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爭斗遠皇州,御外卻難御內憂。
世外桃源何處尋,是非遐邇總為儔。
事情果然被范延光所言中,剛把鳳翔兵變的事情平息了,以安重晦為首的十幾位重臣,就開始嚷嚷著給李從珂議罪之事。安重晦發動了幾十位言官御史,一起給皇上上折子彈劾李從珂,說他耽于圍獵,致使鳳翔兵變,潞王難逃其咎,請皇上依據國法,給予治罪云云。李嗣源看到這些彈劾李從珂的折子,非常生氣,一律留中不發,也不表態。其實他心里明鏡一般,知道是安重晦從中搗鬼,但又拿不出證據來駁斥他。一邊是蒙受陷害的義子李從珂,一邊是以安重晦為首的幾位朝廷重臣和那些言官御史,使他無所適從。這幾日,李嗣源一直處在這種痛苦的煎熬中。
安重晦看皇上一直不表態,心里也很著急,經一番密謀,決定讓右丞相馮道、與兵部尚書朱弘昭,前去詢問皇上。他知道馮道雖然不會完全站在他們這一邊,只要他能見皇上,就對皇上產生一種壓力。那馮道豈是任人擺布的主兒,他早打定主意,來個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他心里十分明白安重晦的詭計,卻佯做不知。所以當安重晦一提起此事,他便不假思索地同意了,沒有絲毫推卻的意思。
馮道和朱弘昭來到崇德殿,見了皇上施過禮后,二人卻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肯開口先說話?;噬现浪麄兊膩硪?,卻故作不知地問道:“二位愛卿有事?”
朱弘昭清清嗓子道:“啟奏萬歲,鳳翔兵變已過去十幾天了,叛軍首領王彥溫已經伏法,潞王殿下應承擔相應罪責。御史們的折子,想必皇上已經御覽,到今日還沒有旨意,微臣想……”
“愛卿不必說了,此事朕自有主張。潞王已發來辯折,朕已傳旨潞王,要他在虞鄉候旨,據秦王說,潞王定是為人所陷,現在還不明曲直,怎能妄加治罪?莫非要置我兒于死地嗎?朕知道,你們也是受別人指使才來的,并非出自本意。可是這樣?”李嗣源看著他倆道。馮道臉上一陣窘迫,把頭低下來。朱弘昭遲疑一下道:“皇上常告誡臣屬,要以天下為公,天下為天下人之天下。微臣正是懷著一顆公心,為天下社稷著想,才來詢問皇上,并非有人指使。請皇上收回剛才的不適之詞?!闭f完,朱弘昭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李嗣源沒有想到他敢說出這樣的話,氣得臉色鐵青,指著他的鼻子說不出話來。
馮道看在眼里,忙說道:“朱大人,你怎敢與皇上這樣說話?你這是大不敬。盡管你一心為朝廷,可事關皇家骨肉,也得容皇上想想呀。請皇上息怒,朱大人也是為國為民,絕無私心偏念,請皇上體念朱大人忠誠事國之心,寬恕他的急躁。自古都有刑不上大夫之說,議親議貴制度,早有成例。潞王畢竟是皇上的愛子,又戰功顯赫;再說鳳翔失守,到底原因何在,尚不得知,容皇上把此事問個明白,再行議罪不遲。皇上肯定會有旨意的?!?p> 馮道不愧八面玲瓏,說出的話既維護了皇上的尊嚴,又開脫了朱弘昭的大不敬之罪,還保了李從珂一本。朱弘昭也知道剛才的話說過了頭,所以不敢起身,仍跪在地上說:“皇上,微臣一時情急,冒犯圣躬,請皇上降罪?!?p> “罷了,念你衷心體國,就不追究你大不敬之罪了。以后多學學圣人之道,再到朕身邊說話。你們退下吧。”二人后退了幾步,轉身出了興圣宮,李嗣源看著馮道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安重晦得知此事的結果,對馮道更加怨恨。