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鞠躬，朝門的方向，對宋方做了個請的動作。

　　在他們身后，監察露出滿意的神情。

　　在這么多人面前被攆出去，就算那個“巴”手里有再多好東西，恐怕也沒幾個人肯買了。

　　那個姓巴的憑什么橫，不就是憑他手里有點好貨么。

　　可就算有，又能有多少？

　　奇珍不比一般的貨物，它們是活的，每天都要吃喝。這可不是一筆小費用。而且越是珍奇的奇珍，養育它們需要的金錢也就越可觀。那鬣狗能接受合成食物么？監察可不這么認為。

　　一旦時間拖久了，奇珍就算沒病沒老也沒死，也會迅速損失價值。就像那些寵物貓狗，都是在年幼的時候才好賣。等長到幾個月甚至一歲了，基本就砸在手里了。

　　監察相信，只要他將巴的名氣搞臭，讓巴失去他潛在的買家，哪怕不是長久的失去，只是讓那些潛在的買家在他名氣最高也最需要鞏固自己的影響力的時候遠離他，就能廢了這個家伙。

　　就算他以后能挽回名氣……哦，不，怎么可能挽回呢。他的拙劣本性早已被眾人熟知，誰還會再給他一次機會，再辦一場賭狗比賽。

　　宋方看看威廉，看看監察，再看看周遭那些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看客們，微微嘆了口氣。

　　“沒想到‘布衣的特蕾莎’的后代，竟然窩囊到這種地步。”

　　別人都沒什么反應，但威廉和莉莉安都睜大了眼睛。

　　布衣的特蕾莎，是他們祖奶奶的稱號。

　　身為一階平民的她，一生篳路藍縷，建立起格陵蘭。

　　“布衣”這個名號來自達官顯貴們對她的嘲諷。在她年輕的時候，她身為平民卻被坎特伯雷的某位郡主選做了侍女，所以身旁的人都稱呼她為“穿破布的”，以此嘲笑她的出身。后來她出來打拼，同一批人認為低賤的她竟敢染指奇珍這種不是平民百姓能接觸的玩意兒，實在不自量力，于是用同一個名號來攻擊她。

　　但她欣然接受了這個名號，將之作為勛章，也當做對自己的鞭策，永遠不懈怠，最終打下了一份家業。

　　不過當年特蕾莎的人生再怎么波瀾壯闊，畢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除了特蕾莎的直系后代，很少還有人知道這個名號。

　　但聽巴先生的語氣，總給人中他好像跟她很熟的感覺。

　　錯覺吧？

　　宋方撣了撣衣襟，拍打掉并不存在的塵土：“罷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一步了。各位，回見。”

　　說完他朝威廉和在場的眾客人們點頭致意，信步走向門外。

　　熊孩子一瘸一拐地跑過來：“把小老鼠給我！”

　　威廉愣了一下也反應過來，連忙跟了上去。

　　然而宋方已經走出格陵蘭的門，朝身后揮揮手：“莉莉安就現在我這里呆一段時間。理由嘛……你們就當我把她綁架了吧~”

　　說完他腳下憑空吹起一陣風，讓追上來的人迷了眼。

　　威廉揉揉眼，不顧眼睛的酸痛趕緊睜開。可眼前哪里還有人了？

　　巴不僅自己消失了，還帶著莉莉安一起消失了！

　　在他身后，監察略作沉吟，突然大聲喝道：“為了主網的清潔，以及為了每位公民都能在主網中獲得良好的體驗，我宣布，從今天起，封禁格陵蘭奇珍交易會所，解禁時間另行通知！”

　　言罷，他面前忽然憑空出現一團光團。光團中似乎有細細的鎖鏈在扭動、跳躍，只等著監察用手一推，將光團擴散出去，這家主網建筑就會被鎖鏈纏繞，里頭的人都會被強制下線，之后任何人都別想再進來！

　　威廉大驚失色：“監察先生？您怎么……巴已經走了！”

　　巴走了怎么了，走了也要把事情做絕！

　　監察下定決心，用格陵蘭做那只儆猴的雞。以后任何人想要跟那個巴做生意，都得好好掂量掂量！

　　打著這樣的主意，監察伸手朝那光團拍去！

　　可誰知威廉什么也不顧了，撲過來攔腰抱住監察。

　　見狀不妙的客人們紛紛離開，或者干脆直接下機。威廉看著心都在滴血，卻騰不出手阻攔他們。突然監察那個的那個熊孩子竄了出來，朝威廉的臉吐了一口唾沫。“呸！活該！讓你得罪我和我爸爸！”

