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拂過山頭,帶著清涼,又在枝繁葉茂的大樹旁縈繞,樹葉亂顫,好似在輕舞。隱隱約約有清脆的銅鈴聲響,落在游四方的耳朵中。
簡陋土屋的門前是一顆已有幾百年之久的大樹,還是一顆古槐樹,它的葉子翠綠,散發著點點光芒。
在風的吹動下,有點點金黃顯露,落在游四方的眼中。屋前莫種槐,鬼魅不往來。若非這風,銅鈴也自然不會輕吟,琉璃她們也不會知曉。
游四方有些不解,便道:“也不知誰人在這兩個土屋之前種下這么大一顆槐樹,要知曉,槐樹陰氣極重,乃是木中之鬼。鬼魅這種東西,便喜歡居住在槐樹上。”
劉悵咽了咽口水,有些害怕道:“小兄弟,你說的是真是假?可別嚇唬我們。”
“自然是真,我騙你們作何?”游四方信誓旦旦。
琉璃走下兩尺高的土階梯,向著那顆古槐樹走去,還道:“你們瞧,這古槐樹上還掛著一個個的小銅鈴,金光閃閃的,有些漂亮。”
若玉也隨著琉璃走到了古槐樹下,抬著螓首,一雙極美的眼眸望著樹上的小銅鈴,竟不由得有些陶醉。
每一個金光閃閃的銅鈴都系在了一個陳舊古老的小木牌上,在風中微微擺動,像是精靈起舞。
游四方盯著陳舊而古老的小木牌,又道:“那木牌之上似乎刻有文字,模糊不清的。”
琉璃此刻便是一個輕身一躍,抓著一個小木牌落下,放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瞧著。可惜,這種文字琉璃從來未曾見過,自然也不認得。她隨手便遞給了游四方,不高興道:“這都是些什么文字?感覺很古老。簡直比黃紙上的符文還要難以識別。”
游四方將小木牌放在手中,仔細地端詳著,似乎便是認識這些文字。這些文字乃是以小刀刻成,并非以墨筆寫成,故而大多數清晰可見。
若玉瞧著游四方頗為認真的模樣,便忍不住問道:“游四方,你可是識得這上面的文字?”
琉璃也瞧著眉頭緊皺的古銅皮膚小子,又道:“游小弟,你真的知道這些文字?不如說來聽聽。”
游四方道:“這些文字不過是祭文罷了,乃是對一個人生平的回憶。這樹上三三兩兩的木牌,少說也有一兩百個,恐怕也都是。”
若玉聽著滿樹的輕吟,道:“游四方,你將這木牌與我瞧瞧。”
若玉接過那個木牌,輕輕地摩挲著,仔細地端詳著。木牌經歷了風雨,已有了些破損的痕跡,文字以右開頭,自上往下書寫。每一個字刻得入木三分,如龍飛鳳舞,筆走龍蛇,隱約間有股攝人的氣勢。
這文字恐怕是一位精通書法的修為大成者書寫,若玉可以覺察到那有如巨浪滔天的磅礴靈氣,攝人心魄。
這樣的一位修為大成者,恐怕在這白桐洲也曾有過名頭,而且還名聲不小。
“琉璃,你可知有過這樣的一個人?他修為高深,且精通黃泉之術?”若玉瞧著那個有點呆滯的師妹,如此問道。
黃泉之術自然是關于鬼魅,死亡等的事情,聽著有些虛無縹緲。可虛無縹緲的事情也不一定不存在,這世間虛無縹緲的事情可還少?
龍,鳳,凰,麒麟等異獸可存在于世?無人瞧見,卻有種種傳說,千奇百怪地流傳在世間?捕風捉影,也得有個風與影子,才捉得到。
琉璃興許不知劍術基礎之類的東西,但是對于一個將《白桐游記》倒背如流的無聊家伙,這些事情她應當是知曉的。
“黃泉之術?”琉璃若有所思,摸了摸小下巴,抬著頭似若,忽而興奮道,“有倒是有過,可這人與我們何干?”
若玉瞪了琉璃一眼,沒好氣道:“快說,琉璃。”
琉璃哼聲道:“于幾百年前,有過這樣一個亦正亦邪的家伙,他信奉著幽冥,穿越了無數的亂墳怨冢,尋找著通往黃泉的路。只可惜,后來無人知曉他的去向,不過,據聞往生派便是由他而出。他被人稱為‘幽冥子’,也算是往生派的半個師祖。”
若玉又道:“除了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就沒有關于這個小鎮的一些有用消息?”
