攜婦將雛向邊州,綢繆未雨固金甌。
須知步步前程險,為有陰賊在后頭。
李從珂的婚典搞得很是隆重,除滿朝大臣外,連住在洛陽的外邦使節也前來賀喜。
安重晦借故要處理賑災一事,向皇上告了假。皇上見他不肯前來,又聯想起安夫人前幾日進宮向皇后、王淑妃進讒的事,心里很不高興,一直郁郁寡歡。眾臣見過皇上后,就跪在堂外的地上,等著皇上的諭旨,正堂內只留下皇上和樞密使張居翰、豆盧革,右丞相馮道,兵部尚書朱弘昭。
李嗣源環顧一下眾人道:“今天是我兒從珂的婚典,就不講什么禮數了,大家請便。按說早該給他們辦個像樣的婚典,可這陣子政事太多,故推遲至今。朕可不是吝惜這杯酒呀。今天請眾愛卿吃杯酒,一是給我兒補辦個婚典,二是為潞王送送行。如今我們都上了年歲,受不了這樣的熱鬧,眾愛卿請便吧。”一聲旨下,眾臣在禮部官員的引領下,紛紛落座吃茶。
待所有的婚典儀式完畢,太監們撤了茶點,開始上酒布菜。一切停當后,李嗣源嘴里突然冒出了句:“如今安大人可真的忙了,潞王的面子不給,朕的面子也不給了。讓他忙去吧,我們開始吧。”
馮道似乎嗅到了皇上對安重晦的不滿,立刻抓住機會道:“皇上,老臣一直在納悶兒,昨日臣與安大人將賑災之事已做處理,并將受災州縣登計造冊,已飭令戶部立刻調三萬擔糙米發往災區,莫非安大人不放心,又親往戶部查看?”
“哼,也許是這樣,不去管他了。”李嗣源冷笑兩聲道。
自從馮道接受安夫人委托后,心里一直很是不快。心想,安重晦已經權傾朝野,且從不把他放在眼里,若秦王真的成了他安家的姑爺,一旦秦王登上皇位,安重晦成了國丈,更沒有自己的活路了。那天安夫人向他提起此事時,安重晦還扭捏作態,呵斥安夫人。他知道這是他們商量好的。本打算順著安重晦的口頭所言“休要管這等之事。”一推了事,但又礙于情面,不得不應承下來。他知道,安重晦在皇上的眼里如日中天,圣恩隆眷,再加上他這個右丞相從中做媒,皇上一定能準了這門親事。若是這樣,安重晦更不把他這個前朝中樞放在眼里了。
他一直想尋找個皇上不高興的時候說這件事,以便遭到皇上的回絕。也好向安夫人交差,一直不曾找到。見今天皇上對安重晦的缺席很是不滿,心想,若此時提及此事,皇上肯定不會應允。于是,他清清嗓子說道:“皇上,大皇子的喜酒老臣已經吃了,何時再請老臣吃二皇子的喜酒呢?”
“是呀,是呀,趁我們這些老家伙還能克化的動,請皇上早些賞我們吃了二皇子的喜酒。”那幾位老臣應聲附和道。
“哈哈哈,遲早有你們的喜酒,不過榮兒年齡尚小,正是讀書上進的時候,再說,榮兒愚鈍,恐無好人家的女兒愿意許配于他呀。”
“哈哈,皇上差矣。二皇子天生聰慧,人品貴重,天下美人莫不心向往之。安大人前幾日將臣請到他府上,安夫人曾向臣提起要臣保媒,將安小姐與秦王結為連理,依臣看這倒是件好事呀。”
李嗣源聽后,心猛地一沉,他警惕地看著馮道說:“此事是安相國的意思?”
