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上一次來人間，至少已經是五千年前的時候了。
葉蓮抬手擋了擋日頭，覺得人間的陽光比天界的還要刺眼，叫得她不敢睜開眼細瞧這人間盛景，生怕眼前景象只是一場夢幻，連她葉蓮徘徊虛空五千年后終于又重回六界，也像極了是一場夢境。
就在橋的另一邊，熙熙攘攘甚是熱鬧，此處陰涼人少，葉蓮和十七恍惚間出現后，通靈陣也就隨即消失，無人察覺異樣。
看葉蓮瞇著眼有些睜不開，十七走過來道：“凡間光亮，不比無垢山，你若受不住我們便先去買把油傘。”
無垢山的確要陰涼許多，尤其是在無垢山湖池的山谷，陽光從不像眼下的這般毒辣。
葉蓮擺擺手，示意道不必。
她原本是不打算陪十七來人間的，但十七無論如何要葉蓮一起來拿東西，執意要二人一同前往。
葉蓮想到自己一手提菜一手抱雞的模樣，就有點不堪入目，結果十七一句不去不給燒雞的話硬生生逼著葉蓮來了。
葉蓮無奈，只好陪同。
十七看著葉蓮沒有說話，兩人于是便向橋上走過去。
難得有這么一對神仙眷侶般的絕色男女，未及走到市集，就已經引來了許多凡人的一陣耀眼注目。
葉蓮便道：“我們這樣，是否過于招搖了。”
十七很孤高冷傲地道：“即是神仙，就該招搖。”
“……”，葉蓮啞言，看不出來清冷高雅的十七竟是這樣的十七。
于是只好學著十七的樣兒，盡量地將凡人們那灼灼目光視若無睹，一時只覺今日下凡塵，或許會造成許多傳奇。
十七倒像是對人間極其熟悉的模樣，只需一眼便知眼前之路是否可通，帶著葉蓮走在街上行云流水，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般，這叫葉蓮再一次認為，十七做神仙之前應該是個人間的修士。
“十七呀？你難道不著急自己失憶之事嗎？”葉蓮看著一身青袍白衫的十七道，他生來風雅英俊，眉眼清冷，唇薄涼情，是世間女子都喜愛的模樣，越是涼薄冷意越是招人眷戀。
葉蓮看著他，不曾熟悉的容顏，但那股涼薄氣質卻莫名叫葉蓮想起一個人來。
若要葉蓮說這世間最涼薄無情之人是誰，那便是如今神界青城天那位青帝天玄了。
葉蓮覺得，十七的涼薄只是外表，然十七其實心思細膩，而且并非特別不茍言笑，這一點從他喜歡下廚房就足以證明。
然而青帝天玄的涼薄，是真正可以叫人冷澈心骨的無情，這一點從他當年毫不留情誅殺天神界那眾明明對他戀慕深情的女神君時，足以證明。
葉蓮說不清對青帝天玄是恨不是，但就如同青帝他自己說過的，身為帝尊不應該有惻隱之心，更不應該總顧念情分。
這一點，唯天玄做得極標準。
葉蓮卻是不行，所以她殘魂未消，大概全因她余情未了，不若，本該在誅仙臺上魂飛魄散的她，又怎么會重新恢復如此呢。
執念太深，身死魂卻不滅。
六界之外的虛空是混沌之地，那里之物本無法重歸六界，只能永生永世徘徊不定，然她葉蓮跳脫了過來，以她最初的情種為心死，跳過了虛無之地的所有束縛。
可縱使褪去了束縛，記憶卻依舊永存不滅。
“不著急。”十七淡淡道，沒有下言。
葉蓮挑眉，故意道：“那你就如此不明不白地過下去？”
十七回眸淡淡看了葉蓮一眼，似有些思索，須臾他道：“若是想起，就該回去從前，那我才搭好的竹屋豈不白白便宜你。”
十七說得有理有據，且十分小氣，葉蓮挑眉一抖，與十七說話當真可被氣到內傷，管他長得如何英俊絕倫，葉蓮現在真想當街抽他，大罵誰稀罕你的竹屋了！
方才的氣氛全沒了，葉蓮的那一剎那的傷情也煙消云散了，唯獨眼前的十七即可憎又……有些可愛。
葉蓮搖搖頭，忍不住暗道一聲：“造孽呀造孽。”
無垢山怎么就掉下了這么一個人來給她葉蓮相處呢？
心里嘀咕，十七則在一處小攤前停留，端詳著攤位上的東西，是各種各樣顏色的傘。
“挑一把。”看了半天似乎都不太滿意，十七叫了一聲葉蓮。
葉蓮只道：“不要也行。”
知道十七還想著她被陽光刺到的樣子，可現在葉蓮也已經漸漸習慣了人間的光芒。
十七沒有說話，便自己拿了一把青傘，付了銀子給小攤主。
葉蓮以為他會挑把素白的傘，配她一身素白長裙，不想十七拿了把他自己喜歡的顏色。可葉蓮還是接過傘，看著十七的錢袋子又道：“你幾時變出的銀子？”
他們可都是神仙，凡人所使的銀子自然誰也沒有。
十七就道：“并非仙法所化，我本來有的。”
葉蓮聽了一陣驚訝，一臉你怎么會有這銀子的表情。
十七看了解釋道：“先前身上便有，不知來源。”
葉蓮聽了了然，這原是十七未失憶前就帶在身上的，這般一想，還是驚訝，十七之前又怎么會有銀子呢？
想到初見的十七，嗯……難道真是他云游所帶？
十七也不清楚，不過他身上帶著地的的的確確是人間出產的銀子，像從前葉蓮到人間只能以仙法變化銀子，可神仙的仙氣畢竟不該隨便出現在人間，難免會發生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故而需謹慎。
葉蓮于是撐開了青傘擋下光線，眼睛那微微地刺痛消散了許多，默默跟在十七的身后，看著他向小攤的農婦買了一籠框小雞，大概七八只左右，又向下一個小攤買了白菜籽和其他葉蓮叫不出名字的菜籽。
市集上因這買菜的俊俏美男的出現，一陣喧嘩激動，葉蓮跟在身后，不斷有熱情男女朝他們招手叫喚，搞得葉蓮有些無措，但看十七他卻依舊穩如泰山，半點反應都沒有。
要東西，買東西，再付錢，三步到線，不茍言笑。
可饒是如此，旁人之熱情一分不減。
葉蓮陪十七走在市集上，喧嘩熱鬧，買東西的人多，被引過來圍觀的人更多，盛況難擋。虧地十七還一臉冷漠，偶而不忘往葉蓮手里塞東西，有人見葉蓮沒有帶籃子于是又特別體貼地送了個菜籃子給葉蓮。
這下好了，十七越發把不少東西都往她籃子上塞，把蓬萊仙尊都恭敬對待的葉蓮上尊，塞成了個農家小女一般。
葉蓮看著風資出塵的自己手提菜籃，菜籃里是各色食材，另一手中青傘閑致，活像跟在夫君身后的賢惠妻子。
這叫什么事！
還想著十七快點買完回去，一位賣家卻忍不住好奇地道了句：“二位容顏絕配，一看便是夫妻，公子好福氣。”
“……”
“……”
葉蓮和十七同時面色一沉，店主看此一怔，只好小心又道：“難道……不是夫妻？”
“不是！”葉蓮當下道，
店家卻很失望的樣子，然而街上聽著的男男女女卻挺歡喜的樣子。
十七看了看一臉拒絕的葉蓮，默默嘆了一聲，又看此次市集因他二人引起不少波瀾確實有些招搖，于是一拉葉蓮的菜籃，道了聲：“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