上次為女兒保媒一事,馮道就做了手腳,專找皇上不高興時提起;今日卻說出這些無關疼癢的話來,更是令他氣憤。他原不指望馮道說話,只是想用他的影響對皇上施加一點壓力,卻不料做出這等“砸鍋”的事情。想到這里,他心里暗罵道:“好個老匹夫,兩面小人,真奸臣也。大唐社稷遲早要斷送在你們這等人手里。這大唐的萬里江山,不是皇上一人掙來的,沒有老夫豈有今日?怎能落入這個賤種之手?若不趁此機會,扳倒李從珂,等他羽毛豐滿,老夫只能任他宰割了。看來必須面見皇上了?!?p> 第二天,安重晦便到興圣宮來見皇上。其實這幾天皇上也一直在等他,看他是什么態度,雖然知道是他發動的這些官員彈劾李從珂的,但還沒有就此事共同商議,他只在幕后操縱。李嗣源見他終于站到前臺,很是高興,準備與他好好理論一番。他忙從龍椅上站起來,笑呵呵地道:“丞相好呀,幾天不見你上朝了,在忙什么?快給丞相看座?!?p> 他們畢竟是年輕時的朋友,在沒有外人的情況下,二人說話還是那么隨便。安重晦也不客氣,鞠個躬就坐下來。安重晦說道:“啟稟皇上,西川節度使孟知祥招兵買馬,虎踞成都,雖然已向我稱臣,卻懷有不臣之心。請皇上示下,該怎樣處置?”
李嗣源以為他是來彈劾從珂的,很是提防;此刻見他說的是另一件事,心方釋然,從容地道:“你說的這事,前十幾天朕就接到密報,說他孟知祥還制作了登基的龍袍、天子儀仗。朕正在為此事犯愁。若大軍進剿,孟知祥尚無反實,若任其下去,此人必有反叛之日。丞相有何良策?”
“臣倒想了個法子,不知是否可行?”
“哦,是剿還是招?”
“既不剿,也不招,是分。”
“如何分法?”
“簡單地講,只有兩句話:分蜀地以削蜀勢,增蜀官以制蜀帥。就是把東、西兩川,分出幾個州來,再增加兩個藩鎮,割果州、閬州建立保寧軍,授李仁矩為節度使。在遂州設武信軍,任夏魯奇為節度使。借以削弱孟知祥的勢力,這兩位都是蜀將,都歸順朝廷多年了,有這二位將軍牽制,量他孟知祥不敢造次?!卑仓鼗扌赜谐芍竦卣f。李嗣源思索了一下道:“倒是個不錯的想法??擅现檫€沒有反,若這樣瓦解東、西兩川,豈不是把他們逼上絕路?萬一孟知祥與東川的董璋連起了手,那麻煩就大了。還有其它法子嗎?”
安重晦所推薦的李仁矩和夏魯奇兩個人,都是他的親信,李嗣源很明白。安重晦見皇上沒有表態,繼續進言道:“皇上,尾大難掉呀,孟知祥反叛是早晚的事,若等他舉起反旗,再行圍剿,恐怕就不容易了。董璋世受皇恩,他兒子又在朝廷為官,絕不會跟他作亂的。要防的是孟知祥呀,須將他斬殺于起事之前,唯此方能使我主江山永固?!?p> 其實李嗣源很清楚,安重晦此時提出這件事,是用兩個節度使的位置與他做交易,若不答應他這個要求,他們勢必還要拿李從珂來說話。他想到這里,忙笑著說:“丞相真是老成謀國呀,如丞相所言,也只好如此了。那就有勞丞相安排調度吧”
“臣尊旨?!?p> 李嗣源看著這位與自己休戚與共的老朋友,心里忽地生出一種莫名的感覺。多年征戰中,二人結下了深厚的友誼。憑心而論,若沒有安重晦幫他,他也登不上皇位。他心里道:“這個安重晦,百般都好,就是氣量狹小。”安重晦卻不這樣卻認為,他這樣做的目的,并非是為一己之私,而是為了江山社稷不落入旁人之手。為了實現這個目標,他不惜鋌而走險。
安重晦看李嗣源同意了自己的計劃,很是自得,話頭一轉,接著說道:“皇上,有關鳳翔兵變之事,已經弄得沸沸揚揚了,請皇上盡快頒旨,給天下一個說法。須知各藩鎮都在觀望呀,請皇上圣裁。”