琉璃道:“我如何知曉哪一些有用,哪一些無用?況且寫《白桐游記》的游俠也是隨性而為,我也沒有辦法。不過,據聞幽冥子生在槐樹之下,出生之時有幻象千萬重,似有一條漫漫黃沙路出現在眾人面前。”
古路漫漫盡黃沙,花葉不逢彼岸花。世間生人何人踏過黃泉路?路的盡頭為死亡。
沒有人會去尋找這么一條道路,通往死亡的路。
游四方道:“莫不是若玉姐姐懷疑這顆古槐樹便是與幽冥子有關?而這滿樹的祭文也是由幽冥子寫下?”
若玉點了點頭。琉璃懷疑小玉兒亂想,卻不說。
若玉道:“若是這祭文由幽冥子寫下,那這白楊鎮的怪象也必然與他有關。可又與虞家兩兄弟有何關聯?”
當若玉問出這一句話時,虞舜溪已經站在了數丈之外,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若玉手中的風鈴木牌,透露著淡淡的殺氣。
虞舜溪單手抬出,便有一股無形的力道抓住了風鈴木牌,讓它飄然飛起,重新掛在了樹上。
槐樹下刮著冷風,有一些陰冷。虞舜溪眼中透著紅光,就好似要噬人一般,他一步步向著三人逼近,沉默不語。
那恐怖的眼神嚇得琉璃脖子一縮,也不敢多言。
空氣似乎變得沉悶,有些粘稠,竟琉璃呼吸都有些困難了。琉璃剛要開口,卻見得虞舜溪殘影一道,沖向了土屋。土屋的屋檐下坐著兩個男人,不過他們已經倒在了地上,眼睛中還未透出恐怖,便已經死了。
自然是虞舜溪殺死的他們,卻不知用了什么手段。
虞舜溪冷笑道:“卻不知哪里來的兩個螻蟻,竟敢闖入白楊鎮,真是可笑。”他一回頭,便又是道:“我不是告訴你們,莫要亂走?這里危險得很,一不小心,小命便不保,你們瞧一瞧這兩個可憐的家伙。”
琉璃還想說,這里恐怕便是虞舜溪了,而其他地方,也不及在虞舜溪身邊萬千之一恐怖。
若玉有些憤怒,道:“虞舜溪,你為何殺了他們兩人?他們可有冒犯你?”
虞舜溪道:“我殺人需要理由?需要嗎?”忽而,便是右嘴角一揚,笑得冷冽無情。
劉悵與狗子便是躺在了冷冰冰的地上,睜著一雙眼睛,望著天空。可他們的嘴角依舊有笑,興許是死得并不痛苦,死前還在談笑。
幾人便又是回到了白楊村尾,又回到了那個老久的土房,又坐在了石桌旁。
虞舜溪笑道:“憑借著你們三個的力量,是無論如何也走不出去的,可別想著逃跑了。我也可以告訴你們,這里的一切都是幻象,數百年前的幻象。”
琉璃好奇道:“是誰造出的這些幻象?既然是幻象,造出來又有何用?”
“小丫頭,你的疑問太多了。知道得太多,小命也就越危險,還是莫要知道得好。我這人最討厭的便是手染鮮血,鮮血讓我惡心。”
游四方簡直都想罵這老頭子了,還怕手染鮮血?片刻之間便是死了兩個人,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說罷,虞舜溪便是背負雙手,踏進了他的爛木門中。
那爛木門中究竟有什么?為何虞舜溪總是呆在屋里?
三人面面相覷,交換眼神。
琉璃小聲道:“我們要偷偷地進去?”
游四方道:“偷偷進去?怎么偷偷進去?那個門踹都踹不開,關得緊得很,恐怕門壞了,我們才進得去。”
三人又向著虞舜溪的房間一瞧,還有一個小窗戶,沒有被封閉,容納一個人的身子,似乎勉勉強強能行。
琉璃又道:“那里有一個窗口,要不,游小弟你踩著小黑子去瞧一瞧?”
游四方指著自己的鼻子,驚異道:“我?怎么是我?”
