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醒來,沒曾想到整個屋子已是通亮,想必也已是日上三竿。若玉聞著空氣中的檀木淡香,心情自也是清爽,經過一夜,整個身子也舒坦不少。
床邊,琉璃雙手作枕,匍匐著,正睡得香甜。若玉有時總覺得琉璃沒心沒肺,可有時她又那般可愛,尤其是安靜之時。
想必琉璃在這里也躺了一夜,若玉也不忍心將她吵醒,也就在床上睜著眼細細看著她。
“咕咕。”一陣奇怪的聲響。
若玉滿臉不悅地伸了伸懶腰,睡眼朦朧地小聲打哈欠,也許怕將若玉驚醒。可床上卻是“噗嗤”一笑,也不顧忌。
能將琉璃從睡夢中喚醒的,也只有饑餓。就是小玉兒將她吵醒,琉璃也是不樂意的。
“小玉兒,你醒了?你怎么這般開心?”琉璃眼鼻皺在一團,眨巴了一下雙眼,極力讓自己清醒。
若玉掀開牡丹花被,道:“你可是又餓了?我都聽到你的肚子咕咕叫了。”
“嘻嘻,竟是被你聽到了。”琉璃摸頭一笑,繼而問道,“你可是好了許多?”
“好多了,還多虧了我的琉璃在床邊守著我。”若玉眼角帶笑。
琉璃仰頭,翹著小嘴,頗為倨傲道:“那是,我可是一夜未眠,寸步不離地守在你的床前。真的是可擔心死我了,我昨日就是晚餐也未吃。”
“可我瞧你睡得比我還香甜,一點也沒有擔心的模樣。”若玉向著門外而去,一手將門打開。
明朗的陽光溜進了房屋,落在若玉身上,渾身暖洋洋的。
“嘶,小玉兒你好生沒有良心。”琉璃輕哼一聲。
門外一左一右站著兩個丫鬟,也便是昨日的春花秋月。聽得春花柔聲道:“兩位姑娘可是都已清醒,帶我等為你們準備了綢巾與熱水清洗后,便去見夫人與公子。”
“已快午時,我們可是去吃飯?”琉璃瞧著開心得不得了。
若玉瞪了她一眼,道:“除了吃吃吃,你可還會別的?”
秋月道:“自然不是。”
兩個丫鬟捂著嘴,笑著遠去。
琉璃哀嘆道:“師傅總說,需讓我們經歷人間之苦,才能在心境之上成熟。如今,趁著這次出宗,我便在領悟人間的饑餓之苦。小玉兒你怎么就不明白?若是你再不努力,恐怕便要落后于我了。”
這丫頭,不知曉哪里來這般多的歪門邪理,就是在青竹峰,你這也是饑餓纏身。
懶得與她計較。兩人整理一番過后,便隨著春花秋月順著紅木長廊而去。踩著小石路,腳下癢癢的,經過了一個月洞門,眼前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可沒想到,這城主府竟如此之大。
眼前的恐怕才是名副其實的后院。
眉眼及處盡春色,桃之夭夭灼其華。一灣春水戲芳草,小橋樓閣生煙沙。
小道蜿蜒,曲徑通幽處。在這繁華的孤夜城,此處卻是極為清凈,仿佛于世而絕。
桃樹繁盛處,枝頭下有一頭戴冠玉鳳釵的美婦,她的身后有兩個丫鬟,身旁是面如冠玉的獨孤宇。
莫名其妙,這倒是令琉璃想起了淡梅峰。淡梅峰巔是有著梅林的,琉璃也去瞧過。
可無雪的梅花便算不得梅花,雪中的梅花,那才是真正的梅花。琉璃雖未見過梅花,可她卻想過。天地一色山水白,唯有緋紅眼色新。風中蕭瑟氣猶寒,但喜暗香沉浮來。
那美婦便似雪中梅花,美而不可說,高貴不可言。想必那便是獨孤宇的娘親,也便是那獨一無二的夫人。
獨孤宇與美婦相談甚歡,眉眼帶笑,輕步挪移。
這樣的一幕,卻是令琉璃好生羨慕。尚知,琉璃是沒有父母的,這是絕情長老告訴她的。
可誰又能無父母?又有誰是從石頭里“撲騰”一下蹦出來的?她的父母,與小玉兒的父母一般,都是被奉天教的那群妖魔害死了。
若玉瞧著琉璃發呆的模樣,拉了她一下,道:“琉璃,你又在想何亂七八糟的?還不快些。”
琉璃一笑,道:“我自然知曉。”
亭臺旁,桃花樹下,那美婦道:“宇兒,那可是你所說的朋友?我瞧她們兩個倒也生得標致,卻不知你喜歡哪一個?”