李嗣源見他終于說出了此事,從龍案上站起來,嘆口氣道:“別人不知,丞相應該知道的,朕當年為小校時,家境貧寒,全賴珂兒掃石灰、撿馬糞得錢養活。才十幾歲的孩子,就隨朕南征北戰,戰功赫赫。出生如死,幾次救了朕的性命。就說趙在禮他們那年在魏州起事,珂兒已被先皇封了節度使,可他不顧個人前程,不管個人安危,第一個發兵相助。足見此兒只有一個孝心,沒有其它雜念。你那時也在魏州,該知道這件事的。如今朕貴為天子,竟不能庇護一個兒子,這些個言官御史們,不知他們是怎樣想的,難道非要將珂兒置于死地他們才高興。為何他們就容不下一個功臣,朕的愛子?依丞相看,該治他何罪呢?”皇上說這些話時,至為真誠,眼里都噙上了淚花。安重晦看到這些,心里暗暗叫苦:“莫非真是天意不成。”
安重晦沒有想到,皇上與潞王的父子之情竟這樣深不可斷,知道李嗣源是不會重處李從珂的,只好無奈地說道:“皇上,事關皇家骨肉,父子情意,臣不敢言,惟皇上乾綱獨斷?!?p> 李嗣源嘆口氣道:“若不處罰潞王,也難以向天下交代,更難向大臣們交代。就讓他閑居在家吧,這已經算是重處了。此外別人不得再言。你來擬旨吧,潞王還在虞鄉候著呢?!?p> 安重晦站起來道:“皇上,事關皇家體統,父子情誼,臣不敢擬詔,還是皇上親自擬吧?!?p> 李嗣源苦笑了一聲,拿起筆來,擬就了一道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鳳翔節度使李從珂,耽于游玩,帶兵無方,致使鳳翔兵變,喪失國威。著即褫奪李從珂鳳翔節度使一職,仍享親王俸祿。即刻帶其家人、雜役返回洛陽,歸家閑居,不得生事。欽此
兩天后,李從珂在虞鄉接到皇上這道圣旨后,盡管心里十分委屈,但還是遵旨行事了,他派人到鳳翔找到藥彥稠,把他的一家大小及雜役傭工二十多人接了出來,當天就啟程了。遠在關隘要地的張破敗、張敬遠、楊光遠及新收復的武彥章等諸將,聞之此事后,紛紛為李從珂叫屈,準備給皇上聯名上折子保李從珂,但都被李從珂制止了。令他們安于職守,不得擅自行事。由于皇上沒有旨意讓范延光回洛陽,所以他仍在鳳翔做太守。臨分別時,范延光難舍難分地拉著李從珂的袍袖道:“殿下回洛陽后,一定要深居簡出,盡量不要與大臣們往來,更不要與皇上慪氣,須知皇上也是無奈的。在下在鳳翔一定設法查到此次兵變的原因,我就不相信沒有留下一點蛛絲馬跡?!崩顝溺娓屑さ卣f:“那就拜托先生多加留意了。藥彥稠生性殘暴,先生不要招惹他,以防為他所害。我回洛陽后即向皇上請旨,要你盡快回洛陽。先生還要轉告張破敗他們,要他們忠于職守,不可造次。告訴他們,本王定會回來的?!?p> 二人就這樣分別了。
幾天后的黃昏,李從珂一行總算回到洛陽的潞王府。秦王李從榮、宋王李從厚已在王府等他們回來了。李嗣源知道他們的行程,為安撫李從珂,特委派這哥倆在潞王府恭候他們的到來。李從榮前兩天就命那些留守的使女雜役將王府打掃得一塵不染,窗明幾凈。哥仨見了面,先互致問候,說了些噓寒問暖的話,李從厚畢竟年幼,沒一會兒,就與李從珂的兒子小重吉玩在了一起。夫人忙著安置從鳳翔帶回來的人,李從珂插不上手,就與秦王來到書房打坐吃茶,秦王坐下后道:“大哥,滿朝大臣都知道,大哥是冤枉的,父皇也明白。父皇特地要我轉告大哥,為避免引起朝野非議,不給那些心懷叵測之輩以把柄,要大哥暫不要進宮。若有事情,要兄弟代為轉奏?!?p> “謝父皇天恩,大哥本帶罪之身,蒙父皇如此關愛,你一定替大哥謝謝父皇?!崩顝溺鏌釡I盈眶地說。
“對了,一會兒大姐與姐夫也要來看望你。”
“石郎也回洛陽了?他不好好在河東防守,這會子回洛陽做什么?”李從珂很感吃驚,看著秦王問道。李從榮笑了聲說:“父皇要姐夫帶兵到劍門關布防,說防著西川節度使孟知祥?!?p> “好端端地,為何要去防他?”
