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星刺客隱藏在這皎潔如水的夜色之下,跟隨在戚無心的身后,卻不知向何處而去。
天地如此之大,自然想至何處,就至何處。戚無心嘴角勾勒著笑容,抬望著天空中的那一輪鉤月,心思飄動。
月如鉤,月如彎刀,似乎閃爍著熒惑的光芒。
戚無心自然并不畏懼樊無道,可他仍舊將白琉璃三人放了,放長線釣大魚。
不過三個青蓮宗的弟子罷了,也并不是重要的人,讓他們活了,這世界還是那樣。
一兩個人的力量,又如何阻止得了這人間的邪惡?一兩個人的努力,又如何能將洪流逆退?
不過,若是以一兩個人摧毀一個人,那也倒是容易。
樊無道一向冷漠,很少與人交談,就是唯一的一個師妹——樊林軒,他也很少與她往來。
不過,樊林軒卻是常于一旁觀樊無道練劍,而且對樊無道傾佩得很。
在魔山山脈的那些年,樊無道一心撲在劍道之上,無心這奉天教的一切,故而劍術自然通達。
亦有一言,名師出高徒。樊青陽很少出手,就是出手了,很少人也瞧得清晰。只因樊青陽的劍一向很快,快得只有一劍,卻是難以躲掉的一劍。
聽聞,當初三長老屠生也不知因何觸怒了樊青陽,竟被樊青陽剎那一劍刺出,便是重傷了他的右臂。
樊青陽的脾氣果真乖張,上一刻還能笑談,下一刻便是沉臉拔劍。若非這話是自己的師傅所言,恐怕他也不會相信。
戚無心依稀記得,三長老屠生似乎說了一句,“樊青陽你來路不明,何以擔當這奉天教大長老之名”。
確然,二長老鑾世與三長老屠生生在魔山山脈,長在魔山山脈,乃是魔主的左膀右臂。可這般長的歲月,大長老的位置卻是一直空缺著,而樊青陽一來,便是占了這大長老之位。
“這大長老之位我本無心,不過你卻是不樂意,我倒是坐定了。若哪一日我刺出一劍,而你瞧清楚了,那我這位置也便拱手相讓。”當時樊青陽言罷此話,便是轉身走出天魔殿,獨留二長老與三長老在那里獨望。
戚無心不過是喜歡世間美好的東西毀滅,就像一朵鮮艷美麗的花,在自己的面前枯萎凋謝。可樊青陽卻不知因何,或許是一心之痛快。
天大地大,我心唯大。在奉天教,也唯有魔主才能號令樊青陽,也唯有魔主才能得樊青陽的幾分尊重。
或許因為救命之恩,瞧來樊青陽還是一個知恩圖報之人。他的兩個徒兒,他也是寵溺得很。
不過,若是重錯,卻不知樊青陽可否能將他們保住,戚無心此刻眼角似乎都帶著笑意。
戚無心轉過身子,半獸面具在清月之下顯得猙獰異常,長長的獠牙外露,上有鮮紅之色。
那一雙眸子似乎在黑夜下發著亮光,令人捉摸不透,只聽得戚無心淡聲道:“地星,都如此之久的時日了,天星那邊關于雙生珠可還沒有一點消息?”
只見得黑暗之中緩緩走出一個身影,在清月之下依稀有輪廓,地星低垂著頭,恭敬道:“無心大人,還沒有一點消息。”
“天星這家伙,可真是辜負我的一片心意啊!這一顆簡單的珠子,他竟然都得不到,有點無能。”戚無心似在嘆息,忽而笑著以右手食指勾起地星的下頷,“這天星的位置,我可覺得你合適許多,你意下如何?”
這聲音雖是不大,可一字一句卻是清晰,足以被隱藏在四周的暗星刺客聽去。戚無心這可是想要地星的命?
