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霜降節氣，下起了滂沱大雨，雨水沖刷著街面，連續三天都沒有停歇，入秋的城市滿目枯枝，遍地落葉，天氣也變得陰冷潮濕，寒意入骨。

　　屏幕內的明朝世界依然是陽光燦爛，鮮花著錦。

　　韓茜懶怠出門，在書房中靜靜地對著電腦，和宗族內的朋友們隨意地閑聊著。

　　亞瑟王不禁感慨道：“我的蛟龍還不成型，游戲再一個多月就關門了，小晴，要不我們一起去玩其他游戲吧。”

　　宗族頻道內沒有人做聲。

　　明朝游戲運行六年多，這些人也在虛擬世界里虛耗了六年多，等到年末服務器關閉，正好是個自由的人。

　　這時候自然沒人隨便搭話。

　　韓茜握鼠標的手指卻有些顫動。

　　聽到這句話，她才想起來宗族中這些人的年齡。

　　最大的也應該不到不惑之年。

　　按現在社會的標準，都還是些年輕人，他們有的是工作清閑玩下游戲，有的是為派遣壓力寄情虛擬，像凌一一那樣的職業商人早已退出游戲世界。

　　但他們都真的很年輕，年輕到誰也無法確認將來是否絕跡網游，這一段時間陸續有人不聲不響地淡出明朝，聽著一個個熟悉或陌生的名字，玩家們或沉默不語，或感慨連連。在他們看來，這最后的一個多月其實已經不再重要，或者不必為個倒計時的游戲虛耗時間。

　　但韓茜不這樣認為，在山海關副本興致反復沖刷的洪武小悅也不會這樣想，在宗族頻道里正期待回復的亞瑟王，以及情緒越來越高昂的李元霸，按時上線默默陪伴的長江之子，時常出現的天天不來，只想渡過這最后的余輝時光。

　　不知道過了多少天。

　　真的不知道。

　　游戲中的上百玩家與生活中的普通人，都似乎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做任務刷副本的系統提示沒有改變，但出現的頻率越來越低。

　　“上天人家”的上線率也沒有變化，依然準確穩定，但氣氛已經漸漸輕松。

　　終于到了某個時刻，晴采瀲滟在宗族頻道發言：“我們占據開封直到關服那一天吧，把皇帝這個稱號留在宗族里，天天禁言小月和尚玩。另外，我想熔合一件紫薇到8級，不是要熔合兩個角色，紫薇早這樣處理了。”

　　這不是炫耀，而是真實情況，于是語氣很自然。

　　璀璨至此，終于落幕，不是表演過程中的停歇，而是夕陽落山，到了結束的時候。

　　宗族頻道安靜無聲。

　　過了很長時間，依然安靜。

　　如此絢麗甚至可以說光彩奪目的落幕，這真的很美好，很符合完美主義者的情懷。

　　然后忽然有聲音響起。

　　鼓掌的人是長江之子。

　　接著是孫策、天天不來，然后是所有人，包括亞瑟王與李元霸，也開始鼓掌。

　　掌聲漸驟，飛花般掠過，中間夾雜著感慨與贊嘆。

　　***

　　20：00，開封關口。

　　永樂——洪武。

　　國戰猶如閑庭信步，“天之群英”形同自行解散，宗族成員基本都不上線了，只有洪武小悅每天興致昂然地刷著山海關副本。

　　“天天輪空啊！”使者sunny說道：“青菜讓大家天天用洪武號搶報開封，但洪武國沒人打國戰呀！”

　　晴采瀲滟笑道：“要是和萬歷對打，我們哪還有開封和皇帝當，這樣輕松的掛機刷分聊天，不是挺好的嗎？”

　　視線的余光掃向世界頻道，一則系統提示適時飄過——

　　玩家小月和尚觸怒皇帝，被皇帝晴采瀲滟禁言120分鐘！

　　在線的玩家們早習慣了這個操作和場間的異樣。

　　章魚小丸子立即不忿地喊道：“爛青菜，你的黑歷史我全知道……”

　　又是一則系統提示飄過：玩家章魚小丸子觸怒皇帝，被皇帝晴采瀲滟禁言120分鐘！

　　幾聲笑語刷過后，玩家們再次安靜，興味地望著這幕上演了數日的滑稽劇，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在無數道目光的期待下，蛇一條說道：“青菜是個游戲托，天天蹲在網吧掙錢的癟三……”

　　玩家蛇一條觸怒皇帝，被皇帝晴采瀲滟禁言120分鐘！

　　是的，沒有什么特別的招數，也沒有什么無雙的計謀，更沒有什么殺意與蓄勢。

　　鼠標一點擊，就這樣簡單的一個操作。

　　玩家們的眼晴亮了起來，帶著幾分笑意。

　　三天任期內可以禁言20次。

　　這是皇帝的唯一有效的特權，但一般很少動用，太過于得罪人。

　　從10-14區到1-54區，向來言語無忌的小月和尚，近來受了太多羞辱，哪怕玩家在線率最高的國戰時間，他也無法用自己帳號表達強烈的怒意，壓抑甚至可以說忍耐著在屏幕外跳腳謾罵，直至禁言時間的結束。

　　這一段他壓抑了太多次。

　　每當22點的鐘聲敲響，當他終于把壓抑了一天一夜的氣勢放了出來，這種氣勢很強大，可惜已經曲終人散，只能孤芳自賞。

　　普通玩家聊天，悠閑中帶著隨意，與任務副本一般，為了排遣寂寞。

　　小月和尚發言，無聊中透著惡意，與發帖打船一樣，為了發泄情緒。

　　對玩家來說屬于折辱的禁言，讓他感受到如同打殺一般的痛楚。

　　禁言操作的同時，日常的愉快對話仍在進行中。

　　蝶千熾正在QQ對話窗中說道：“青菜我們不是在你們之后三天關服嗎，今天有個人，兩個平臺都有帳號，在世界頻道里說青菜傷心地都不怎么說話了。讓我直接教訓了，我說你知道青菜是誰嗎？閨蜜你懂是什么意思嗎？”

　　她又說：“那人馬上改口說，要是平臺能合并就好了，你們兩個可以一起玩了。”

　　晴采瀲滟接著提起每天國戰搶報開封的事情來。

　　蝶千熾直接就說來幫忙。

　　兩人說說笑笑地渡過了國戰時間，目光投向宗族頻道，李元霸正說道：“這陣小月和尚可憋壞了，天天盼10點鐘，人都下線了，他自己在嘮嘮叨叨的。”

　　看到這話，宗族里的人齊齊笑了起來。

　　晴采瀲滟笑了笑，有些事，她不說，她不做，不是她不能做，而是她覺得沒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