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方跟在白醫生后面，走了進去。
……然后伸手到門外，拽住想要開溜的程婧。
“你去哪兒？”
“那個……我突然想起我還有點事，我先撤了。”
“你想往哪撤？你認識回去的路嗎？
“別磨蹭了。老常沒胡說，讓他收尸確實很貴。”
在程婧的掙扎中，宋方把程婧拽進了毫無光亮的門洞里，順便往她手背的傷口上拍了張OK繃。
里頭的路很長，一直在下坡。
此時的化肥廠星頂多算初夏，本來就不是很熱，越往下走，程婧能明確地感知到自己身上雞皮疙瘩的增多。
“這是啥？！”
“別緊張，一張羊皮而已。”
“我，我踩到什么了？！”
“喂老常，你纖維眼珠撒出來了。”
“什……什么在響？！”
“唔……這個你就別在意了。反正前面快到了。”
一路雞飛狗跳，終于，程婧通過耳邊那空蕩的腳步回聲，覺得自己應該是來到了一個空間很大的地方。
下一刻，白醫生開燈，四周恍如白晝。
程婧的眼睛適應了一陣，待看清四周，忍不住哇地叫出聲。
外面那么的臟亂差，沒想到里頭竟然……
也是這么的臟亂差！
好吧，這么說有點冤枉這里了。畢竟跟外面那宛如垃圾場一般的神人共棄之地，這里寬敞而明亮，各種設施雖然不少，還有不少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的設施和管線，有一些雜亂的感覺，總的來說足夠整齊了。
但幾乎所有的設施都很陳舊，遍布使用的痕跡。
跟想象中纖塵不染的并充滿科技感的手術室完全不一樣呢。
程婧可謂大失所望。
白醫生轉過身來，一只刃足優雅地彎曲，托著下巴，一只朝程婧那邊點了點：“你都會做什么？”
程婧有點懵。醫生指的是哪方面？
不得不承認，醫護方面的知識，她的確是一片空白。
“琴棋書畫，反正你用不上什么她會什么。”宋方替程婧說道，“反正你也只是找個助手而已，不是再找個醫護工作者來搶你飯碗。夠用了。”
“嘖。”醫生不滿，“那端茶倒水，洗衣服擦地，這些總會吧？”
宋方看向程婧。
程婧咬了咬嘴唇。
雖然很看不起宋方給她介紹的這個工作。這個地方既讓她不舒服，又讓她感到害怕。
可是她還欠了這個男人一頓飯錢。
她不喜歡欠別人的。
而且……我去醫生那是什么眼神？！要拿眼皮夾死她是怎么滴？
就這么看不起她？覺得她這點小事都干不好？！
這絕對不能忍啊！
程婧氣鼓鼓地奪過醫生用一只刃足遞過來的抹布，走到面前不遠處一堆落了灰的雜物上，開始擦擦擦。
三秒鐘后……
轟！
程婧目瞪口呆。她面前那個雜物堆已經坍塌，很多看上去很精密的零件缺胳膊斷腿地躺了滿地。
“我的神經雕刻機床啊！”白醫生慘叫，“上個月才進的，還沒來得及組裝……”
眼見此情此景，宋方非常憨厚地呵呵笑道：“我就把她留這兒了。你一天給她……我想想，三十塊吧，我拿走十塊錢做介紹費。好了就這么定了。我撤了你們好好相處。拜拜~”
“不行！”
程婧和醫生異口同聲。
程婧緊緊攥住宋方的衣擺:“你不是說只是帶我來看看我不滿意就領我走嗎現在我不滿意了你難道想食言嗎！”
白醫生朝宋方發射殺人視線，十多條刃足全都刷拉拉全部亮出，直指宋方：“不賠我的機床，今天你們誰也別想走。”
“你看老常，這就是你不講理了。”宋方攤手，“這玩意兒又不是我弄壞的，怎么能怪到我的頭上呢。
“至于程婧你，剛才你的欠款又增加了不少哦。需要我向你普及一下一臺神經雕刻機床的價格么？即使是二手的。”
程婧和白醫生再次不約而同地張開嘴。