尚知在暗星三十六中,以天星為大,每次執行命令,以天星為主,地星為輔。故而地星仍舊得受制于天星,若是有人想要討好天星,恐怕地星的性命堪憂。
戚無心的食指有點冰冷,就像清涼的水,點在地星的下頷。地星的眸中閃過一點驚異,又慌忙道:“地星何德何能,此生都擔不上天星二字。更何況天星的秘殺之術更在我之上,我自愧不如。”
“你這人,怎么就這般無能?人若是沒有一點點野心,那還是人?”戚無心的聲音中聽不出喜悲。
“地星不過是暗星組織的一員,當為奉天教效力,縱是粉身碎骨,在所不辭,何敢有半點野心?”地星的身子卻是彎曲,可那一雙眼睛卻是鬼魅得很。
戚無心將自己寬厚而有力的右手搭在地星的身上,漸漸用力地捏著地星的肩膀,將他彎曲的身子扳了起來。他的左手微動,示意其他的暗星刺客退下。
此刻,地星的雙眸已經平靜,而下半臉被黑巾遮擋,不知其真面目。
可戚無心的右手卻是順著地星的肩膀漸漸移向地星的脖頸,而后是那黑巾之上。兩人眉眼相對,戚無心一臉笑意,地星卻是收斂去一切感情,沒有半點波瀾。
今日戚無心既然說了這話,那這話也必然會落到天星的耳朵之中,雖地星表明心意,可天星如何去想,恐怕也唯有天星知曉。
此時,戚無心更是將其他的暗星刺客揮去,其中的神秘,恐怕又是蒙上了一層面紗,令人捉摸不透。
地星曾聽聞,這戚無心乃是天生的魔人,心中以罪惡為源,那背后的一雙魔羽更是詭異。
那纖長的五指劃過地星的脖頸,而地星的身子卻是絲毫未動,有如挺立在月光下的雕像。
地星不知戚無心意欲何為,可自己的臉上卻是似乎有小刀劃過,有鮮紅滾燙的血液順著那一張面頰流下。
黑巾滑落了地星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輕輕地落在鋪著月光的地上。
那是一張布滿滄桑的臉,他的眼角有一點皺紋,是歲月留下的痕跡。可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卻是令戚無心沉醉,殺戮鮮血總是在勾動著戚無心,令他的心強烈跳動。
戚無心向前踏出一兩步,緩緩地俯下自己的頭,伸出了鮮紅而欣長的舌頭,舔舐著地星臉上的鮮血。
舌頭觸碰在臉上的濕潤與濡膩卻令地星心神一顫,眉頭不由間地一皺,但身子卻仍舊未動。
地星不知戚無心究竟在想著什么,他也不想去猜,此刻唯有收住心神。他那張冷漠的臉上貼著滾燙的雙唇,空氣中還有戚無心喉嚨處吞咽的輕微聲,忽而,便是一陣狂笑。
戚無心已經將地星推開,在青白的月光下仰著頭,露出了兩顆異于常人的尖尖獠牙。那是真的獠牙,尖尖的,有些長。
可當戚無心合上嘴時,那一對獠牙卻又藏住,瞧不出半點異樣。
“地星,你要知曉,你與天星早晚有一場戰斗,若非你死,便是他亡。秘殺之術并非他一人修煉,你自然也修煉了,可若是技不如人,恐怕也無人會可憐你。”
地星默而不語,可一雙愈發鎮定的眼睛卻是盯著戚無心,他的手已經探向了腰間的滄浪。
戚無心饒有興致地瞧著地星將滄浪執在手中,輕輕地撫摸,左手隱約顯露傷痕,一道又一道。
“既然無心大人這般說了,那我也定然不會令你失望。左手之上若再添一道口子,那也是我今生的榮譽,多謝無心大人成全。”地星的眸中閃爍著光芒,透著興奮。
“那你可要好生努力了,我可不會幫你,一點也不會。”戚無心右嘴角上揚,露著幾分邪氣,“若是你死了,我會讓另一人擔著你如今的一切,再將一切書寫。”
“若是我贏了,你也會讓另一人擔著,再將一切書寫。”地星淡然道。
“你果真是一個很聰明的人。試想,這人間缺少了殺戮,又何來快樂。廝殺令人成長,人生也不會孤寂。”戚無心嘆息道,“若是沒了對手,那你豈不會寂寞?”
