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樂場檢票的地方站了一群嘰嘰喳喳的小孩子,陽光照的他們小臉緋紅,汗珠從臉頰上落下,純凈的眼睛里綻放無邪的天真。
安寧站在遠處,抬頭望著蔚藍天下的摩天輪。
已經有多久沒有來過游樂場了,上一次來好像還是八歲的時候。那時候的她也像那個那些小孩子一樣。
“安寧。”
秦墨給蘇曉她們買完票就看不到安寧了。
他找了好一會兒,才看到那個白色的身影站在摩天輪的空地上,仰望藍天。風吹起她的頭發,虛空地飛起。
她好像一瞬間就進入了自己的自己的世界。
她的表情又讓他想起了美國的那段日子。是想起了之前的傷心事,還是原來的傷痕根本都沒有治愈?
她沒有給他說過,從她父親嘴里得知的原委也只是冰山的一腳。事實上,他本可以大步上前問她說有的事情。
他想了解她,卻又怕傷害了他她。
男人站在女孩身后,仿佛立在一處美麗的深潭,望而不敢近。他走到路邊買了一串糖葫蘆,又在林蔭里呆了一會兒才走到女孩身后。
安寧聽到秦墨叫她,趕緊抹了把臉。
“秦墨哥?你怎么沒有和她們一塊去坐過山車?”安寧看著秦墨。
秦墨把糖葫蘆塞到安寧手里。
看著女孩故作開心的樣子,秦墨心中仿佛更了一根刺。她根本不需要在他身邊偽裝的。
秦墨嘆了口氣,望著遠處歡笑著的孩子。
“小的時候,我家里很窮。”他的聲音磁性低沉,“那個時候,父親在外工作,母親在家照顧著我生活。我的學校離家很遠很遠,我上的學校很舊,我依舊記得有一年漫天飄雪的冬日,我騎著自行車從城南到城北。”
安寧看著秦墨英俊的臉,西裝革履的他一如社會上的成功人士。他十五歲就出國,安寧一直以為他從小就在一個很好很好的家庭。
男人的認真地回憶著,深邃的眼眸里平靜一如往常。
他的聲音低沉,好聽:“我們住在一個擁擠的出租屋里。安寧,你住過那種出租屋嗎?兩座房子之間根本沒有縫隙,打開窗戶都能看見對面樓房間掛的衣服。洗手間只有兩個椅子的空間。走廊上滴著水,蔓延在巷子里的都是無盡黑暗。”
男人抬頭看著天空,多么美的天,如他當年眼里可望不可即的自由。他沉默地把手舉起來,虛空地握住。
“那年我五歲。我雖然小,卻已經知道世事多艱。我看到父親彎著腰求人,我也看到母親為了幾百塊錢在燈下熬紅的眼。后來,家庭條件好了一點,父母借錢送我出國留學。出國之后,我沒日沒夜得做兼職,給孩子做輔導,理發店學徒,飯店的小工……
異鄉終究是異鄉,我經常在每一個清晨了看看窗外,熟悉而又陌生的風景發誓,有一天我要給媽媽一個工作室,讓她做自己喜歡的珠寶設計,我不會再讓他們求人,我會給他們天底下最好的一切。”
“當然,你做到了。”安寧輕輕的。
安寧看著男人英俊的臉,他眸子里的文雅背后的倔強又讓她想到那天他嘴角帶血的微笑。
在這之前,她一直以為他鑲著金的玉石,到如今她才知道他曾歷經沙場,劍鞘帶血,在黑夜里苦苦掙扎才看到天明。
秦墨聽到安寧的話,突然笑了。
他的笑溫柔而又柔軟,眼里的鋒芒殆盡,如同世界上被遺忘在角落的小孩子,乖巧地讓人心疼。
安寧抬起手,手在空中頓了頓,最后落在男人的肩膀上。
“哇偶。”遠處的過山車又爆出一聲尖叫。陽光熹微,安寧內心某處動了一下。
安寧看著男人:“我帶你去坐過山車。”
安寧的聲音柔軟而又干凈,秦墨發誓,這是他聽到世界上最美好的聲音。
他看著肩膀上的那只小手,一抬頭就看到安寧對著他笑。
她的笑容好美,一笑就漏出兩顆小虎牙。或許就是她太可愛,他見不得她的一絲委屈。