“哦,不,是安夫人對臣說起,安大人也不曾反對。”
李嗣源心里掠過一陣不快,但很快壓抑住了,笑笑道:“多謝馮相國的美意,請愛卿轉告安夫人,朕心甚慰,只是秦王年歲尚小,正是求學上進的時光,不宜過早成親,待秦王年長幾歲再議。”
馮道心頭一陣暗喜,忙點著頭說:“皇上圣明。”張居翰根本不曉得馮道的用心,也附和道:“是呀,二皇子正是讀書做學問之時,過早成親不利我大唐社稷,還是陛下想得周到。”
朱弘昭心里明鏡似的,知道馮道此時提及此事的用心,本打算為安重晦開脫幾句,但一看到皇上臉上的陰云,就欲言又止了。
安重晦知道了這個結果后,后悔的真想一頭碰死,光為了給李從珂使點顏色,竟沒有防馮道這一手。真像是啞巴吃了黃連,有苦難說。既不敢向皇上辯白,也不敢質問馮道,心里只是罵他“這個老殺才,怎的沒有防他這一招?”
李從珂辦完他的婚典,立刻馬不停蹄地忙碌起來。他親自到駐守洛陽附近的各大營挑選了五千精兵,全都是身強力壯的漢子。又將張破敗將軍收之麾下,做了副將。另有張敬達、楊光遠等將軍,都是李從珂多年的屬下。并給平娃及他帶來的幾個平山子弟補了軍籍,做了小校。又將這些軍士集中起來操訓了些日子。他看這些人馬都訓得差不多了,命范延光帶一小股人馬先行一步,到鳳翔去做些準備。
秦王李從榮也做了去鳳翔的準備,特地選了兩個忠心耿耿的長隨。李嗣源怕他荒廢了學業,要他把師傅蔣文呈也帶上。那蔣文呈是李嗣源特地選來教李從榮讀書的。他原是唐僖宗的師傅,真正的鴻學大儒,一身正氣,除了教習功課外,不多說一句話。整日板著面孔,不茍言笑。李嗣源正是看上他這一點,才延聘他為秦王的師傅。
正月十五,剛好是個黃道吉日,李嗣源與文武百官在十里長亭擺下儀式,親自送李從珂帶兵去鳳翔上任。李嗣源看到李從珂精選出的兵勇,個個英姿勃發,虎虎生氣,軍容嚴整,莊嚴肅穆。李從珂特地穿上一身嶄新的盔甲,大紅色的斗篷披在肩上,精神抖擻地騎在一匹棗紅色的波斯馬上,緊跟在后的是一面大旗,上繡斗大的“潞王”二字,閃閃發光。大旗迎風飄揚,獵獵作聲。秦王也許年齡尚小,身體發育尚無完成,騎著一匹瘦小的白馬。與英武高大的李從珂相比,更像個文弱書生。
他看到這里,心里突然升出一種不祥之兆,覺得李從珂此去有點養虎為患的感覺,只覺得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他急忙振作一下,心里暗道:“珂兒呀珂兒,你千萬可不要生出異志。”他只顧沉思,竟忘了下邊的演禮,太監任本光在一邊提醒道:“皇上,是時候了。”
“哦”,李嗣源這才醒過神來,“傳潞王、秦王前來與朕道別。”站在一旁的安重晦看得真切,他知道皇上此時的心境,但他不露聲色,仍像往常一樣。
李從珂、李從榮一前一后進了搭建的臨時寶帳,二人行過大禮,站在一旁,等著皇上說話。
“哈哈哈。”皇上強打精神道,“看到這些精兵強將,朕心甚慰。珂兒帶兵有方呀,才幾天工夫,這些個軍士就訓成這等模樣,不容易呀。榮兒,這一點你要向你大哥學呀。”
“孩兒記住了。”
“父皇,昨日兒臣呈上的駐防略圖,父皇看還有什么不妥?兒臣謹尊圣意。”李從珂道。
