬頭想去詢問，卻發覺黑影早就從樹梢上消失了，整個天地間空空蕩蕩。
湖面上的老叟坐了許久，似乎也受不了這毫無收獲的一天，把酒葫蘆往腰上一別，收起了煙斗。
仿若狂風襲來！天地之間琴箏和鳴！劍氣如同狂龍般突進，激起湖面萬千水柱！
老叟的臉色一變，手里的竹竿挑起一簾水花！水簾和劍氣相撞，水花爆開！
老叟一個側身，腰間的酒葫蘆被削去一半，酒液撒進了湖中。
看到岸邊的蘇白龍，老叟不怒反喜，用炸裂開的竹竿撐起竹筏，不過幾桿子竹筏就飄到了岸邊。
“少爺！”老叟布滿皺紋的臉上像是要開出花來，“那么多年你跑去哪了？”
蘇白龍微微一愣，這才恍惚記起自從他被逐出蘇門之后，轉眼間已然過了十年之久。
“去京城科考了。”蘇白龍淡淡地說。還不容易遇見熟人，他也不急著殺。
當初林沐生在蘇門內管事，他和蘇百草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都是林沐生看著長大的，卻不曾想林沐生居然做出這樣的事來。
“讀書好啊，當初要是掌門原意讓少爺讀書，也不會鬧得不愉快。”老叟滿臉笑顏，拋掉了手中的竹竿，跳上岸來，“混江湖可比讀書危險多了，欠的遲早要還，還不一定能還的盡。讀書若是能夠當個官，上邊有皇帝壓著出不了事。”
老叟喋喋不休，蘇白龍卻在出神。看到故人難免想起過往，曾經的一切流水般從他的腦海中閃爍而過，他想要去抓卻抓不住。
“這五年轉眼間就過了，總讓人覺得自己還在蘇門的那個院子里，每日看少年練武，好不熱鬧。”老叟嘿嘿地笑了起來，渾濁的眼里卻淚光浮現。
“這些天湖里也捕不到魚，天天只能吃大餅。”老叟垂頭說，“少爺餓了么？池子里還有幾尾魚，我給你煲些魚湯去。”
蘇白龍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來到了破舊的小漁村里，面前是一座破舊的屋子，旁邊有一汪深潭。
屋子里家徒四壁，連一張干凈的床鋪也沒有，只有些臟亂的被褥還有被燒的漆黑的墻壁，角落里是燃盡的火堆。
“這些年你就住在這種地方么？”蘇白龍微微皺眉，這和他想象的有些不同。
“是啊，屋子雖然破了些，可能擋風擋雨就足夠了。”
忙亂中的老叟頭也不抬地說，他臉上紅光滿面，高興的像是過新年，卻不知道少年此行是來殺他的。也往了他們見面最初的時候蘇白龍的手里握著長劍。
那是殺人的劍！
魚湯的香氣彌漫了破爛的屋子，蘇白龍看著柴鑫燒出的黑煙沖上屋頂，總算知道這漆黑如墨的墻壁是怎么回事了。
“這魚湯熬的夠白才滋潤，一鍋魚的精華就都在湯里了，魚肉入口即化。我這鍋魚可比五香樓那些個廚師做的還好。”老叟對自己煲的魚湯很是自豪。
“這些年吃住都靠自己，吃不上以往的大魚大肉，只得靠自己這雙手來做些美味了。”
蘇白龍望著白嫩嫩的魚湯，忽然響起自己今早出城到現在也沒有吃過東西。他握劍的手緊了緊，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吃這魚湯。
他是來殺人的。
“少爺是吃不慣魚湯么？”老叟問，“京城里應該也有魚，總不該連魚湯都喝不到吧？以前少爺整日吵著要來碧波湖抓魚回去煲湯的。”
老叟笑了起來，從見到蘇白龍開始他就一直在笑，好像這些年最高興的是就是看到曾經的少爺還活著。
他一直以為蘇白龍死了......
蘇白龍望著面前的魚湯，忽地想起老叟隔江只望了自己一眼，就認出了他來。
他抬手接過魚湯，一口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