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敖荀的房門,撲面而來的便是稍微濃烈的海水味兒。屋內擺設極其簡單,與其他房間倒也一般無二,木質床榻,素雅帳幔,木桌,茶水。唯有不同的是床榻旁多了張長木桌,桌上亂七八糟,竹簡羊皮紙混亂不足還散落在地。墻壁上掛著數把毫無靈力的凡間兵器,黑把雙鉤,紅寶石鉞,戰斧,雙頭戰戟,及一把斜靠在衣閣旁的銀白長劍。
倒是沒聽說他癡迷于兵器,想來收藏這些,純屬覺得好看吧?
又在房中散開神識搜尋了一番,實在看不出有任何異樣之處,也未發現任何蛛絲馬跡,敖憶嘆了口氣便走了,繼續搜尋著其他地方。
床榻上的爻書離雙目微微閉合,雙手疊交枕與腦后,長長的睫毛被一直玉指撩撥得微微抽動。紅蘇無聲的奮奮一笑,又撫了撫他始終蹙著的眉,想要將它撫平,可來來去去,始終不見舒展開來。她捋了捋衣袖,倒也毫不客氣的托腮躺了下,于爻書離的身側。
她嬌柔一笑,伸手欲往其面部撫摸去。怎知才伸到一半,便被另一只修長有力的手給鉗住。
“你來干什么?”爻書離不動聲色道。
紅蘇嫵媚一笑,道:“人家想你了嘛,來看看你,不好嗎?”說話間,有意湊近對方臉頰,讓自己呼吸打在爻書離臉上。
若換做他人,必定看得心神恍惚。可對方是爻書離,雖表面上看起來瀟灑不羈,風流倜儻,偏偏少了根筋,不解風情,除了敖憶,全然不見其近任何女色。許是相處時間久了,兩人又是發小,時常共處一室,也偶爾有些肢體上的接觸,慣了,在彼此心中便也不拘于什么男女有別。
說來,除了敖憶,紅蘇還是第一個敢主動親近他的人。
爻書離瞬間“川”上眉頭,悶聲道:“離我遠點兒。”
紅蘇挑了挑眉,嬌聲道:“這招不是你對人家敖姑娘用的么?怎么,換了自己反倒受不了了?”爻書離皺眉不語。她又道:“我知道你與敖姑娘甚是交好,我不介意。我也知道你九死一生陪阿真殺進般斕殿,將我從城主手中救出是為了什么,此等心意我完全感受得到。既然你我如此相互傾慕,何不讓我們的感情再深厚些。”說著,她便一個靈活翻身上爻書離身子。
見狀,爻書離一手阻止紅蘇無禮的繼續,目露劍光,一把嵌在了紅蘇脖頸上,冷冽道:“你當真以為我不會殺了你?”
紅蘇瞇起了眼,似乎是沒想到爻書離會突然變臉。盯著他看了許久,道:“哦?是嗎?我就不信你當真對我無感。來,捏碎我的魂魄,讓我再死一次。”她唇角一翹,笑得十分得意。
即便是爻書離抓著她喉嚨的手越發用力,掐得她十分痛苦,可仍是滿面春光,笑意不減。像是看準了爻書離不會殺她,又或者,舍不得殺她。
爻書離此刻眼中的厭惡異常濃烈,似乎自己正扼著的不是人,而是只臟臭的老鼠。他手指微微一用力,紅蘇的脖頸處便響起了咯吱聲。
越發的痛感使得紅蘇非常痛苦,原本精致秀麗的五官瞬間花容失色,驚慌失措起來。可亡體終究是亡體,再如何窒息也不見臉上有絲毫血色,反而愈加慘白可怖。
突然,輕微的腳步聲幽幽傳來,就在門外。
爻書離一愣,連忙收回了手,還未來得及推開紅蘇,門便被打了開來。
“書離,你歇息了嗎?我想再去趟……”敖憶前腳才踏進屋內,見爻書離與紅蘇貼身而臥,她愣住了,挑了挑眉尷尬道:“呃……抱歉,我來的不是時候,你們繼續。”邊說著她退了出去,掩上門后汲汲離去。
爻書離怒意更甚,抓起紅蘇的手臂便將她仍下床去,冷言道:“離我遠點兒,若再有下次定教你魂飛魄散。”說完,他快速下了床,胡亂套上長靴便隨著敖憶追了去。
紅蘇媚眼彎彎,盯著他離去的背影微微一笑,揉了揉仍在發痛的喉嚨囔囔道:“呵,看吧,我就說你不會殺了我。真是個口是心非的男人。”
追上敖憶,爻書離好一番手足無措的解釋,卻發現敖憶在忍俊不禁。她的言下之意,是要他對人家負責,莫要辜負了姑娘一番心意,還有歷尋真稱他為大哥果真有先見之明什么的,理當受得起。搞得爻書離頓足搓手,心急如焚。眼下也不再執著于辯解,還是乖乖陪著她做她想做的事,實屬上策。
兩人又騰云去了城鎮處,果然所有建筑連地基都被吸走了,不復存在。巡查了一番,又去了先前關著花花的地牢,那里除了數根斷裂的筑基鋼塊深扎地內,什么都沒有。敖憶施法展開神識探索,一番深入視察后依舊無果,整座地牢,無數活生生的人也這么隨著陣法同時隱現。
活人血祭陣法,敖憶極少聽說什么陣法需要活人祭祀的,如若是真的,那地牢之中的人,豈不都是祭品?