“嗯,朕看著很好,就按你說的辦吧。”說著,李嗣源端起早已準備好的兩杯酒,動情地道:“來,你們喝了這杯送行酒上路吧,一定要替你們的父親看好西南那扇大門。”
“請父皇放心,兒臣一定不忘父皇的教誨。”二人異口同聲地答道。
飲完了酒,李嗣源拉著李從珂,欲言又止,仿佛有許多話要講。李從珂忙問道:“父皇還有什么話要說,兒臣恭聽。”
“沒有了,榮兒就交給你了,望你要好生教導于他。”
“請父皇放心,有兒臣在,就有阿弟,決不會讓阿弟受委屈的。”
“好,你們要體念父皇的心思。上路吧。”
卻說范延光帶著一百多人馬,不幾日就來到鳳翔城。先到官廨里找到鳳翔留后王彥溫,將皇上的詔書給他過目。王彥溫見上憲到來,不敢怠慢,忙讓范延光坐了上座。聽說大皇子潞王李從珂要做鳳翔的節度使,心里很感失落,但表面上仍裝作很高興的樣子道:“早就聽說潞王英勇神武,只是未曾謀面。下官這些日子害怕極了,就我手下這點人馬,綏靖地方尚嫌不足,而今偏又匪患不斷,無力分兵清剿。萬一吐蕃人過來,那就更無法阻擋。本來欲向皇上上書,速派大軍駐防,可下官官小言微,不敢貿然上書。想不到皇上圣明,果然派大軍來了,下官也就放心了。”
這王彥溫是王淑妃的本家兄弟,與安夫人也是表親關系,也算是安重晦的一房遠門親戚。當年梁將劉郇搶走她堂姐“百花羞”后,劉郇就把王彥溫招來,做了他的參軍副將。劉郇戰死后,他無可奈何,就降了石敬瑭。石敬瑭知道他是降將,不敢重用他,只讓他做了一個小校。石敬瑭收復鳳翔后,礙于“百花羞”與安重晦的面子,就向皇上上書,讓他做了鳳翔的留后,暫理鳳翔政務。并分出一些人馬在此駐守,誰知他卻生出要做鳳翔的節度使的想法。王彥溫曾向安重晦上書,希望他能向皇上進言,提拔提拔他。還沒有等到安重晦的回音,朝廷竟把潞王派到鳳翔,心里自然是不高興。但他知道,僅憑自己是難以與潞王抗衡的,必須得依靠堂姐與安重晦。
石敬瑭也打算兼了鳳翔的節度使,那樣河東與鳳翔就連成了一片。雖然不能封王,能同時兼兩個州的節度使也是很榮耀的。但他的如意算盤沒有打成。聽說讓李從珂領了鳳翔節度使,心里很是不高興,但也無可奈何。剛聽到此信,就把駐軍撤回河東,只留下少許人馬交與王彥溫。
由于連年戰火,這里的百姓養成了一種慓悍的習性,見朝廷在這里沒有多少駐軍,一些個膽大妄為的刁民,乘機拉起隊伍,組成大小十幾股土匪。他們嘯聚山林,以打家劫舍為生,使鳳翔的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王彥溫本想清剿這些土匪,但兵少將寡,不敢與這些土匪過招,只得天不黑就命令關城門。只有在午時前后,才允許人們進出。就這樣還是讓一股土匪混進城里,搶了個混天黑地。
范延光四處打量了一下這個官廨,覺得很是狹小,家具陳設大都破敗不堪,皺著眉頭問道:“殿下的官邸設在何處為好?這幾日就要收拾出來,殿下說到就到了。”王彥溫思索片刻道:“像樣的宅院都毀了,只有一處宅院還湊合,原是李存璋住過的,就是有些臟亂,現在軍械糧草都堆在那里。”
“哦,這就奇了,那些土匪竟沒有搶了去?”范延光問道。
