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辰暫時地選擇了站在涼津和大長老這邊,倒不因為受到星河圣地修煉的誘惑,而是感到了一陣殺機。
“星河圣地”四個字,令他猛然一醒。
一開始蘇辰雖然也想到了,假如和涼津撕破臉皮,涼津勢必會對自己動手,但是起碼還有逃命的機會。可是如果這里是星辰圣地,那么自打他進入那道金光大門的一刻起,生機其實就已經斷絕。
因為星河門早有規定,任何人進入星辰圣地,需得到星河掌門和大長老同時授意,否則便算作擅闖者,將處以極刑而死。
涼津面如平湖的神情下,暗藏的殺機隨時可能會涌動。他看似和光同塵地勸慰里,不僅有試探,還有一個個陷阱,假如蘇辰表露出一絲不滿的情緒,或者過于殷勤,虛假的投誠,都將會被涼津所識破,然后以擅闖星辰圣地的罪名被擊殺。
蘇辰打心眼里感到涼津的可怕。在他所認識的人里,還從來沒有一個人像涼津這樣,始終溫文爾雅,不露聲色,卻使人感到窒息般的壓迫力。
……
……
回到丹藥閣的住宅已是深夜,蘇辰總感覺到這一天還有什么事情未完成。
他走進院子,發現一名喚作“雪衣”的女弟子還在守候。
這名弟子蘇辰白天見過,是童安安排過來服侍的弟子。
雪衣十五六歲,長著一張清麗的俏臉,還有些稚氣未脫的樣子。眼睛很清澈,看起來像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他沒有像星河門里其他女弟子那般的殷勤獻媚,而是站在角落里頗有些不安地搓著手指,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簡單交流了幾句過后。
蘇辰感到好奇,問道:“雪衣,你是有什么話要說?”
雪衣道:“弟子……覺得蘇丹鼎您這屋子有些……奇怪!”
“奇怪!”蘇辰道:“哪里奇怪,你說說看。”
雪衣道:“我今天聽到偏院里一直有慘叫聲,但是去看了又沒發現有人!”
蘇辰一聽,猛然打了個激靈。
秋明洋和千幻珈藍還在院子里呢!
蘇辰立馬來到院子,走進法陣一看,林立不清的植物群里,掛著一條長藤,藤上吊著一個黑乎乎的大圓球,蕩蕩悠悠,并且傳出“呼”~“呼”的聲音。
蘇辰被這詭異的畫面驚了一驚,繼續走近,才發現這個圓球竟然是秋明洋。原來這家伙頭顱卷在腹中,雙手雙腳被藤蔓捆綁在了一起,所以看起來像個圓球。
而那“呼呼”的聲響,便是秋明洋的打鼾聲。
蘇辰感到不可思議,不禁對秋明洋強大的‘隨遇而安’能力,佩服得五體投地。
蘇辰戳了戳正在熟睡的秋明洋,秋明洋渾身一抖,立即醒了過來,哭著道:“蘇老弟……嗚嗚嗚嗚……我好慘啊!”
聽到哭聲,千幻珈藍也醒了過來,這家伙今天可能也皮累了,剛剛蘇辰闖入它竟然沒發現,為了表示自己并沒有玩忽職守,千幻珈藍抽動青藤長鞭,“啪”地一聲甩在秋明洋的屁股上。
秋明洋“嗷嗷”大叫,緊接著痛哭起來。
雪衣站在陣法外道:“就是這個聲音!”
蘇辰聽到哭聲,卻只看到一個大屁股對著自己,看不見秋明洋的臉,所以這哭聲聽起來,更感滑稽,差點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蘇辰忍住笑道:“秋師叔受苦了,我馬上放你下來!”
誰知秋明洋卻止住了哭聲道:“不下,不下!我不下來!”
蘇辰正感到詫異。
秋明洋又道:“除非你把這棵破藍花,一把火燒了!否則打死我也不下來!”
蘇辰哭笑不得,哄著道:“秋師叔見多識廣,海納百川,怎么和一株植物計較!”