琉璃思量道:“柳尋風宗主曾道,身為男兒應有擔當,小則撐起一個家,大則頂起一個宗派,還有這天下的正道。”
若玉皺了一下眉頭,她似乎沒有聽柳尋風宗主說過這句話,也不知琉璃何時聽來。
這句話說得似乎有理,游四方有一些不知如何反駁,但他仍是道:“可你們也是青蓮宗的弟子,不也應當如此?”
琉璃思量了一下,便從自己的乾坤袋中取出一枚四四方方的骰子,便是道:“不如我們用骰子比一下點大,點小?”
若玉卻是問道:“琉璃,你這東西哪里來的?”
琉璃隨口笑道:“在孤夜城時,我在小攤上買的,瞧著有趣。”
琉璃隨手一拋,骰子便是落下,只有兩點。這可是挫敗了琉璃的信心,要知曉,她一向相信自己的運氣。
可這,運氣也太背了……
游四方一臉幸災樂禍地笑著,高興地將骰子高高拋起,隨后骰子落在石桌上轉著,然后停在了一點。
一點?一點!
琉璃拍了拍游四方的肩膀,向他點了點頭,道:“快些去,游小弟,你是天選之人。”
但為了公平與正義,若玉還是投擲了一下,自然不是一點。
游四方接過琉璃手中的黑劍,一瘸一拐地向著那個小窗戶走去,眼神中透露著幽怨。他從來不相信自己的運氣這般令人不堪言語。嘶,不過回想起來,自己遇到白琉璃她們兩個之后,似乎就沒有好事?
等出了這白楊鎮,我游四方定然與她們二人斷絕關系,各奔東西。游四方心中下著決心,就是走路之間也充滿了自信,堅決。
“黑劍大哥,一會兒便是全然依仗你了,是生是死,是腿腳骨折,又或者腿腳健全。”
游四方踩著黑劍,一雙眼睛在小窗戶那里一瞥一瞥的,卻是沒有瞧見半個人影。
漸漸地,游四方膽子大了一些,便不再躲閃,一雙眼睛將這屋內的一切覽盡。一張簡單的木床,沒有被褥,一把簡單的椅子,一張簡單的桌子,便再無他物。
可方才進去的虞舜溪去了何處?卻是沒有瞧見,難道他也是鬼魅?能消失于無形之中?
游四方將自己見到的一切都道給了琉璃兩人,也暗嘆自己的運氣還是很好的,至少沒有瞧見虞舜溪。
若玉道:“恐怕虞舜溪的房間內有機關,能通往他處,也不知他此刻去了何處。不過,他剛走,如果我們現在隨之而去……”
游四方眸中透露著興奮,這樣似乎就有希望跑出白楊鎮,也能遠離白琉璃了,他迫不及待道:“那我們現在進去。”
琉璃白眼道:“身為男兒,一點也沒有從容淡定的模樣。柳尋風宗主曾說,”
游四方卻是打斷了琉璃的話,疑惑道:“琉璃姐姐,慢!如何你聽得柳尋風宗主那么多話?而瞧著若玉姐姐,似乎未曾聽聞過?”
琉璃笑道:“我也不知誰說的,只是知道柳宗主很厲害,就借一下他的名字,不過卻還是那個道理。”
游四方一時之間便是沒了言語,這白琉璃盡在編故事,說的話究竟哪一句真?哪一句假?
若玉道:“行了,你們兩個人可別再吵了,快些進屋,切莫錯過了這好時機。”
三人先是再次查探了小房間的虛實,游四方是最先進入房間的,琉璃與若玉就停在了窗口,滿臉皆是震驚之色。
游四方急切而小聲道:“你們兩個,快些下來,時不待人。”
可這情形似乎有些似曾相識。當初狗兒也是琉璃二人那般表情,而游四方可是要重復劉悵的表情。
仿佛間,游四方似乎身處在亂冢之中,領略到了無處不在的陰冷。自己的身子就好似被千萬刀劍抵著,有些難受。
而后,一只手落在了游四方身上,硌得人有些慌亂。
空氣似乎都有些粘滯,很沉重,壓得游四方有些喘不過氣來。他漸漸地轉過頭,瞧見了一個半臉光明,半臉黑暗的枯槁老人,一雙眼睛透著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