“他們倒不敢搶官家的東西,只是一味地糟蹋百姓。”
“這么說這些土匪還不敢與朝廷做對,那更好辦了。明日我們就去那宅院里看看,派些人收拾出來。你先去找幾個書辦過來,我即刻寫下文告,要他們謄抄一些,張貼出去。”王彥溫答應一聲下去了。范延光拿出隨身攜帶的文房四寶,略一思謀,寫下一篇文告:
“戰火連年,四處烽煙。良民百姓,受盡艱難。當今皇上心急如焚,特派大皇子潞王殿下出任鳳翔節度使。不日就擁兵前來上任。聞有一些無知小民,結成幫派,或占山為王,或打家劫舍,行土匪之事。本應一律剿滅,姑念其奸人作祟,匹夫無知。現敦促其自行解散,歸家農桑。無論首從,將不予追究。若仍集聚山林,做科犯奸,大軍一到,即刻清剿,為首者誅三族,從犯殺無赦。”
這篇文告張貼出去僅幾天工夫,一些小股土匪便望風解散了,只有一股勢力大的土匪不肯解散,就是盤踞在夾城山的一股悍匪,號稱武義軍。這武義軍的頭領名叫武彥章。鳳翔人氏,武舉出身,練就一身好武藝。前幾年在石敬瑭手下做先鋒副使,因一點小過,受到石敬瑭的重罰。武彥章一氣之下,帶著些同鄉屬下跑到夾城山,做起土匪的勾當。后來又有一些散兵游勇投奔而來,他們憑著山高路險,兵精糧足,逞威一方。
李從珂的大隊人馬,行動很是緩慢,一天也走不了多少路。由于手下的將領們都帶著家眷,加上所帶的農具及幾十頭耕牛,一直走了五天,才到了鳳翔地面。翻過一座山后,看到山巒起伏,峰嶺疊嶂,很是險要。就問跟在身后的張破敗道:“張將軍,你可知道此地是什么所在?”
張破敗四周看看道:“末將不知。”
李從珂道:“這就是夾城山,我十八歲那年,在這里曾與我父皇伏擊過梁軍,我們只有三千人馬,而梁軍約有八千多人,我們居高臨下,打得梁軍丟盔棄甲,無處躲藏。想起來都十幾年了,這地方仍是如此呀。”也許是睹物傷懷,李從珂陷入了對往事的懷念中。
張破敗道:“那時我還是一名小校,在郭德威將軍的營里做飼馬官,郭將軍被魏王李繼岌冤殺后,很多無辜將領受到株連,多虧當今皇上從中搭救,很多人才幸免一死,我也是其中之一。”
李從珂看著張破敗,深有感觸地說:“是呀,先皇倒行逆施,寵信伶黨,排除異己。我也險些被李繼岌所害,多虧張承業出來說話。好了,不說這些往事了,讓人不舒心。今夜就在這里扎營吧。”
“是。我即刻去安排扎營。”軍士們走了一天山路,的確累了,聽說要在此扎營,歡呼起來。不消一個時辰,就扎好了營盤。
平娃從山溝里打來一桶清水,送到李從珂的大帳里,見李從珂正帶著孩子玩耍,便把水桶放在一邊道:“三哥,讓嫂子與小侄兒洗洗吧,刮了一天風,恐怕都臟了。”
“好,放在這里吧,你去請張破敗、張敬遠二位將軍到這里議事。”
“我這就去。”
“哦,對了,你給秦王也送些水去,他騎了一天的馬,身子骨又弱,怕是早就累了,要他好生歇息。晚飯多加幾個菜,要他一會兒到這里用餐。”李從珂囑咐道。
平娃去了不一會兒,張破敗、張敬遠來到大帳。見過禮后,李從珂道:“二位將軍,我總是有點不好的感覺,你們看,這里三面環山,只有一個出口,道路又很狹隘。萬一山上藏有伏兵,打我們個措手不及,覆梁軍之舊轍……”