地星真的夢寐殺戮?無意入得刺客之途,踏入了便再也沒有回首的機會,當你厭倦了,也便死亡了。
想要活下去,就得打敗對手;想要活下去,就得走下去,就是落去了別人的游戲,也得挺下去。
可活著又是好的?誰人也不能有所定論。不過死了,人間的一切便也與你無關。
日升月落,風花雪月,一切都與亡者無故。
至少,在活著的日子,地星還能在林間樹頭,望著倦鳥歸林,望著夕陽暮山。
既然不能停下腳步,那便走下去,縱是前路黑暗,沒有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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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是在游歷人間,那便是需要李弦月去一覽人間的種種,即是人間的山水,人間的煙火。
于白鹿城走出已有數日,一路向著北方而去,山路崎嶇九折,蜿蜒重疊,不見曦月。
在這幾日之中,她也走過幾處簡陋的小村莊,村莊里的人皆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過活得卻是有些膽戰心驚,畢竟這是在山野之中,有兇禽猛獸出沒,令人不得安心。
山林中隨處可見的,有掛在灌木之中的白色蛇皮,那蛇皮很寬,很大。有的連接成片,有的零零散散,卻是瞧得人心有不安。
地上隱約還有一些大蛇蠕動的痕跡,從草木稀少的道路上到深深木林中,卻不知延伸至何處。
亦有三兩寸深,長寬幾尺的奇怪腳印,也是李弦月有意無意間瞧得,她不知這是何種猛獸的腳印,可她卻是順著這腳印而去。
可這腳印延伸到了一處怪石叢生之地,一根巨大的石柱上盤著一條數丈大的白蛇,它抬著頭,吐著長長的紅信子。
在白蛇的面前是一只龐大的獠豬,一身黑毛,毛卻堅硬得像是鐵刺。地上有混亂的石頭,亂七八糟地鋪陳,仿佛經過一場大戰。
白蛇的身上有數道血口子,還在流著血液,那一張血盆大口仿佛能吞下整個獠豬。
可它又如何能吞下這獠豬,那堅硬的豬毛,足以將它的嘴劃破。而獠豬扒拉著腳下的泥土,長長而黑黑的鼻子也在地上拱著,塵土飛揚。
按常理而言,每一種猛獸都守著自己的一方領地,而不去侵犯其他異獸的領地,可如今,這兩個家伙卻是有些反常。
又或者,它們在爭奪寶物,也便是天生的靈物。天地間自然會誕生許多天材地寶,這些靈物由天地間的靈氣滋潤而長成,人族常常將它們用來煉制丹藥,而使藥效達到最大。而異獸則是將其吞納,進而來增強自身的修為,而得到化形的機會。
瞧著這兩個家伙,興許也將要到達化形的境界了,也就只是差一些契機。
卻也不知它們誰將勝,誰將敗。可它們都不過是妖,化形之后說不定于人族又是一場災難,故而李弦月眉眼盡是愁。
白蛇將數丈的身子亂動,頃刻之間飛沙走石,就是它身卷的那一塊石柱也被折斷,飛出去向著獠豬砸去。
獠豬聲嚎四野,腳下的蹄子亂動,一對長長的獠牙上揚,將石柱挑起撞飛。
遺憾的是,那一對獠牙似乎太鋒利了,而后便是穿進了石柱之中,整個獠豬都跟著甩了出去。
白蛇見此情形,蜿蜒盤行,向著獠豬而去,一雙眸子閃著青光。獠豬四只蹄子瘋狂亂竄,頂著那大石柱向著白蛇撞去,頗有視死如歸之意。
李弦月躲在一處隱匿之地,一雙冷眸將這四周的一切覽盡,想要知曉它們究竟在爭奪何物。
靈物生長之地往往有奇異的光彩,散發著它的光芒,可李弦月卻是未曾瞧見半點。
可是這兩個家伙興致來了,便是大打出手,拼個你死我活。若是人如此,那便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做,若是異獸,那便是沒話說。
李弦月小心翼翼地躲避著這兩個異獸,以氣息的淡濃去尋路,而不再以眼睛去辨別。
這片石林之中卻是怪石嶙峋,卻沒有其他的生物,興許是被這兩個家伙全然嚇跑了。
可走著,李弦月卻是瞧見了三五個身著奇怪服飾的家伙,他們神神秘秘地從李弦月面前一閃而過,向著遠處而去。
那些人臉上有得意之色,還時不時回望著兩個正相互撕打的異獸,仿佛將它們玩弄于鼓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