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璃出了巷子,只見一頂緑頂小轎出了知府,向著前面去了。
陸璃也不追,就站在原地。
我跟上陸璃,心知自己犯了錯,只能問道:“是要找這洛陽知府么?”
陸璃的眸子輕輕轉向我,里面寫滿了不悅。
“額······咱們去他家門口堵他?”我提議道。
陸璃瞥了我一眼,抬腳往往與小轎相反的方向走去。
這又是去哪?不追么?
我嘆了一口氣,只得跟上。
洛陽這座城鎮仍是熱鬧如初,只是因著白日的緣故,遠沒有那日晚上的盛情。
街邊小攤子上買什么的都有,有姑娘擦的胭脂,口脂,也有小孩玩的小馬,布老虎。
我一邊跟著陸璃往前走著,一邊分出心神去看周邊擺的小玩意,看到驚奇的,往往就盯著看上幾眼。
倒是有個別致的。
我看著那擺攤的老頭攤上的東西,那是一個花紋與樣式都極簡單的手鐲,我走近些,站在那兒正瞧著呢。
那小老頭倒也識趣兒,見客人上門,笑呵呵的遞給我。
我連忙擺手,那老頭又樂了,只說:“小娘子,且看看,又不要你買。”
看著那老頭熱情,亦是個實誠的,我不好再推脫,拿在手里看了起來。
原是一個木頭刻的鐲子,打磨的光滑圓潤,絲毫沒有扎手的地方。
那老頭見我摸著這鐲子邊緣,笑著開口說:“我老漢只會些手藝活,平時也做些小玩意兒”又砸吧了兩下嘴“這偌大洛陽城,我老漢說第二,那絕沒有人敢說第一的。”
我點點頭,繼續看這鐲子上的雕花。
老頭見我感興趣,說的越發高興“小娘子識貨,這鐲子上的花乃是并蒂蓮,寓意好著哩!”
抬頭看見陸璃已停在街口等著了,隔得老遠都能感覺到這廝的不悅之情。
我開口問:“老人家,敢問要價幾何?”
那老頭見我真心想買,略思量了會,才說:“看小娘子也是真心,又懂禮數,老漢也不抬價了,只著個數。”
他伸出粗糙的手,比了個“十五”。
陰間的銅錢怕在此地不能流通,我向老頭尋了價,讓他等我一等。
轉身就朝著陸璃跑過去。
“借我十五文。”我向陸璃伸手。
陸璃一雙長眉蹙起,似乎在嫌我浪費時間,但還是從衣袖里掏出錢來,放在我手心上。
我拿著錢,又跑回老頭那兒,把錢給他。
那小老兒也是八卦,幫我用帕子擦好鐲子,遞給我時,說了一句:“那是你心上人吧。”
我差點仰倒,這老頭老眼昏花看錯了人,反倒將我與一個黑商看成一對,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不是。”我搖頭,怕他又說什么,只能趕緊轉身就走。
“不是么”我走了一截還能聽到那小老頭兒自言自語“看著挺般配啊。”
我沖天翻了個白眼。
您老還是回家洗洗眼吧。
小跑著回到陸璃身后,跟著他走過街道,我忍不住拿出那個木鐲子帶上。
我還記得有一年生辰,程鑠給我刻了一只木鐲,我一直戴著,直至它因為外力碎裂,我才不得不把它放進一個裝著我與程鑠往來溝通信件的小盒子里。
那只木鐲是用的沉香木,上面刻的是一叢蘭花。
我還記得程鑠為了刻好這個木鐲而被劃傷,直到他把鐲子送給我時,那些傷口也未曾痊愈,最后在他那雙原本白皙的手上流下痕跡。
當時年少,一回想起就是滿心的歡喜。現如今,不過是少年時的一段往事。
可我一見到那木鐲,就心生歡喜,像是原本失去的東西,再次回到身邊。
人大抵都戀舊物,像是幼時伴我入睡的布老虎,童年時父親給我做的木劍,不經意間遇到了,心就會變得柔軟。
跟著陸璃踏進一條有些熟悉的巷子,看了一會,才突然認出是那晚的花街。
因著是白日,整條街上都冷清極了,所以一時沒有認出。
官員可以呷妓么?
怎么會來這個地方堵洛陽的知府?
看著陸璃的背影,我不由得覺得詫異。
陸璃做任何事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我從未見他有過驚慌的神情,只有那種沉穩與淡然仿佛與生俱來。
這樣一個人,怎么會犯下大錯,以至于被削去仙籍?
陸璃停在一個小院前,按住門上的銅環三長一短的扣響,門后傳來一個婆子粗獷沙啞的嗓音“干什么的?”
陸璃負手現在小院前,答道:“送頭花的。”
那院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穿紅戴金的婆子探出頭來,見到陸璃,幾乎是雙眼放光,忙把他迎進來。
我跟著陸璃一塊兒進了小院。
那婆子上下打量了我幾眼,用帕子捂著嘴笑“公子,我們這兒什么樣的姑娘都有。”說著,就要來拉扯陸璃,陸璃爽快的從衣袖里摸出一個金葉子。
婆子趕忙接過來,又說自己姓阮,邊說邊打聽陸璃的身份。
我跟在后面,眼觀鼻,鼻觀心,就當沒有聽見。
陸璃輕咳了兩聲,開口喚道:“小唐。”
我站在后面翻了個白眼,不情不愿的答了聲“是。”
接著,陸璃停下腳步,再不搭理人,任那阮婆子舌燦蓮花,他愣是不回一句。
我嘆了口氣,又要被這廝當丫鬟使了。
只得堆了個假笑,同那阮婆子一通胡扯,只說陸璃喜靜,在此是約了人的,叫她不要打擾。
那阮婆子收了金葉子,聽得我這要求,又扭著手帕說:“爺來這兒不就是尋開心的,我們這兒的姑娘……”
我見她貪心,豎了眉毛喝到“阮媽媽還請慎言,我家公子的話從不說二遍。”
阮婆子見討不到好處,臉上又吃了掛落,只得收起那副做派,靜悄悄的帶路。
待繞過那座假山,穿過小花園,過了月亮門,就到了一座還算清雅的小院。
推門進去,到與別的正常院子沒什么不同,至多只是清凈些罷了。
陸璃一進屋,就坐在桌前主位上,見我不動,斜斜的瞟了我一眼。
我一個機靈,馬上就著手燒上水,清洗了茶具。
阮婆子被我們這么晾了一路,明顯有些蔫巴,說了幾句奉承話就要告辭。
陸璃從袖中又抽出一張金葉子,拍在那桌子上。
阮婆子的眼睛閃了閃,倒是沒有上前來拿,只雙眼緊盯著金葉子,垂手站著。
“爺還有什么吩咐?”終是忍不住誘惑,阮婆子開了口。
陸璃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我放下手中的茶具,說道:“還請阮媽媽辦一件事”我站起身來,拿上桌子上那片金葉子“今晚知府大人來時”把那金葉子遞到阮婆子手上“還請他進屋一敘。”
阮婆子眼中閃過掙扎,最終還是點下頭,應了聲。
“只是,阮媽媽辦事也久了”我按住金葉子,阮婆子力氣不如我,金葉子沒能順利拿過去“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您應該有分寸。”說完,松開了手。
阮婆子額上的冷汗流了下來,她趕緊收好金葉子,慌慌張張的答了句“是。”就退了下去。
我摸了摸鼻子,我有這么嚇人么?
雖然是將軍,上過戰場,也審訊過敵兵,我自認為還是挺親和的啊,怎么沒說兩句就嚇成那樣。
我搖搖頭,在陸璃身邊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