李從珂的話沒有說完,張破敗插話道:“哈哈哈,殿下曾在這里打仗,所以謹小慎微。如今海晏河清,萬民歸順,哪里還有敵兵?契丹遠在大漠,吳、越遠在江南,誰敢與我大唐為敵?”李從珂也跟著笑了兩聲,隨后表情嚴肅起來道:“此事我也曉得,但這樣的山勢最為可怕,是兵家之大忌。此次行軍,不同一般,帶著這些家眷,萬一有個閃失,從珂何以向大家交代?雖然沒有外敵,也要小心心懷叵測之人作亂。還是煩請二位將軍帶人到山上巡查一遍,也好放心。”
“得令!”二位將軍離開大帳,點起二百多人馬到山上巡查。剛走到山腰,就聽一聲炮鳴,緊接著就是鑼鼓喧天,殺聲四起。張破敗大吃一驚,對張敬遠道:“不妙,果然被殿下猜中。你速帶一半人馬搶占那個山頭,待我把敵軍吸引過來,然后我們雙方夾擊。剛才的炮聲定會驚動殿下,他必會派人增援。”
張敬遠帶著一百多人馬從側翼悄悄過去,張破敗帶著剩余的人馬,選了個有利地形,擺開陣勢,自己騎在馬上,手持渾鐵長槍,等待敵軍的到來。鼓聲剛住,一哨人馬出現在他們的側翼,為首是個二十多歲的紅臉漢子,騎一匹白馬,手持一桿渾鐵長矛,有一丈多長。那漢子黑紅的臉上長滿濃密的紅胡子,像是一團火;一襲赤紅鎧甲,裹在他壯如牦牛的身上,更顯威猛強悍。張破敗看罷,不由贊嘆道:“好一員猛將。”那人手下的嘍羅們個個面目猙獰,眥牙咧嘴,再看這些人的裝束,長短不齊,顏色各異。張破敗一看,笑了起來,知道是遇到土匪了。他在馬上,用槍指著那個頭領道:“哪里來的蟊賊,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敢在這里打劫,速速滾回去,爺饒你們不死!”
“哈哈哈,你死到臨頭還敢嘴硬。識相的把那些牛給爺們留下,爺給你們放條生路,否則連人帶物,還有你們那些嬌滴滴的夫人們,爺照單全收了,哈哈哈……”那頭目大笑著說完,將兇狠的目光緊逼張破敗。張破敗大怒,催馬上前,挺槍便刺,只聽“當啷”一聲,那頭目一揮茅,就破了了張破敗的槍法。兩人就在山坡上展開了廝殺,打了四十回合,仍不見輸贏。張破敗是有名的猛將,從沒有遇到這樣的勁敵,他悄悄張弓扣弦,一撥馬頭,只聽“嗖”地一聲,一支冷箭直向那頭目飛去;那頭目看得真切,一揮長矛,便將那箭撥開,哈哈大笑道:“你這匹夫,竟敢使陰招、放冷箭,看爺爺我取你性命。”說著,那頭目催馬過來。張破敗一看他身邊的嘍啰越集越多,有四五百之眾,而且處在上位,如果再打,肯定要吃虧,應拖延時間,等待張敬遠居高臨下地包抄下來和殿下的援軍。他略一思索,笑笑說:“好小子,果然有些手段。敢與我再戰三百回嗎?”
“哈哈哈,哪個怕你?莫說三百回合,就是三千回合,爺爺我奉陪到底。”
“好,既如此,把姓名報來,我張破敗從不殺無名小卒,怕壞了爺的名聲。”
“什么?你說你叫什么?”
“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張破敗就是本人,本人就是張破敗。”這回輪到那頭目吃驚了,大嘴張得幾乎合不上,半晌才道:“這么說您就是魏州兵變擁戴當今皇上登基的張破敗將軍?”
