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當家的死了,旋風寨踏平了。團里有人告訴葉自強,在山中發現了一個瘋子。
葉自強心里咯噔了一下,冷汗從背后猛的冒起,問道:“男的女的?”
“女的。”那人回道。
“帶路!”葉自強心亂如麻,在那人的帶路下,趕了過去。
一個穿的破破爛爛的女人,在山野里來回走著,雙手在眼前揮舞著,嘴里不停的喊著:
“我的兒……”
果然是……葉自強十幾年沒有哭過了,自那日從山寨里逃出來后。葉自強每天都咬著牙,等這一天,他等的太久了,只是……
“姐……”
眼淚順著兩頰默默地滑落,沒有聲響。葉自強好恨,好恨。
鮮血順著他的指縫流出。他的指甲不長,卻依舊刺破了他的手掌。
女子聽到他的聲音,腳下一頓,扭過頭,猙獰的臉上,那雙慘白的瞳孔里,似乎閃過一絲神采。
“兒,我的兒,是你嗎!”她瘋一樣的沖了過去。
葉自強一把抱住了她。
“姐,是我。你的兒,他長大了。”葉自強哽咽著。
葉芳雙手捧著葉自強的臉,嘴角上揚,露出丑陋的微笑,她不停地念叨著:
“我的兒,讓娘看看你。”
她早便徹底瘋了。
葉自強流著淚,一動不動,任由她捧著。
葉自強拉過葉芳,“姐,我們去看爹娘。”他的心很慌,很慌。
葉芳也不掙脫,只是不停地念叨著“我的兒”。
走進村子,沿著熟悉又陌生的街巷,他們在一個大門前,停住了。
大門緊緊閉著,門上落滿了灰塵,和斑斑銹跡。
葉自強用力推著,大門在“吱呀”聲中開了,濃厚的灰塵撲面而來。
葉自強在田地里找到了他爹娘的墳墓。
他雙腿跪在地上,磕了又磕。他抱住頭,躺在地上,縮成一團。
“啊!”他終于大哭了出來,聲嘶力竭。
數年后的歸來,不是親人喜逢,而是生離死別。
大仇得報,報了,又能怎樣?
葉芳依舊在一旁傻笑著。
傻得可憐。
傻得讓人想哭。
葉自強站起身來,抹去臉上的眼淚,輕輕拉過葉芳。
“姐,我們一起,去找爹娘吧。”
“以后,我陪著你。”
張三郎跪在他們身邊,淚流滿面。
張三郎給兩人入了土。他還活著,他沒有死,他要帶著他娘和他舅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張三郎脫去軍裝,放下槍和大刀,來到寺里,做了和尚。
小和尚眼底已泛起淚花。
“師傅,你……”
葉曉曉已經哭的一塌糊涂了。
雖然兩人的淚點可能不太一樣。
“你哭什么?”小和尚被葉曉曉的哇哇哭聲吵到了,無奈的問道。
“嗚嗚,你不覺得,嗚嗚,他們,嗚,太慘了嗎?”葉曉曉揉著眼,邊說邊哽咽著。
“重點不是這個吧。”小和尚扶著額,好好的氣氛,就這么的沒了。
“為什么呀?”小和尚向著問道。
“什么?”
“那個,就是……”小和尚不知道該怎么稱呼。
“就叫他們的名字吧。”方丈隨意道。
“是。師傅,為什么葉自強沒讓您……張三郎見葉芳一面呢?”
“是啊,為什么呢?張三郎在下跪時,變想通了。”
“所以他沒有死,所以他出家做了和尚。”
“如果當時葉自強讓張三郎見到了葉芳,也許張三郎也會瘋了吧,甚至,死。”
“你能明白嗎?悟真。”
小和尚搖搖頭。
“如果有一天你見到你的爹娘,你就會明白了吧。”
小和尚眼底閃過一絲陰霾。
方丈微轉身子,看著葉曉曉,摸著她的頭,說道:“曉曉啊,你覺得葉芳可憐嗎?”
“嗚。”葉曉曉哭著應到。
“那你知道嗎?你所說的女鬼,就是葉芳。”
葉曉曉頓住了,把手顫抖著從眼上拿開,她被嚇得忘記哭了。
“葉芳那些年在山里,見到人就沖過去叫‘我的兒’,久而久之,就有了這么個傳說。”
“那時大人們也是怕自家孩子在山里玩遇上葉芳被她抱走,他們也不是壞人。若不是村里人的救濟,葉芳也不會活了那么多年。”方丈怕葉曉曉因此對大人們懷有偏見,又補充道。
“那時他們也想把葉芳帶下山去照養,但葉芳不肯跟著走,又抓又咬,眾人也沒有辦法。”
“現在,你還害怕嗎?”方丈說出了他最想問的話。
葉曉曉想了很久,終于點了點頭。
“不怕了,她是個好人。”
奶奶神情有些閃躲。
她不是葉曉曉,聽了這么久,自然早便知道了方丈就是張三郎,葉芳就是他的親娘。她也沒想到,流傳了那么多年的女鬼,竟然就是方丈的娘。
“沒事。”方丈道。
臨近晌午,奶奶帶著葉曉曉回了家中。
下午,葉曉曉拉著大伙,去了后山。
“你不是不來后山嗎?”葉海問。
“現在我想來了。”葉曉曉神色平靜。
“你知道這山里有個女鬼嗎?”葉海問道,嘴角帶著一絲戲謔的笑容。
葉曉曉撇了他一眼,回道:“我知道。”
葉海一愣,問道:“那你不害怕嗎?”
“害怕。但是,這里有媽媽的味道。”
葉曉曉看向遠方。
她忽然感覺,自己有些長大了。

若孤星
“女鬼”終于寫完了。本來構思時其實挺短的,結果寫著寫著,感情就慢慢的擴散。母愛真的很偉大,不管是別人家的,還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