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嘴唇蠕動幾下,發(fā)出半截的聲音便咽回肚子里,沒曾想能在這種時候看到他。
一百二十四
小吏們問了我些什么,我此時已經(jīng)想不太起來了,只記得他們問的都是些關于宋大人的事情。
這些事情沒有什么可以隱藏的,我本來就什么都不知道。
一百二十五
這一次我從外面回府就感覺到了和上一次完全不同的氣氛。
剛走進垂花門,就見著正堂里坐著的老太爺和二爺三爺,以及兩個妯娌嬸子,正在叨咕著些什么,見我進來了,齊齊閉緊了嘴。
我靜靜走了進去,坐在了老太爺左手邊最后的一個位子上,主動開口說道:“官老爺讓妾身去,并沒有問些什么,就是些夫君平時都是和什么人接觸,有沒有書信來往之類的。”
“你怎么說?”宋二爺問。
“自然是照實說了,夫君每日都在為了公事繁忙,除了和朝堂上的大人們有所接觸,哪里有什么私信往來。”我輕聲道。
“當真沒有?”宋三爺探頭盯著我,身子前傾。
我聽他說這種話,立刻心生警惕,他這是什么意思,來套我的話不成?
“您說這話真是令我傷心,咱們一家人,哪里有需要藏污納垢的地方,自從夫君被人誣陷后我茶不思晚不想,每日每夜都盼著星星盼月亮期望他歸來,你們卻、卻以為我會胡說不成?”我淚水撲簌簌地往下掉。
宋二爺立刻訓斥道:“老三,你胡說八道些什么,還不道歉!”
“是是,是我的錯,嫂子你可別哭了,本來家里面的事情就讓讓人心煩,你再哭下去,好像我們一大幫子為難你們一家一樣。”宋三爺對著天翻了個白眼。
我抿了抿眼角的淚水,一幅楚楚可憐的模樣,心想:
你們此時做的難道不是嗎?
一百二十六
自從那日之后,宋宅便關門謝客,宋二爺也不像尋常一般經(jīng)常去外面跑商了。
下人們也知道主子家出了事兒,瑪瑙跟著其他人每日小心服侍,過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
府里的所有人都想著,既然沒有差役上門抄家,那宋大人犯的應該就不是什么誅九族的大問題,或許會在秋刑之前就可以有眉目。
這般如履薄冰的日子,一直過到了十二月中旬。
事情依然還是沒有眉目,我十月份的時候曾經(jīng)給駙馬府的人送了請?zhí)ィ赣H那邊也送了信。
江子期的信箋宛如石沉大海,母親倒是給我回了書信,告訴我會在娘娘面前周轉,讓我不用擔心,順帶著,她隱晦的詢問我需不需要從宋家搬出來,可以來她的公主府暫住,被我謝辭了。
到了十一月,我變賣了宋家大房名下的一小部分家產(chǎn)想要找人運作,看能不能早些有個結果,然而宋大人實在是瞞我瞞得太深了,連個眉目都尋不到,何況大人本就是在刑部主事,很多人家為了避嫌,一聽說我是為了宋大人的事情而來便閉門謝客,吃了幾次閉門羹后,我反倒是鎮(zhèn)定起來,越是冷靜,我越是能把一些細枝末節(jié)的事情聯(lián)系起來。
單不論上一世的經(jīng)歷,就憑大人的心性,他便不是個會因這種小事便把自己折進去之人。
心知他此番應該不會折戟沉沙后,我索性一心一意做了個賢德婦,咬著牙把我嫁妝明面上的不動產(chǎn)托牙子全買了,拿著錢四處奔波作秀。
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我清楚的知道我在做什么。
一晃嫁入宋家已經(jīng)將近大半年的日子,我到底在宋大人心中占了幾分斤兩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丫鬟婆子們不會直接和我說老爺日日不回后院有礙子嗣的話,可我的心中卻總是難安。
宋大人日后會成為何種人物,只消他揮一揮手,就足夠我坦坦蕩蕩地活完了這輩子。
與他相敬如賓的夫妻生活令我十分滿意,如今令我在意的,就是我這個正妻做的不夠好,日后有更高的枝頭拋給他,他會棄我于不顧。
——即使我心知宋大人是個非常非常好的人,也無法令我真正對他放下這層芥蒂。
我只想在努力一些、把正妻之位坐的更踏實些,他既然是個好人,那么我不斷在他心中加深分量,想必他也能顧全我些臉面。
一百二十七
虎門監(jiān)內(nèi)。
沒有窗戶的牢房內(nèi),只有一盞忽明忽暗的油燈點在牢房內(nèi)的人夠不到的地方。
這里濕氣很大,茅草上鋪的麻布摸起來都是一層的潮濕,夜晚根本無法入眠,而且加上年久失修,不少墻上都長出了青斑,爬蟲從上飛快地爬過,繞著男人盤膝在地上的青鞋底。
宋大人已經(jīng)在這般的牢房中過了將近兩個月,他的后背長出了一層一顆接著一顆的濕疹,一會疼一會癢,后背都被抓出了血痕,摸起來堅硬刺手。
最初的時候不是沒有曾經(jīng)受過他恩惠的人給他膏藥,然不知是哪個平日里瞧他不順眼,今日見宋大人遭了難,高興還來不及,哪里會讓他少受磨難,漸漸的,看守的人發(fā)現(xiàn)只要自己對青大人多加照顧,就會被莫名其妙針對調(diào)離后,誰都不敢再理會這位曾經(jīng)是刑部左侍郎的大人物了。
“噠、噠。”
監(jiān)牢外的走廊深處走過來兩個并肩的人,他們腰間的鑰匙嘩啦作響,青大人眼瞼顫了顫。
那二人走到了牢房門外,其中一人開了門,道:“宋清漣,走吧。”
另一人走上前來,將木夾拷在了他的手腕上,青大人睜開了眼睛,雖然聲音因為長時間缺水以及病痛的折磨而嘶啞難聽,但依然是一副溫潤長者的模樣,他點頭微笑,“多謝。”
走出了虎門監(jiān),宋大人背對著兩人,將手中的紙條夾在兩指中間的夾縫中,平靜地看著前方。
一百二十八
前兩日,小廝忽然對我道:門外有個陌生的中年人傳信兒,說是可以去監(jiān)牢見宋大人了。
這么長的日子里,無論我是托了多少門道都沒有辦法見宋大人一面,得知這個消息后我良久都無法相信,畢竟我上次使銀子時得到的還是個冷冰冰的‘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