“正是本人。”
那頭目驚得大叫一聲,把那兵器扔在地上,滾鞍下馬,倒頭便拜,說道:“張將軍,恕小人無知之罪,將軍在上,請受草民武彥章一拜。”說完,又對那些嘍啰道:“小子們,還不見過張將軍!這位將軍就是我常給你們說的魏州兵變擁戴皇上的張將軍。”那些嘍啰們聽罷,不敢怠慢,扔下兵器紛紛拜倒在地。張破敗見狀,不知是否是計,不敢下馬,仍騎在馬上道:“你們是何人?怎的認識本將軍?”
“將軍容稟。在下是鳳翔人氏,名叫武彥章,原是河東節度使石敬瑭的先鋒副將。由于駙馬不容,便帶了些弟兄跑了出來。在家無以為生,就在這里廝混。誰知前來投奔的人越來越多,就在這夾城山上建了營盤。前幾天官府押下文告,說朝廷大軍不日就來鳳翔,要我等自行解散,回家務農,不然將剿滅我等,還要株連三族。可連年戰火,生靈涂炭,土地全都荒蕪了。前天,探子來報,說有一支人馬,帶著家眷、農具、耕牛,行動緩慢,要從這里路過。本打算搶了這些東西,給弟兄們分分,然后解散了。沒想到遇見將軍,將軍的虎威,世人都知,小的怎敢冒犯,請將軍恕罪。”
“哦,原來如此呀。請各位起來吧。”張破敗說著,從馬上下來道:“實不相瞞,本將軍就是朝廷派往鳳翔的將領,跟隨潞王殿下到鳳翔赴任。”
“這么說潞王殿下也來了?”
“正是。”
“小民該死,不知是潞王殿下的人馬,只道是裝作官軍的客商。殿下英勇蓋世,無人不知,小的卻敢在老虎身上拔毛,驚了殿下的大駕。請將軍轉告王爺,小的無知,請王爺寬恕。”
“哈哈哈,不知者不為罪嗎,快起來吧。”話音剛落,李從珂騎著馬從一側的樹林里走出來。原來是他聽到炮聲,立刻與楊光遠、崔十等帶著幾百人馬急速上山,趕到這里時,見兩軍已對壘,就命人馬埋伏到側翼的樹林里,一旦交戰,立刻從樹林里沖出來,將敵軍攔腰截斷。他剛要命令出擊,見武彥章正與張破敗說話,就按兵不動,靜觀事態變化。適才,他聽到武彥章的話,心里才明白了。
張破敗見李從珂與楊光遠等從樹林里出來,忙上前施禮,對武彥章道:“這就是潞王千歲,還不見過。”武彥章急忙率眾嘍啰給李從珂跪下磕頭,高呼“潞王千歲。”
“都起來吧。”李從珂拉著馬韁說:“爾等雖說有罪,但并非罪不可恕,不就想搶些農具耕牛么?這不同于謀財害命,還有些良心,今日就寬恕了你們,不再追究你們的罪了。”
“謝殿下不殺之恩。”這時,張敬遠的一百多人馬已經繞到了他們后面,居高臨下地看著這陣勢,便知道發生了什么。李從珂看到他后,對武彥章道:“這位是張敬遠將軍,他已堵住了你們的退路,若這會拼殺,恐怕你們早身首異處了,哈哈哈……”武彥章回頭一看,見四面都被包圍了,心里暗自慶幸剛才沒有廝殺起來,否則將全軍覆沒。他咧著嘴笑笑,突然生出個念頭,想歸順李從珂。于是他又一次跪下道:“殿下用兵如神,在下哪里是王爺的對手。若殿下不棄,在下愿跟隨王爺執馬墜鐙,以報王爺的不殺之恩,祈望殿下恩準。”
李從珂一看見武彥章,就喜歡上了他身上特有的英武氣質,見他有意歸順朝廷,很是高興。但他心里很清楚,若招募兵勇,按律須上報朝廷,獲得兵部的正式咨文,才可以招兵買馬,否則將視為“私充人馬,圖謀不軌。”