秋明洋又啜泣了幾聲道:“我就要計較!我太慘了……這是我人生當中最黑暗的一天……蘇老弟,你不答應,我告訴師兄一把火把你宅子也燒了!”
蘇辰忍住笑道:“那我問你啊!我這宅子又沒做錯什么事,史長老為什么要把我的宅子燒了?”
秋明洋道:“這宅子是我提議師兄賞你的,我想要燒,自然就燒得!”
蘇辰好奇又道:“那秋師叔為什么要賞我宅子呢?”
秋明洋不耐煩道:“因為你很重要,師兄喚我此次回來是要迎回……好了,好了,我就問你,你答不答應……”
“不答應!”蘇辰笑道:“秋師叔,迎回什么呢?”
秋明洋道:“我不說,你問了也白問!”
蘇辰冷笑了一聲,“千幻珈藍好好伺候秋師叔!”
秋明洋驚恐道:“蘇辰,你真敢打我,回頭我讓師兄剝了你的皮!”
蘇辰笑道:“怎么會呢,秋師叔,我怎么會對秋師叔動粗呢,今天可是秋師叔你央求我進法陣的,可是有弟子作證!”
秋明洋大聲道:“那你現在要干什么……”
蘇辰不等秋明洋說完,一聲令道:“小藍,撓他,往他全身最癢的地方撓!”
千幻珈藍正覺得困意,一聽旨意,立刻來了興致,數十條輕柔的藤枝從四周圍繞了過來。
緊接著,“圓球”在長藤上抽動,發出驚天動地的笑聲。
“我招!我招!蘇老弟……蘇老哥……!”
沒想到這秋明洋耐打不耐笑,竟然一下子就招了。
蘇辰令止千幻珈藍,秋明洋喘息了好一會兒,平復下來道:“蘇老弟,可以先放我下來嗎?”
蘇辰冷冷道:“小藍……”
“我招,我招……”秋明洋忙不迭地說道:“師兄從你的極品筑基丹中,推演出了新的煉丹要領,他發現可以運用這種方法到金還丹里,所以喚我回來,一起研制極品金還丹!”
“金還丹!”蘇辰聽過這金還丹,是專門給金丹期的人服用,可以快速增加修為。這秋明洋蘇辰這幾日也打聽過了,他是個煉丹奇才,很少修煉,年紀輕輕,全靠丹藥加持到了金丹境。
史長老頗為看重秋明洋,便收了他做弟子,后來覺得這樣不夠突出對秋明洋的重視,便收他做了師弟。
這也是星河門里的一宗搞笑的談資,天底下哪有不經師傅同意,直接給自己招師弟的,說起來就令人捧腹,不過這就是史長老的風格。
蘇辰想了想又道:“那你剛剛說的‘迎回’,到底是迎回誰?”
秋明洋支支吾吾了半天,說道:“是你自己要聽的,你一旦聽了,就和師兄和我是一條船上的人了哦!”
這么神秘?蘇辰頗感詫異。
秋明洋道:“你把耳朵湊近點,我的頭縮在里邊,出不去!”
蘇辰走近,秋明洋細若蚊吟卻異常清晰的聲音傳了過來:“現今的星河掌門龍藤其實并不是上一任掌門慕華真人的真正傳承人,他的大師兄曹鈞才是。
數十年前,太白劍宗和紫微門聯手來襲,攻入星辰圣地,慕華掌門攜眾弟子進入星辰圣地激戰,后來不知里面發生了什么,太白劍宗和紫微門退去。而慕華掌門慘死,曹鈞無故消失。
當時大家只當曹鈞這個大弟子臨陣脫逃,當了叛徒,或者已經慘死被毀尸滅跡,由此,龍藤繼承了星河門的大統之位。
但是師兄卻一直覺得這件事情有些蹊蹺,所以在星河門穩定之后,便不愿意摻入龍藤和大長老的糾葛,選擇了避世,不過問門中事務。
一年前,師兄收到了一枚玉符,里面附有曹鈞的神識記憶,師兄才知曉了當年的實情。
原來當年慕華掌門率領眾人守衛星辰圣地,與太白劍宗和紫微門一番惡斗,打了三天三夜,未分勝負。
兩方誰也制服不了誰,便商議罷戰。
結果太白劍宗和紫微門剛剛退去,大長老和龍藤突然倒戈,致使慕華掌門和眾弟子慘亡,臨死之際,慕華掌門奮全身法力,催動了星辰圣地里的傳送陣,將受了重傷的曹鈞送出了星辰圣地!