“和你說那么多,我只是想告訴你,安寧。這個世界上,并不是只有苦。就像你和我,所有的人,我們不應該活在影子里。”秦墨頓了頓才說下去,“你在我心里很重要。”
我多么想把你藏進童話故事里,不讓你受一絲一毫的傷害。
秦墨最后一句話沒有說出來,他不知道該用何種身份。她的朋友?她的兄長?亦或是……
他怕她拒絕,更怕讓她陷入尷尬的境地。他深知,他在她心目中還沒有那么重要。他怎么忍心破壞這所有的美好。她就像星光,所以他要做整片夜空。
秦墨的聲音里不帶任何的曖昧,他很認真,很認真“你在我心里很重要。”
已經多久沒有人對她這樣說過話了。那一刻的溫暖如同照到深海里的陽光,她的心,亦像是八年前又裂開一個口子。
即使是蘇曉,很多事情,她也沒有對他提起過。
男人的目光堅定,安寧征征地望著他,是的,之前她從沒有注意到,其實,他了解她很多。
他剛剛對自己講他的故事,也是要開導她吧。
“我知道啦,以后我有什么事情會對你說的。你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對我說,我當你的樹洞。”
安寧當然知道他對她好。他兼職送她的玩具,給她的甜品,講的故事……她本身也不是冰冷無比的人。
安寧朝秦墨勾勾手:“走了。”
過山車上的風吹的很涼,車子帶著人翻上翻下。耳邊呼呼風聲無限放大與尖叫聲融為一體。天高云淡,下面的一切變得渺小,人輕地想要飄起來。學習、生活、煩惱、焦慮、都與此刻無關。
“啊……”安寧舉起雙手,在過山車到達最高處準備落下的一瞬間喊出來。
此刻的秦墨并不是太好。
“秦墨哥?”
在安寧尖叫之后,她扭頭看看秦墨,見他臉色蒼白。
從過山車下來,安寧趕緊把秦墨扶到林蔭下,讓他緩緩。
此刻,一米八三大個的秦墨可憐的像一個生了病的小孩子,和一個也暈車的小孩子臉色倦倦的對視。
“大哥哥,你也暈車呀。”小孩子深吸一口氣,臉色綿綿的。
在這遇見一個和他一樣的大朋友也暈車,他突然感覺到不是太丟臉了。
“是呀,你現在還難不難受。”秦墨摸摸小孩子的頭,臉也綿綿的。
“難受?你呢?”小男孩揚起臉。
“我也難受。”
“我媽媽給我去買水了,你媽媽來沒,她不會把你自己放這兒了吧?”
秦墨看到身后跑來的一個年輕女人,他禮貌地笑了笑。
女人擰開瓶蓋,喂了小男孩一口水,把小孩子抱在身上。她看著高大英俊、滿臉倦色,剛剛和他孩子一樣蹲在地上,扣著腳下泥土的男人,莫名的有些想笑。
“先生,你沒事吧,我這還有一瓶水,你先拿著。”
“沒事,一會兒會有人來接我。”男人擺擺手。
從過山車下來,安寧看到秦墨臉色蒼白,嚇得不行,問過之后才知道他竟然恐高,恐高還和她一起坐過山車!
安寧看著平時總是像一個大哥哥樣子照顧著他,現在像個小孩子蹲在路邊的秦墨,嘴角彎起來。
笑過之后,安寧的歉意加劇了。要不是她想坐過山車,秦墨也不會吐成這樣。
林蔭路下,還有幾絲蟬鳴。花壇里的花在樹蔭的遮蔽下更加鮮活。葉子很盛,樹上的長須觸到了地上,整條路都被染了綠色。
那條路上沒有涼椅,靜悄悄的,三三兩兩的人走過,不時有人扭頭看那個蹲在地上的男人。
男人垂著頭,額頭和高挺的鼻梁組成一個完美角度。
垃圾桶旁的雜草已經被他拔完了。安寧還沒回來。
他準備去找她。

卉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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