“請殿下恩準。”那些個嘍啰們見頭領欲歸順朝廷,不敢怠慢,也紛紛要求歸順。李從珂猶豫起來。
張破敗看出他的意思,湊上前去,低聲道:“殿下,只能如此了,若不接納,他們還會為害一方的,不如先收編了他們,等到了鳳翔,再給皇上上書,稟明事情的原委,皇上允準后,再討兵部的咨文。皇上若不同意,到時再打發他們回家不遲。”李從珂思索了一下,覺得也只能如此。于是,他高興地說道:“好呀,既是你們愿意從軍,不再為匪,這是件天大的好事,凡愿意從軍的弟兄,可隨大軍到鳳翔;不愿意從軍的,每人賞五兩銀子,可自行回家。”這時,張敬遠在一旁小聲說道:“殿下,我們的糧草是按人數配給,突然多出幾百人,怕是糧草不濟。從這里到鳳翔還有七八天的路程,萬一讓大軍挨餓,引起嘩變,如何是好?”盡管聲音很小,還是被武彥章聽到了,他站起身道:“啟稟殿下,我們山寨里還存有幾百擔糧食,還有些金銀財寶,都獻給大軍,我等愿生死追隨殿下。”
“如此更好。武頭領,你帶這些弟兄暫時回山寨,明日將糧草起運下山,隨大軍西行。張敬遠將軍,將帶來的那些軍服鎧甲準備好,明日分給這些兄弟,讓他們換了。本王從不帶‘花子’兵。”那些嘍啰們聽說明日要給他們發軍服、鎧甲,立刻歡呼起來。
第二天天還未亮,武彥章就讓那些嘍啰們挑著糧擔從山上下來。那些個嘍啰們換上嶄新的軍服鎧甲,像換了個人,個個精神抖擻。張破敗怕他們聚在一起惹出事端,便將他們分到各營里。武彥章被李從珂封了個參將,高興得他合不攏嘴,一迭聲地說著感激的話。一聲拔寨令下,大軍開始向西開拔。
秦王李從榮昨日黃昏時,聽說遭到土匪包圍,嚇得躲在他的帳里不敢出來,拿出隨身帶來的一尊觀音菩薩,擺在香案上,求菩薩保佑。后來又聽說大哥收服了這些人馬,才敢出來。今日又見這些土匪全都換上官軍的服裝,并把他們分在各營,心里很納悶兒,追上李從珂問道:“大哥,這些人馬是怎么回事,怎的隨我們一起走呢?”李從珂把昨日的事情給他說個明白,李從榮聽后,不解地說:“大哥,征得朝廷同意才能招募兵員,這是我朝律法呀。是不是做的太倉促了?應先稟告父皇才是呀。”
李從珂心頭一沉,很是不快,但還是耐心解釋道:“你知道,昨日事發突然,不這樣做很可能就兩敗俱傷。我們帶著這些家眷,還有一些農具耕牛,真要是打起來很是不便。能收降他們,也是一件功德,起碼地方得到了綏靖。暫且先這樣安置,待到了鳳翔,再給父皇上書。若父皇同意,則留下這些人,若不同意可就地遣散。二弟以為如何?”
李從榮不置可否地笑笑說:“大哥是節度使,全軍的統帥,就按大哥的意思辦吧。”李從榮雖然這樣說,但心里卻不以為然。尤其是這幾天行軍,見李從珂八面威風,將領們個個俯首帖耳。自然生出些妒忌心理。也許是他年歲尚小的緣故,那些將領們對他不是很恭敬。更不能讓他容忍的是大家似乎都漠視他的存在。大小事情,從無人稟報。他心里很生氣,對李從珂產生了些怨恨。臨來時,李嗣源告誡他,要他不要干涉大哥的軍務,只是看著學,若有不明白之事,可以稟告父皇。他打定主意,準備將此事寫成奏章,稟告李嗣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