“大哥在鳳翔,不知朝里的事。前些天安相國給父皇獻策,要把東、西兩川分出幾個州來,增加兩個藩鎮,割果州、閬州建立保寧軍,授李仁矩為節度使。在遂州設武信軍,任夏魯奇為節度使?!?p> “原來是這樣?!崩顝溺嫦萑氤了迹蝗凰舐曊f道:“這可使不得,這樣做非把孟知祥和董璋逼反不可。只一個孟知祥還好說,他一旦與東川節度使董璋連手,那朝廷的西南就不得安寧了,那里可是國家的糧倉呀。不行,我們馬上進宮,向父皇稟報。”說著,李從珂就要拉秦王出去。
“阿哥難道忘了父皇的旨意?再說也已經晚了,這會樞密院與兵部的咨文恐怕早到了孟知祥和董璋的手里。李仁矩和夏魯奇早已上任去了?!?p> “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李從珂急得只是搓手,不安地在書房里來回走動著。這時,永寧公主和姐夫石敬瑭,一前一后進了書房,夫人帶著從厚和小重吉也到了書房。李從珂正在為西川的事而傷神,竟沒有發覺他們的到來。
“從珂,難道不歡迎我們?”石敬瑭不高興地問。李從珂一抬頭,看到他們,急忙迎上去道:“姐夫說哪里話,從珂沒有發覺你們來。怎能不歡迎呢?快請坐下吧?!?p> 永寧公主徑直走到李從珂跟前,用手幫他整理整理衣衫,半晌才道:“老大呀,姐姐知道了你的事情。這次千萬不要學上回那樣犯渾,你可聽姐姐的話么?”公主意味深長地說。李從珂知道公主的意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兄弟知道,聽姐姐的話。”
“哎,這就對了。剛才我與你姐夫來時,從洛陽最好的館子叫了一桌上好的酒席,一會兒就送來,你看我們擺在哪里去吃?”她轉過身來,笑著對劉夫人道:“弟妹呀,聽說你們園子里有個不錯的景致,等會酒菜來了,索性擺到那里去算了。今天我們兄弟姐妹們樂樂,一個外人也不叫。你看可好?”
夫人明白了他們的來意,忙說道:“多謝大姐、姐夫,就依大姐?!?p> 公主轉身又道:“老大,姐姐聽老二說,你學了幾段鳳翔小調,還有弟妹,彈得一手好琴,一會兒要讓我們開開眼呀,你們看如何?!惫鞯脑挘⒖淌惯@里的氣紛活躍起來。連一向沉默寡言的石敬瑭也連聲說道:“好,好,好?!?p> 公主知道李從珂與石敬瑭貌合神離,一直想讓李從珂與他多說說話,以使他們的關系融洽起來。她看現在倒是個機會,就對從榮、延英道:“那咱們先到園子里去收拾收拾,讓他倆說說話?!?p> 那幾個人都走了,書房里只剩下這一對冤家。二人從沒有單獨在一起說過話,感到很是尷尬。還是李從珂打破了這個局面,清清嗓子道:“駙馬爺,哦不,姐夫,父皇把東、西兩川又分了兩個藩鎮,這事你知道嗎?”