　　威廉此刻真是覺得主網太過忠于現實了。黏糊糊的口水順著他的臉滑落，流過眼睛，鼻子和嘴。

　　就他這么一愣神的功夫，監察伸手，拍中了那團光團。

　　封禁啟動。

　　除了監察和他那早已被加入白名單的兒子之外，建筑物內所有人都被瞬間拋出主網。威廉的意識被撕成碎片，想大叫，粘痰卻早已封住了嘴巴。

　　***

　　宋方站在門口：“請進。”

　　小倉鼠猶猶豫豫地走進面前這個典雅的小房間。“這……是您個人的數據空間么？”

　　“是的。在這里不用擔心別人傷到你。”

　　“謝謝……”小倉鼠為難地搓著兩只小爪，“那個……巴先生，我想我還是回去吧。我有些擔心我哥哥。”

　　“沒問題，您隨時可以離開。”

　　宋方說。他把莉莉安帶出來只是為了躲避強制下線。健康人被強制下線一次頂多腦袋暈兩天，莉莉安肯定受不了。

　　什么？為什么不阻止監察封禁格陵蘭？

　　拜托，格陵蘭又不是他的。這閑事管得也太過火了點兒。

　　而且監察跟他家那個倒霉熊孩子雖然待人恨，可畢竟人家身份在那里，封禁主網建筑是他的權力之一。跟他硬抗，宋方是吃力不討好。

　　反正監察能封的也就只有那棟主網建筑，沒權利封格陵蘭家的營業執照的。安心啦。

　　但等了一會兒，莉莉安依然站在那里，持續糾結。

　　見宋方投來詢問的眼神，莉莉安非常不好意思地說：“我平常就住在那棟主網建筑里。剛才我在郵箱里查到監察發來的封禁通知了。我……”

　　宋方拍拍腦門。好嘛，這小倉鼠還真無家可歸了。

　　其實主網并沒有實在的空間概念，人在這里頭也不需要真找個地方睡覺。可莉莉安不一樣。對她而言主網才是現實。現實里有的空間時間等等概念，她在主網里同樣需要。所以哪怕她此刻的本質只是一串數據，也面臨無家可歸的窘境。

　　“既然如此，咱們來聊聊生意如何？”

　　“您想聊什么呢？”

　　小倉鼠問。

　　她邀請宋方的初衷，是為了增加猛獸猛禽類奇珍的供貨源頭。那鬣狗實在太驚世駭俗，哪怕因為過于兇猛不好飼養，會限制它的受眾，但不意味著它們就不好賣。有些人就喜歡這一款的。

　　但在之前交流中莉莉安察覺到，巴先生對這個好像不是很感冒。

　　難不成，他手里還有其他貨物？

　　不會吧。

　　小倉鼠反復研究過比賽中有關鬣狗的鏡頭，根據體型和運動模式等參數估算出了它們一天的食量。哪怕她成天研究奇珍，也被嚇了一跳。

　　普通的衛星級家族舉全族之力供養這十只鬣狗，都能感到壓力。

　　從沒聽說哪個大家族跟巴姓有關聯。這位巴先生突然冒出來，看上去無根無基，卻好像比一般大家族的人根基還深。難道有什么無人知曉的勢力在支持他？可那勢力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小家伙，你也覺得，低等級的人，跟高等級的人是兩個物種么？”

　　正在努力思考的小倉鼠聽見宋方這么問她。

　　“嗯，我覺得都一樣吧。大家都是人類。”莉莉安說道，“我自己等級也不高，只有C，沒什么嘲笑別人的資格。”

　　“哦？只有C？我記得至少有B才對。”

　　“家父家母在的時候是B。”莉莉安嘆息一聲，“自從出了意外，我們兄妹三人的等級就降下去了。畢竟我們沒有家族支撐。不過您怎么會認為我們是B等級呀？是家兄告訴您的嗎？”

　　宋方搖搖頭。只是幾十年前，他第九世的時候，偶然得知格陵蘭的主人等級為B。

　　“哦。”莉莉安有些失落。她還以為能從巴先生這里得到哥哥下落的些許消息。她和威廉對大哥還活著已經不抱期望了，只希望找到他的遺體，讓他不要死了還在外面漂泊。

　　不過小倉鼠很快打起精神，示意宋方繼續說下去。

　　“其實在我看來，你們想要擴大市場，低等級公民是必須要考慮到的。”宋方說道，“目前萬邦中常用的等級系統有三套，公民等級，家族等級，還有星球等級。后兩者會對影響公民等級的評級，也會影響同等級的含金量，但是太過復雜，咱們暫時撇開不談。