獨孤宇道:“娘親,你這是說的哪里話?孩兒與她們不過認識不久,怎么又這般唐突?”
美婦莞爾一笑,她可是從未見過自己的孩兒將女子帶回家中,更別說這一次便是兩人。認識不久不過是借口罷了。這世間有一種愛情,它被世人喚作一見鐘情。一眼之緣,便已定了終身。
你若問,這世間又哪里來的一見鐘情。它不過是男人的謊言,又或者女人的欺騙,因為渴望,而編織的不存在。
可獨孤踏雪與他的夫人——云夢兒便是如此。
云夫人瞧著獨孤宇盯著那手執寶劍姑娘的神情,自然也就領悟了兩三分意思,過來人的經歷告訴她,宇兒是心儀那個姑娘的。
“稟夫人,秉公子,若玉姑娘與琉璃姑娘已到。”春花秋月異口同聲道。
“你們兩人也便先下去。夏風冬雪,你們也先一并下去。”云夫人道。
“是,夫人!”
春花秋月四個丫鬟躬身而退。
獨孤宇笑語道:“若玉姑娘,一夜休息,你可好些?”
若玉拱了拱手,回道:“多謝獨孤公子關心。不過一點小傷,休息了一夜,我已經好多了。”
云夫人笑道:“琉璃,若玉兩個丫頭,我們正在游桃林。也便一起,心舒暢了,傷也好得快些。”
若玉笑道:“多謝夫人,那便隨了夫人意思。”
琉璃東張西望,拉著桃樹枝輕嗅,卻似又被花粉入了鼻。她又皺著眉眼,揉了揉鼻子,仰頭打了一個噴嚏。
若玉用胳膊肘戳了戳琉璃,又給她使了一個眼色,讓她回應夫人。
可琉璃卻是一臉茫然,附耳于若玉道:“小玉兒,你這是何意思?怎么夫人瞧著我們?”
若玉面有歉意,向云夫人道:“琉璃本性如此,還望夫人莫要見怪。”
云夫人道:“琉璃丫頭如此,方顯得可愛。世間又豈有兩朵相同的桃花。”
琉璃傻笑,道:“夫人說得真有道理。”
園中有彩蝶,飄搖沉浮,花間亂舞。
四人順著桃林間的這一條蜿蜒的小流行走,賞著滿園的桃花,云夫人為他們娓娓道來這桃林的一切。
云夫人本是楓江之南一大戶人家的女兒,那時孤獨踏雪云游人間歷練,與桃林之處與云夫人相遇,兩人便也相愛。
而獨孤城并無桃花,獨孤踏雪為了美好的相逢,不遠千里將桃樹移植在城主府后院,讓云夫人開心。
“怪不得瞧著這里,我總有置身江南之感。”琉璃道。
云夫人道:“聽宇兒說,你們兩人是青蓮宗的弟子,可何曾去過江南?”
琉璃道:“我自書中讀過,也幻想過,就是做夢也有過。煙雨筆畫如詩的江南,江南亦生絕代的佳人。云夫人讓我瞧著,便沉醉。”
云夫人掩面一笑,道:“琉璃你這丫頭,嘴可是真甜,與涂了蜂蜜無二。”
若玉道:“聽著云夫人與獨孤城主的故事,也是當真羨慕。想必世間的女子,也都幻想著這樣的人生。”
琉璃鼓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問道:“小玉兒你可是思春了?這才出宗沒多久,你的心就沒了?”
“你這傻琉璃,我們時時刻刻在一起,我又如何那……”若玉沒想到琉璃這家伙竟當著云夫人與孤獨宇的面,與自己開這等玩笑,“討打!”
琉璃的頭被若玉拍了一下,不過還好她拿手擋住了,她跑了幾步,又道:“小玉兒,方才云夫人才道了這一見鐘情,世間的事有何不可?嘻嘻。”
“琉璃你死定了!”若玉拉起袖子,露出了白里透紅的香藕手臂,“我今天非得打死你!”
“哇,小玉兒!云夫人與孤獨公子可在,你就這般欺負我?”琉璃繞著桃樹奔走,若玉緊隨其后,不分不舍。
“誰讓你說話總那般氣人?”