“我也是剛剛得知,這次回洛陽就是因這事,父皇要我到劍門關布防,這幾日正在準備。”
“姐夫覺得此事妥當否?”
說到這里,石敬瑭鼻子哼了一聲道:“這一定是安重晦的主意,非把孟知祥逼反不可?!?p> 雖然他們二人的私人關系很不融洽,但在軍國大事上,二人的意見大都相同,可謂“英雄所見略同”
“既如此,姐夫為何不向父皇建議?你我都知道,西南不能亂呀,那是朝廷的命脈!”
石敬瑭嘆了口氣說:“你道父皇看不出這結果嗎?之所以要準了安重晦的奏議,還不是為了你嗎?”
李從珂聞聽,渾身一陣顫栗,思索一下,心里恍然大悟,心里道:“哦,原來如此呀,怪不得只革去我的節度使一職,卻不問罪,原來父皇向安重晦他們妥協了。”
“這可不行,我必須給父皇言明,不能因我個人榮辱,而壞了父皇的江山。我寧可要皇上治罪,也不能這樣遷就他們?!彼钡每煲饋怼?p> “我看還是算了吧?!笔磋┎焕洳粺岬氐?,“父皇說得也有道理,孟知祥遲早要反的,不如早些讓他反了,早些收拾,等時間長了反而更難剿滅?!?p> 這時,宋王李從厚帶著小重吉來到書房,邊跑邊叫道:“阿姐要我們來叫你們。飯菜都備齊了,要你們去吃飯呢?!?p> 小重吉來到父親身邊道:“爹爹,姑姑和我娘叫你們去吃飯呢?!?p> “是么,來讓爹爹抱抱。”說著,李從珂把重吉抱在懷里道:“吉兒,這就是你姑父呀,叫姑父呀,快叫呀?!?p> 石敬瑭本來想逗逗孩子,沒成想,卻把吉兒嚇得“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他們來到“溢春榭”時,飯菜已經擺滿了一大桌子。大家一一落座,公主讓那些使女們都退了下去,把門關住,拍著手道:“今兒個沒有一個外人,都是咱家的人,誰也不許拘謹。我先給立個規矩,今兒個的宴席上,誰也不許說國事,只說兄弟姐妹們的情分。若有違反規矩的,要罰酒三大杯,你們可要記好了?!?p> 大家都點頭稱是。公主端起一盞酒道:“來,為老大平安歸來,我們飲了這杯?!贝蠹壹娂娕e杯。酒過三巡后,公主又站起來道:“這樣飲酒無趣,我給大家說個酒令,說不對的,接令者罰一杯;說對了,行令者罰一杯。你們可要聽好了。今兒個這令,先吟誦一首古詩,但必須有意漏掉一個字;接令者再吟兩句詩,詩中必須有一句說明前首詩漏字的原因。你們明白了嗎?我可要出令了?!?p> 公主略一思索,吟出一首詩: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
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自橫?!?p> 公主吟完,看著坐在她下首的秦王李從榮道:“老二,你來接,‘舟’到哪里去了?該是難不住你的?!崩顝臉s嘿嘿一笑,想也沒想地道:“這樣的令恐一百個也難不住我的,聽我來接,‘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句可使得?”