而后來星辰圣地因為遭到破壞,自動關閉,太白劍宗和紫微門由此才打消了占據的念頭!可誰曾料想,不久后大長老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又將星辰圣地重新開啟,但這個秘密一直隱藏了十數年之久,等其他門派知道的時候,星河門已經實力大增,今非昔比!
所以我師兄懷疑,這一切的陰謀都是大長老和龍藤設計的!”
秋明洋說完,見蘇辰久久沒有回應,又繼續道:“師兄近不久,已經聯絡上了曹鈞,曹鈞自受襲后,金丹境的修為盡散,并且因為內傷的緣故,修行極慢,這幾十年來,才不過筑基六七層的修為,師兄為曹鈞提供了大量的筑基丹,才將他提升到筑基十層末期,眼下不久,或許就能進入金丹境。
師兄不舍晝夜,努力研制金還丹,也是想幫助曹鈞重新恢復法力,以便從龍藤、大長老手上,奪回星河門!”
說完整個來龍去脈,秋明洋恢復了正常的聲音道:“蘇老弟,師兄十分看好你,說你不僅具有超高的煉丹天賦,還是一個至情至性之人!”
“至情至性?呵!何以見得?”蘇辰道。
秋明洋道:“你為了報秦衍提攜之恩,為執法堂不惜冒著身死的危險對抗外門,這已經是人盡皆知了。”
信息量太大,蘇辰確實有些腦力不支,他正感到奇怪,秋明洋怎么洋洋灑灑正常地說了這么一大段話時,秋明洋猛地又痛哭起來,“嗚……蘇老弟,我已經全部招了,嗚……你快放了我吧!”
將秋明洋放了下來,這家伙抓著蘇辰的手臂道:“蘇老弟,記住我今天和你說的話,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也不要告訴師兄,否則我會被他“咔嚓”……”
秋明洋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然后瞥了瞥立在院子中間的千幻珈藍本尊,又恨又怕地卷起舌頭“lue……lue……lue……lue……”地調戲了一番,得意地跑掉了。
夜涼如水。
蘇辰夜不能寐,回想這一連幾天,從三個不同的人口中,聽到的星河門舊事,每個版本雖然出入很大,但整個故事卻彼此關聯,終于漸漸完整地浮出水面。
秋明洋的故事里,解答了蘇辰最大的一個疑惑,即星河掌門與大長老的真實關系!
原本他就覺得奇怪,星河掌門與大長老彼此失和已經十數年之久,但即使大長老在占據外門、御劍閣的優勢,執法堂勢力也未曾長成之時,卻沒有對星河掌門發難……蘇辰不信大長老是后來居功自傲內心膨脹,才不可一世那一套鬼話。
真實的原因就是大長老還有把柄在星河掌門的手里握著,一損俱損,大長老盡管在星河門里橫行無忌,卻不敢真的置星河掌門于死地。
這三個版本的故事,代表了三方不同的立場,也代表了三方不可調和的仇恨矛盾。
如果說這三個版本之中,誰說的更有說服力,反而是涼津。
因為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里,攀附強者,才是生存之道,至于誰是誰非原本就沒有那么重要……
但蘇辰卻對完全沒有任何優勢的史長老一派,產生了莫名的好感。他不知道那曹鈞是個怎樣的人,但從心底已經相信秋明洋所說的話,而且在立場上也更支持瘋瘋癲癲的史長老的做法。
蘇辰不禁為自己的不合時宜感到苦笑,一夜未眠,天邊泛起了魚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