“嘿,你打不著我,打不著。”
云夫人與獨孤宇并肩而行,漫游其后,也自然瞧著相互追逐的兩個姑娘。
“琉璃這丫頭天性活潑,說話有趣,可讓人的生活充滿快樂;若玉這丫頭乖巧懂事,體貼入微,是為人妻子的模樣。”云夫人對身旁的獨孤宇道,“瞧你那眼神,娘便知曉,你是喜歡白若玉的。”
獨孤宇溫聲道:“一切,自然逃不過娘親的眼睛。瞧著若玉姑娘的第一眼,孩兒便不能自拔。我自認為,這世間一見鐘情少之又少,可卻不知能否兩情相悅。”
云夫人捻著一朵桃花,放在鼻尖,嗅著那淡淡的芳香,道:“春有風花。風過無痕,你若想留,握指卻無;花開遍野,摘之壽短,唯有以心,方可長伴。你若想得到一個女人,便要得到她的心,這是世間不變的理。”
桃花樹下,有美人兮一笑,繁春無顏;
癡情人眼,有佳人兮顧盼,舉世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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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城長街上,琉璃手持著桃花枝,皺著眉眼,有些小情緒道:“這小玉兒,轉眼就被那獨孤宇給騙走了,讓我一個人去找樊青山。嗚,蒼天無眼。”
實則,亦是若玉身體有傷,不適宜出門。
走著,走著,琉璃忽而瞧見了一個熟人,那個粉面公子哥。粉面公子哥身后跟著一個身著布衣的女子,粉面公子哥面帶笑容,布衣女子面有淚痕。
琉璃皺了皺眉頭,這粉面小娘們又在欺負女子?待那家伙自琉璃身旁走過,她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嘿,許久不見。”
粉面公子哥只覺得身后這聲音實在好聽,有如黃鸝鳴谷,想必這人亦是美若天仙。竟主動上來勾搭自己,實乃桃花運,嘿嘿。輕搖折扇,自信回首,面帶笑顏,“砰”一下,頭向后一揚,鼻子涌出一股熱流,好生腥甜的味道。
這天殺的小娘們!
“流,流血了!”聲音中透著驚恐,“我長這般大,我的娘親都還未打過我!”
他抬起的那只欲要打招呼的手僵住了,面容扭曲。
“你娘親沒打過你,可是你爺爺打過你。”
狠狠地瞪了那女子一眼,他就雙目慌亂,道:“是,是你!我爺爺,不,那個男人在何處?”
那個男人?他可是在說樊青山?想必也是如此。那一日,粉面公子哥在客棧可謂是丟盡了臉面。
“他給我買冰糖葫蘆去了,再等待片刻便到。”琉璃眼睛也不眨一下,盯著手中的桃枝發呆。
“我,我得走了!你這惡魔。”粉面公子哥撒腿就跑。
“喂!”琉璃喊著,又小聲嘀咕道,“怎么就這般膽小?”
自始自終,那布衣女子都呆著。
琉璃轉身,繼續走著,做好事不留名。
“喂,你這人怎么這樣?”那布衣女子怒道。
琉璃一臉茫然,轉身回應道:“你在說我?”
“不是你是何人?”布衣女子道,“黃公子答應我賣身葬父,是我的再生父母,你怎么這般?”
琉璃道:“他在打你壞主意,你不知曉?”
布衣女子卻道:“與你何關?多管閑事!你定是嫉妒我!”
這話道完,她便追著而去。
這是什么世道?琉璃腦中思緒亂如麻。當真奇怪。奇怪的女子?街道上三三兩兩的行人對琉璃指指點點,談笑風生。
琉璃“哼”了一聲,自顧自地向前走,頭也不回一下。
這小客棧依舊是三兩的客人,客棧門口的那個小洞已經被泥土填上了。
“嘿,客官你里面,”掌柜的本是眉眼帶笑,卻在瞧見琉璃的那一刻臉上沒了笑容,那個“請”字都被咽回了肚子里。
琉璃一眼便瞧見了樊青山,蹦蹦跳跳地過去了。
“樊青山,你怎么總是喜歡喝悶酒?”琉璃很隨意地就坐在了那里。
“我與你說過,我的事情,可不需要他人多問。”樊青山本手中握著一個吊墜,呆呆地瞧著,可他又收回了懷里,冷言而對。
這人好生奇怪,對人忽冷忽熱。瞧他如此,定是在思念某一個人,是他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