　　“以每一個星球為單位，公民等級都是從A到E。A和B為高等級，C和D比較搖擺，AB等級的認為他們是低等級，E認為他們是高等級。E則是妥妥的低等公民。另外還有更低的，是被剝奪了公民身份的無等級之人。在主流價值觀中，他們根本不算人。不管這個星球跟其他星球相比是富饒還是貧瘠，等級之間的相對關系是不會變的。高等級的人永遠享受特權，低等級的人始終飽受壓迫。

　　“但低等級的人是高等級的多少倍呢？幾萬倍，幾十萬倍，有些地方甚至可以達到上億倍。

　　“如果低等級公民是一片海洋，那么高等級公民就只是你家房子后身的小池塘。可少說有八成的奇珍商人都在那小池塘里撲騰。你說，擠不擠？

　　“為什么不能把眼光投的遠一點，去追求更廣闊的天空呢？魚躍入海，說不定就能化魚為龍。”

　　小倉鼠頻頻點頭：“嗯嗯！您說得對！不瞞您說，擴大中低等級公民的市場是我一直以來的努力方向。”

　　“哦？那效果如何？”

　　“……不太好。”莉莉安郁悶地趴倒，“請您相信，我沒有歧視中低級公民的意思。但……他們的購買力實在太低。奇珍這東西又不能與人分享。別說E這樣的低級公民了，哪怕是C級公民成交量也堪堪AB兩級公民加起來持平。可C級比AB兩級的人多多少呀！”

　　宋方點頭：“這話有理。E級不用提，CD兩級大多也是普通人，手里那點錢也是恨不得掰成兩半花。奇珍不能吃不能喝，買回家去還得當祖宗伺候著，對他們來說，壓力確實不小。但小倉鼠，我有一點不同意你的觀點。誰說奇珍不能與人分享了？”

　　“啊？”

　　小倉鼠睜大眼，“這怎么分享啊？”

　　難不成幾個人合養一條狗，周一三五在你家，周二四六在我家？

　　以前也有人做過這種模式的生意，結果大都會鬧出各種亂子，只能草草收場。

　　不過，要是巴先生真有妙計的話……

　　小倉鼠眼睛亮了:“您想怎么做？”

　　“這個啊……”宋方想了想，“哎，再說吧。”

　　撲通！小倉鼠撲街。

　　巴先生，您不能玩我呀……

　　“別著急，以后咱們有的是時間慢慢討論合作細節。”宋方說道。

　　至少要等到他把級升了，看看情況再說。

　　宋方換了個話題:“你家負債還有多少？”

　　“……大概三百萬吧。”小倉鼠忍住內牛滿面的沖動回答道。

　　跟您說了又有什么用。您又不肯賣了您手中的奇珍。

　　您不賣奇珍，我怎么賺錢，怎么還債。

　　罷了罷了。自己邀請的客人，跪著也要伺候完。

　　“三百萬啊。”宋方思考著說，“那的確是不太夠。”

　　他目前有四百多積分，需要花掉系統內的六百萬作用來升級，還能剩下四百萬上下。

　　聽上去夠了，但別忘了，從系統中提現需要繳納一比一的手續費。這四百萬全提出來也就兩百萬吧。

　　話說回來，就算能提夠三百萬，宋方也不會那么做。他每活一天都要消耗十萬元萬邦幣，這四百萬是他接下來一個多月的活命錢。

　　他對小倉鼠說：“這樣吧，我給你我的數據空間的訪客權限，你要是沒地方呆就先住在我這里。我還有點事情，明天這個時候我再來找你，如何？”

　　小倉鼠點點頭。

　　宋方很快給她添加了權限，保證她可以自由進出他的數據空間，同時又不會影響到他自己。然后又給她購買了一些主網食物，本質上就是一些代碼和數據，不過返回到人的味覺神經上，卻能營造出天然食物一般的體驗。

　　然后宋方離開了主網，回到了火種避難所。

　　“啊~~有點困。活著真是件麻煩事啊……”

　　宋方打了個哈欠，一手托著下巴，一手在兌換書上點來點去，一口氣兌換了六百萬的東西。

　　一次性花了六百萬，宋方的感受就是：手酸。

　　覺得花錢爽的朋友，你花得還不夠多啊。

　　“系統，我要升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