但還不等他倆說什么，頭頂一個破舊的吊鐘突然響了。吊鐘上的小門打開，里頭殘破的小鳥彈了出來，布谷布谷地不停的叫著。
“我先處理病人，待會兒咱們再好好掰扯掰扯。”
用刃足朝宋方和程婧兩人狠狠地點了一下之后，白醫生身后最長的一條刃足忽然彈向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的一只把手，往下拉了一下。
一只上面帶著個小鴨子涂鴉的投影屏被把手拉了下來，并顯出人影。
一個女人滿臉淚痕，瘋狂地敲著那道宋方和程婧進來的鐵門：“醫生，醫生在嗎？！求求您了，救救他！”
醫生的刃足前面帶了個短鉤，他就用這只短鉤抓住了把手，左右轉了轉，調整攝像頭的角度。
一個骨瘦如柴的男人躺在門板上，口吐白沫，兩眼緊閉，甚至胸膛沒有一點起伏，完全一副已經涼透了的模樣。
但是很奇怪，他的表情非常的興奮，洋溢著活力。單看這張臉，還以為是他正在派對上嗨翻天呢。
“失魂癥。”醫生迅速而篤定地下了判斷，“在主網里泡的時間太久，導致大腦異常放電，失去對軀體的控制。奇怪，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病例了……診金帶來了沒？”
“帶了！”
那女人連忙用哆嗦的手指從懷里掏出一個信封，扯出信封里頭的鈔票向攝像頭展示。
白醫生仔細數了數，點了點頭，然后又拉動了另外一個把手。隨即從揚聲器里傳出了門鉸滑動的聲音。
“進來吧。”
那女人帶著哭腔道謝，在身旁幾人的幫助下將那名病人送進門內。
白醫生同時也在準備，利用刃足拉出幾個設備。“這個病例有點急，脊柱等級的條件反射都消失了，不趕緊處理他會把自己活活憋死。你們兩個先隨便找個地方坐會兒等等我。記得別再碰我的儀器！”
宋方點頭，先利用不遠處的操作臺將診所地上部分的攝像頭切換到了對病人的跟拍模式，然后拉著程婧退到了一邊。
“他要怎么治病？”程婧擔憂地小聲問宋方，“咱們下來的時候花了那么久，能來得及嗎？”
她剛說完，只見白醫生將自己移動進了一只特殊的座椅中。座椅左右兩側分別有兩個電極，上面帶有楔形的孔洞，上寬下窄，看得程婧十分眼熟。
唰——白醫生抬起四只長短相同的刃足，分別落入那四個孔洞中，嚴絲合縫。
座椅頂端，呼吸燈亮起。四個電極同時通電。
閉上雙眼的醫生渾身一抖。
同一時刻，已經來到一間不知道在哪里的小房間的病人，忽然被一只從墻上伸出來的機械臂抓住。三只電極從機械臂上彈出，刺入病人皮膚。
下一秒，醫生和病人同時進入開始快速眼動期。
“他們進了主網？”程婧小聲地驚嘆道，“不，不對，這不像……”
“確實不像。因為不是。”宋方低聲解釋，“老常進入了病人的神經系統——你可以理解成他進入到了病人的腦袋里頭，去撈取病人的意識。”
“這也行？”
“不是所有人都行。”
沒過多久，那病人的胸膛開始微微起伏。
“本能級別的神經通路已經喚醒了。但意識還沒有清醒過來。這就像一個睡得很沉的人，要回到淺睡眠，然后才能真正地醒來。”
宋方向程婧解釋道。
因為程婧望向醫生的雙眼正在閃閃發光。
那雙黑白分明的明亮大眼，映照出來的是醫生專注的神情和精準的操作。
如果她對醫生的工作感興趣，應該對留下來就沒有那么抵觸了。
但忽然，白醫生皺起了眉頭。
還沒等過去一秒，白醫生突然臉色大變，睜開眼睛抽出刃足，朝投影屏大吼：“給我滾出老子的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