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惡少年見高辰牽牛離開，連忙跟上，道:“今日來找大兄，也有要事。大兄既立志，這也是大兄的機遇。”

　　高辰頓住腳步，轉身看向說話之人。

　　說話之人名為張抃，是惡少年之中唯一一個不是雎陽的人。

　　張抃是安陸郡孝昌人，年十七，一個真正的游俠。從洞庭湖北游至宋地，因為結識‘志同道合’之人，在宋地已經待了半年了。

　　高辰讀過唐史，當翻到雎陽之戰那一頁時，滿腔悶氣，扼腕嘆息。當看到雎陽三十六勇士英勇就義時，潸然淚下，不忍卒讀。

　　高辰記得張抃在史書上只有寥寥幾筆，但因為其英勇事跡，高辰記住了這個忠勇之士。

　　“張兄有何事，盡管開口？”

　　高辰向張抃問道。

　　“半月前，宋城有一屠夫在城中與人發生拳腳爭執，懷恨在心。持刀夜闖其宅院，殺人一家四口。事敗露，遁出城門，逃逸東方。此兇惡之事，自開元以來，宋州從來沒有發生過，太守非常重視此事，下令宋州各縣縣令和三班衙役緝拿元兇。虞城令張榜帖文，鼓舞全縣百姓，凡提供此惡徒線索者，賞錢十緡；若有抓住此惡徒的壯士，可被推薦為縣吏，并有重賞。”

　　張抃向高辰回答道。

　　張抃口中的宋州指的是雎陽郡。張抃之所以會如此稱呼，是因為唐玄宗在天寶元年下的一道政令——改州為郡。

　　唐初李淵登基時，改郡為州，使太守為刺史。

　　天寶元年，唐玄宗下令改州為郡，時天下大部分州都恢復古地名，改稱郡，州刺史換為郡太守。

　　這種改稱才短短幾年，各郡縣百姓還沒有適應過來，百姓已經習慣了“州”的稱呼，依舊稱“郡”為“州”。

　　如果按照歷史的走向，此時是“郡”這個行政單位的歷史最后時刻。十余年后，還會恢復州刺史。“郡”這一級行政單位將成為歷史絕唱。

　　“不錯，興許還能得到太守的賞識。”

　　一名少年接話道，言語激奮，摩拳擦掌。

　　“諸位言外之意是什么？”

　　高辰心中一動，再問。

　　雎陽是上郡，高辰知道此時的雎陽太守為張九皋，一代名相張九齡之弟。

　　高辰不知道張九皋最終是否入朝，但是上郡太守，加之其兄所留風度，很可能會更上一層樓。

　　如果能讓張九皋認可自己，利用比古人多一千多年的眼界，展露抱負。說不定能直接以“鄉貢”的身份入京參加科舉。

　　在尚書省舉行的常科之中，考生一般有兩個來源，除了“鄉貢”，還有就是“生徒”。

　　由京師國子監六學、弘文館、崇文館和各地方州、縣、鄉學館出身，通過學院的選拔考試合格后，由學院舉薦到尚書省參加各科考試，稱作生徒。

　　不由學院而經過郡、縣考試合格后，送往尚書省應試者，叫做鄉貢。

　　另外在唐代，州郡長官和權貴可以舉薦人參加京城之中包括進士科、明經科、制科、有道科等各種考試。

　　“我等得知那兇徒藏匿在孟渚澤附近。不甘心只領十緡賞錢，兇徒手中有屠刀，手握人命，又不敢貿然輕進。不知大兄可愿意帶領我等捉拿兇徒，一則為民除害，二則可以領一份賞錢，為州縣所知？”

　　張抃向高辰反問道。

　　“孟渚澤乃上古九澤之一，占地百里。周圍草石密布，一人遁入，尋之如大海撈針，豈是易事？”

　　高辰聽到張抃的回話之后，眉頭一挑。

　　“兇徒逃入野澤，無非想以獵為生，逍遙法外。但是兇徒逃入之時，被我等偶然發現。虞城北部的孟渚澤多荒涼，適合生存的地方并不多，我等順藤摸瓜，小心探索，一定可以找到他。”

　　張抃向高辰回答道。

　　“如此，今日就將這兇徒繩之以法。使我等揚名。”

　　高辰聽后，立定有聲的說道。

　　匹夫遇到機遇，不能猶豫，須當機立斷。

　　高辰更是如此，他會把握住任何一個機會，即便是冒險也是值得的。

　　“事不宜遲，大兄先引牛歸家，我等速行北往。”

　　諸惡少年聽后大喜。

　　“不用，我馳牛驅入孟渚澤，全當放牛，不會驚擾惡賊。諸位兄弟隱遁在后，一有其蹤跡，立刻將其圍住。”

　　高辰開口說道。

　　“此再好不過。”

　　張抃點頭，然后從懷中拿出一張圖紙，遞給高辰，道:“此惡徒面容，據說其粗壯彪悍，還會武藝。在重重圍捕之下，他能從宋城一路逃到虞城，也確實有本事。大兄見之先拖住，等吾等趕來一起制服他。”

　　張抃等人雖然自稱輕俠，但是由于年紀尚小，輕俠所具備的“輕生重義而勇于急人之難”還不強烈。

　　讓他們打架斗毆還行，突然面對手握數條人命的屠夫，心中有些膽怯。

　　高辰緩緩展開圖紙，這是張抃等人偷偷撕下的告示，上面畫著一個戴著頭巾，面大眼大的男子。

　　高辰細細一看，銘記于心。然后和張抃等人一起向北面的孟渚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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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渚澤是當年大禹治水后所遺留下的大澤，除了大片的湖水之外，方圓荒草雜樹從生，水草豐茂。

　　由于孟渚澤處于汴水中間，黃河水災和汴水決堤都會影響到此地，所以孟渚澤成了偏僻之地，人煙稀少。

　　經過兩個時辰的快速前行，在將近日昳時分，高辰一行人來到孟渚澤南面。

　　“大兄拿上這柄劍防身，我等也在附近隱蔽打探，若有異常，以聲為號，相互支援。”

　　張抃將腰間劍解給高辰，語氣嚴肅。

　　“張兄好意我心領了。兇徒若見我持劍，一定有所防備。若他見我孤身一人，手不持刃，定有輕我之心，屆時我出其不意，或許能將他制服。”

　　高辰不收張抃之劍，孤身一人趕牛入孟渚澤附近的林木之中。

　　“大兄保重！”

　　張抃等人見高辰執意如此，齊聲拱手說道。

　　隨后，眾人分散，準備在這一帶尋找殺人兇徒。

　　這一帶沒有沼澤，由于木密草深，宋城和虞城的獵人很少出現在一帶。

　　惡少年其中有一人親眼看著殺人者來到這一帶，這也是眾人篤定能在這一帶找到殺人兇徒原因。

　　他們是鄉里百姓眼中的無賴，都想以此證明自己。

　　官府捉拿不到的惡徒，被他們捉到，一定也可揚名郡縣。

　　一般和臨鄉惡少年打架斗毆，都是高辰領頭。在高辰的帶領下，他們也無往不勝，經常將挑釁者打的鼻青臉腫。

　　在這群血氣方剛的惡少年的眼中，高辰就是他們的勇氣。

　　而高辰也知道這群少年對殺人犯有些懼怕，所以以身犯險。

　　這不是一個年輕人的沖動，他也怕殺人惡徒，但他更怕重活一世，埋沒在這草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