“嗯,使得,使得。姐姐輸了,我任罰一杯?!闭f著,公主端起酒來,一飲而盡。
“該我出令了,大哥聽好了,可該著你來接了。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度陰山?!?p> 大哥說,‘馬’到那里去了,說呀。”
李從珂從沒有玩過酒令,也記不得那些個詩句,笑著只搖頭。延英看著只是著急,湊在他耳邊悄聲告訴他道:“云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誰知還是讓李從榮聽到了,大聲道:“阿哥耍賴,還要嫂嫂來教,該罰、該罰,二人都要罰酒。”
李從珂笑著飲了一杯酒,延英推說不能飲酒,說什么也不喝。公主出來解圍道:“不喝也可以,聽說弟妹彈得一手好琴,曲兒也唱得好,罰你給我們唱上一段,讓我們一飽耳福?!?p> “好呀,嫂嫂給我們唱一曲,讓兄弟們也學學。”
在大家的不依不饒下,延英無奈地坐在那架古琴前,纖纖素手只在琴上輕輕一抹,一陣悅耳的琴聲便裊裊而出,人們登時安靜下來。她轉過身來,笑著說:“在鳳翔時,閑著無事,胡亂編了個小曲兒,既是兄弟們不饒,就拿出來獻丑了,唱得不好,可不要笑話我呀。”說著便輕撫琴弦,柔聲唱道:
“時光流轉,歲歲年年,一聲春去也,不覺白發雙鬢添。
說什么金衣玉笏,看什么霞披鳳冠。
不過是天上夭桃,蓬萊神仙。
恰更似那水中明月,鏡中的因緣。
休管他,江川暗渡,風云變幻。
怎敵得把酒望月,一時貪歡。
過了今夜,還有明天?!?p> 延英唱完,不好意思地站起來,秦王擊節叫道:“詞好,曲好,唱得也好,請嫂嫂再來一段。”李從厚也跟著起哄。公主道:“先不忙,老大不是學了幾段鳳翔小調兒么,給我們唱唱呀。”
在兄弟和公主的堅持下,李從珂不好意思地站起來,扯起他的大嗓門,
唱道:
“二月里來是春天,春天來了好耕田。耕好了(呀么)
好田好種地,種好了(呀么)好地好納錢。呀咿呀咿子呀……”
李從珂唱得甚是難聽,尤其是后邊的拖腔,拐來拐去地找不到調門兒上,加上他的嗓子又高,直唱得別人堵上了耳朵,笑倒一片。
正在這時,就聽到外面喊道:“皇上、皇后駕到——”話音剛落,李嗣源與皇后已進了“溢春榭”。李從珂等急忙要行跪拜之禮,李嗣源道:“都安坐不要動,這是在自己的家里,誰若動朕即刻就走。”
李嗣源與皇后找個位子子坐下來說:“嗯,我們一家人都到齊了,好哇?!彼D身看著李從珂,笑吟吟地道:“珂兒的鳳翔小調兒是怎么唱的,如何那樣難聽?朕記得那里的小調兒挺受用的,怎么一過你的嘴,都變了味。哈哈哈……”一家人跟著大笑起來?;屎笮χf:“珂兒把咱家鄉的小調兒糟蹋的不成樣子了,是那樣唱的嗎?”
李從珂不好意思地笑了,害羞地問道:“這么說父皇與母后早就來了?”
“是的,皇上與皇后在門口聽半天了,就是不讓奴才們通報。”站在一邊的太監總管任本光答道。延英聽說后,臉羞得通紅,深深低下了頭。公主撅著嘴說:“父皇太不像話了,讓我在這里給父皇瞞著,來了卻不進來,在門口偷聽?!?p> “哈哈哈,朕若進來了,怎么能聽到你們大哥的小調兒?”
李從珂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站起來說道:“父皇,您曾答應過兒臣,不再微服出宮,怎么……”
“噢,你阿姐說,今夜你們這里熱鬧,朕就不興與你母后來湊湊嗎?今兒個是個例外,以后朕會注意的”李嗣源說完,轉向任本光道:“讓他們抬進來吧?!?p> 任本光對外說了聲“傳”,門口又進來幾個太監,抬著十幾個大食盒,撤去了桌上的殘羹剩菜,重新布上了一桌酒席。李嗣源對李從珂道:“本來要在宮里給你接風,但朕有旨意,暫不讓你進宮,那是國法,朕也不能違犯,就命御膳坊做了一些酒菜,給你們送來。朕可以出宮呀,你們說是不是?”
李從珂感激得熱淚滾滾,跪下道:“謝父皇的恩賞,父皇待兒臣之恩,山高水深。”
“你看你,剛才朕說什么了?快起來吧?!崩钏迷窗阉饋恚粗溃骸班?,比那時瘦了,也黑了。”說著,端起眼前的一杯酒道:“來,我們一家,為你們的大哥,朕的愛子平安回來,也為你們的大嫂照顧珂兒、榮兒付出的心血,干了這杯!”李嗣源高舉酒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