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茶,放在玉和縣里,想必也是奢侈之物了。
樹空剛才并沒有吃多少。他在看到那些百姓們的眼神時,忽然就有了種猜測。這種猜測,在他看到好幾個小孩以及不少成年人,都在用如狼似虎的眼神盯著他們桌面上的食物時,得到了證實。
饅頭、醬菜、茶和清水,這三桌席面實在太過簡陋了,幾乎讓人看不出來這是在辦宴席。
可這些對于玉和縣的百姓來說,卻也太過豪華了。
蔡情想起方才的情形,眼里的神色翻涌。
“如果這頓午飯,是集齊了整個玉和縣目前僅有的所有糧食的話——”樹空拉長了尾音,他看著蔡情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我帶來的錢不夠多,吃飯的人不止我,還有被我帶來這里的你們。”樹空說,“用有限的錢財,購置到最多的糧食。蔡兄,蔡情,我請你幫我。”
蔡情默然不語。
片刻后,樹空看到他笑了起來。
“你身上帶著盤纏嗎?”蔡情問道。
“我已經叫小云去準備了。”樹空說。小云是匡義民的貼身侍從,是從小就跟在匡義民身邊,小云身上沒有特殊波動,他是個普通人。
蔡情說:“他帶過來了嗎?”
樹空察覺到蔡情的話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他心念電閃,轉身來到了書桌后。樹空在書桌后翻找了一番,拿出來一個不大的錢袋子:“在這里。”
蔡情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大了。
大到樹空可以看到他笑容里的惡劣。
“那就好。”蔡情慢條斯理的說道。
下一秒,他的身影忽然就從這房間里消失了。
不等樹空回神,他的腳下一空,整個人已經被騰空抱起。
“去哪里?”樹空很是冷靜的一手繞過蔡情的頸后,一邊很是冷靜的問道。
蔡情看不到他的震驚,心里有些遺憾。蔡情說:“去果玉鎮。”
樹空了然了。
果玉鎮,就是距離玉和縣最近的小城鎮。
樹空于是安穩的待在蔡情的懷里,被他帶到了果玉鎮外。
“真是的,你就不能有個別的表情嗎?”蔡情很是不滿,他很確定自己方才的出手真的叫人“措不及防”,可偏偏匡義民就跟沒這一回事一樣,從頭到尾都很冷靜。
“我只是震驚到來不及做出表情。”樹空察覺到蔡情的不滿,他想了想,機智的回答。
蔡情輕輕哼了一聲。他的臉色好看了些,身上散發出來的怨念也似乎減輕了些。
大約是這里來往的商隊太少,果玉鎮算是比較容易進出的了。
交了幾錢的進入費,樹空和蔡情一同走在這果玉鎮的大街上,巡視著來往的人們。
“你打算怎么做?”蔡情興致勃勃的問道。匡義民叫他去“劫富濟貧”,他真是非常的有干勁;但若是叫他出來采買東西,還要符合各種要求的,蔡情選擇原地爆炸。
“看看再說。”樹空已經把錢袋子掛在他的腰帶上了。拿出匡相長子的架勢來,樹空一手負背,悠然在這大街上逛了起來。
和玉和縣比起來,果玉鎮真的非常的繁華。
但這份繁華,落在感受過京城氣派的蔡情眼里,實在是太人煙稀少了。樹空從匡義民的記憶里看到過京城的場景,因此他的感受和蔡情的感受有些微妙的不同。
京城里的人來往匆匆,總給人一種十分緊張、很趕時間的感覺;而這里的人們,雖然也是行路匆忙,卻少了那一份緊張的感覺。
很是悠哉了。
樹空心里想。
他不是第一次來到別的世界里,但這是第一次,他剛一進來,就要不停做出決策的世界。
哪怕是車泥那個世界里,也沒有這么復雜難辦過。
——他打算怎么做?
這不僅是蔡情的疑問,更是樹空進入此世界之后,一直不停在詢問自己的一個問題。
他要怎么做?
他能怎么做?
他該怎么做?
他可以怎么做?
……
只要一想到這些問題,樹空就覺得有點食不下咽,坐立不安。
他是打著拯救世界的旗號進入此世界的,但是“拯救”這兩個字,從來沒有這么直觀過——玉和縣的百姓正在餓肚子,而他,正是他們眼中可以“拯救他們”的人。
他能做到嗎?
樹空在心里問自己。
果玉鎮的面積要比玉和縣小了將近一半,但樹空和蔡情卻足足逛了快要兩個時辰。
看過這里的情況之后,樹空心里想,果然還是玉和縣的房屋太少了,田地太多了。如果玉和縣的房屋能夠達到果玉鎮的一半的話,那么走完玉和縣需要耗費的時間就會大大增加。
“我們就買這些?”蔡情瞅瞅自己手里的一大袋白面饅頭,覺得匡義民可能是真的想玩他。
“你先把它們帶回去,帶回我們的住處去。叫小云帶人把這些饅頭切成這樣。”樹空找那饅頭攤的老板借了把切菜的刀,取出一個大白饅頭,切成一指寬的長片。
一個饅頭可以切成五片。樹空用八十枚銅錢,買到了一百六十個饅頭。
樹空心里贊揚著果玉鎮的人們民風淳樸。
“然后再回來帶我。”樹空看向蔡情,用眼神傳遞著無聲的挑釁。
蔡情有點被挑釁到了。
他說:“那你可要小心一點啊,別等我回來了,發現你被人劫財了。”
樹空點頭,道:“承你吉言。”
蔡情望著完全不為所動的匡義民,心里浮現一種挫敗感。
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錯覺,今天的匡義民似乎跟以前的匡義民不太一樣?
多半是因為今天的匡義民更加討人厭了吧?
比昨天的匡義民更討厭的,是今天的匡義民。
蔡情在心里做出了結論,他也不含糊,拎著兩大袋的饅頭就往鎮門口走。他必須要趕快點了,天色已經快要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