西海敖荀要破陣取龍珠,破陣前提是需活人血祭,雖然不知道具體多少數量,但無論如何地牢便是最好的人源之地。昨日夜中一路追蹤著敖荀,曾好幾次險些跟丟,卻不想每每此時對方都會故意露出身形,好讓敖憶繼續跟上。如今看來,他確實是有意引她前去。
昨夜地牢中救人返回時,曾在嘈雜的聲音中聽聞這么一句話,“鬼城仰仗著陣法存亡”,如此,面具城主理當護陣保城才是,可那有著無數活人的地方,確實是屬于般斕殿地界。
般斕殿中的地牢……城主可是在幫著敖荀?還是只是單純的想阻止來人破陣?
敖憶目光有些渙散,靜靜盯著茅草屋內入口的地面陷入沉思,同時不詳的預感愈加濃烈,令她有些站立難安。而此時,一陣死靈氣息自空中飄蕩,傳了過來。
她立刻警惕道:“誰?”同時目光移向那死靈氣息的源頭方向。
只見一個深色身影一閃而過,倉促間她什么也沒看清,卻獨獨認出了那抹醒目的紅白顏色。
爻書離冷哼一聲,道:“出現了。”說話間,他已一躍而起,再落地時已是數丈之外,又追隨著面具城主的身影很快也消失在視野中,只空中蕩著一句“憶兒,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書離……”別追!敖憶原本是想這般說的,可爻書離之快她根本阻攔不及。
想通了,徹底想通了。只怪自己過于遲鈍,一切早已那么明目了偏偏此刻才捋清頭緒。方才空氣中的死氣源頭,來自城主,而數個時辰前她曾在敖荀的房間中感受到過,正是那把幻了形的菱衡附近。原本以為只是把凡品武器跟隨敖荀時間久了,不免沾染了些靈氣,衣閣上掛著的那件藍色外袍也只是件普通的衣物,用于行走鬼城所穿,也難免附著死氣,卻不想她隱了身形進入的同時,早已在別人眼中行色暴漏,一覽無遺。
敖荀與城主,是一伙兒人!
一個是鬼城城主,一個是西海龍族,一個護城,一個毀城,理當是浴血廝殺,寸步不讓的敵對頭,怎會走到了一起?為了得到龍珠?城主他需得知,陣沒了,不僅鬼城覆滅,自己也會灰飛煙滅!
想到這兒,敖憶低呼一句“不好!”當即眉頭突跳,急忙施法幻化成云,才踏上去,法術的異常波動又令她身軀一怔,隨即方寸大亂,不再如往常般沉穩自若。
有人破了結界,把花花擄走了!
巡查鬼城的過程極為漫長且耗神,一不留意太陽竟已西落,天色隨時都會暗淡下來,轉為黑夜……如此想著,她不禁又施加了法力,把云騰得更快速。
到達洞穴時,敖憶取得寒氓在手,以備隨時應戰,待她走進后,方知這兒一切如初,似乎根本沒有經歷過她猜測的那般打斗。火把照明石板小徑,木屋房門緊閉,屋內擺設也端正有序,井井有條。什么都完完整整,唯獨不見一人氣息,連紅蘇的鬼息都沒有。
回首間,山體突然輕震,隨即地動山搖起來,與此同時所有東西紛紛滾落在地,都向著洞口方向移動而去。敖憶頓時腦中一陣轟鳴。
陣法已經啟動,她來晚了……這想法一出,當即令她頭皮發麻,耳目邊似起幻覺幻聽,花花那凄厲的哭聲,及她哭得梨花帶雨的容顏,甚至是灰飛煙滅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