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嬰忽然有點驚慌,對于如何排兵布陣,如何行軍殺敵,他是在行的。可是對于權謀詭計,他就一竅不通了。
如今明明被人冤枉了,卻無從辯白,除了氣憤和焦急之外,就是干瞪眼了。
葛嬰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忽然心中一動,說道:“太公,我葛氏為何不效仿宋鯤?”
葛太公臉上不動聲色,問道:“如何效仿宋鯤?”
葛嬰說道:“昔日宋鯤同樣為陳王猜疑,于是宋鯤一怒之下,與陳王決裂。當時宋鯤勢力,遠遜于陳王,可結果呢?三千陳王軍,盡歸宋鯤。而陳王,只帶著區區數百人,狼狽出城。”
“如今我葛氏在義軍之中,十成占了七成。哪怕正面迎戰,亦不必懼怕陳王。更何況,陳王麾下的三個小隊,盡是秦人。秦人真正聽命的,乃是姬友,并非陳勝。”
“不如,我葛氏趁此機會,殺陳勝而自立,獨霸蘄縣。既然已獨霸蘄縣,便可以招兵買馬。為師出有名,太公可自封蘄王。孫兒則提一旅之師,攻城略地。此福澤子孫,萬事之基業也。”
葛嬰越想越得意,只覺得前途光明,葛氏從今往后,要做國君了。
他說了一會,見葛太公沒有反應,于是問道:“太公意下如何?”
葛太公說道:“老夫身體衰朽,坐得久了,便筋骨酸痛,來來來,你扶我一把。”
葛嬰忙快步走過去,將葛太公扶起來了。葛太公活動了活動手腳,待站穩了一之后,便掄圓了胳膊,使出來平生最大的力氣,狠狠的摑在葛嬰臉上。
葛嬰被這一下打得頭暈轉向,身子一趔趄,栽倒在幾案上。
他的耳朵嗡嗡作響,雙眼直冒金星。掙扎了好一會才爬起來。只覺得臉上依然火辣辣的,伸手一摸,竟然腫起來一寸多高。
葛嬰分外委屈的說道:“太公,為何又要打我?”
葛太公說道:“老夫只盼著今日打醒你,免得明日你為葛氏招來滅族之禍。”
葛嬰嘟囔道:“眼看天下將亂。若瞻前顧后,何時能光耀門楣?”
葛太公氣的直瞪眼,他喘息了一會,總算平復下心情來,問道:“你可知道,宋鯤為何不殺陳勝?”
葛嬰說道:“自是因為陳王乃天命所歸之王侯,宋鯤不敢逆天而行,畏懼天譴。”
葛太公氣的大罵:“放屁,放屁,臭不可聞!老夫一生,智計百出,為何有你這蠢豬一般的豎子。”
葛嬰被罵得抬不起頭來,只能以沉默應對。
葛太公覺得頭有點暈,于是又緩緩地坐在席子上了。
葛嬰心想:“這番你再腿麻,我可不敢扶你起來了,免得你又給我一個耳光。”
葛太公說道:“宋鯤不殺陳勝,正是他聰明之處。試問殺了陳勝,宋鯤要如何?要舉起反秦義旗,招兵買馬?如此一來,咸陽大軍一至,宋鯤必死無疑。留有陳勝在蘄縣,陳勝便成了一面擋箭牌,咸陽哪怕要平叛,也是先攻擊陳勝。只要陳勝不死,宋鯤便可以從容擴張勢力。”
“我葛家,目下雖然有能力殺陳勝而自立。然而以我葛氏威望,如何能立國?以我葛氏實力,如何能抵抗咸陽?威望不足,不可稱王。實力不夠,便必須韜光養晦。你可明白了?”
葛嬰捂著臉說道:“孫兒明白了。”
葛太公神色緩和了一些,說道:“有大志,自然是好的。若葛氏能主宰天下,老夫當然樂見其成。然而,謀國者最忌志大才疏,自不量力。膽小怕事,尚能自保。狂妄自大,必遭滅頂之災啊。”
葛嬰點了點頭,問道:“那么依太公之見,我等如何應付陳王?難道要我也來一番負荊請罪?”
葛太公思索了一會,說道:“陳勝此人,生性多疑。哪怕宋鯤不用反間計,陳勝也已然在猜忌我葛氏,畢竟義軍之中,葛氏獨占七成。至于今日之事……若你負荊請罪,豈不是自認有罪?陳勝必定疑心更重。”
葛嬰聽得有些心慌,不知如何是好。
葛太公說道:“為今之計,唯有葛氏自行削弱實力。如今我有七隊兵馬,只留下三隊。陳勝或許可以放心了。”
葛嬰吃了一驚,說道:“太公要交出兵權?”
葛太公搖了搖頭:“葛家軍俱為葛氏子弟,即使我交出兵權,陳勝亦無法指揮。你隨我來吧,老夫自有計策。”
葛太公帶著葛嬰,徑直進了縣衙。
葛嬰風塵仆仆回來,也沒有梳洗,便這樣滿身疲憊的走到了陳勝面前。
陳勝滿臉微笑,說道:“葛將軍回來了?”
如果不是經過葛太公一番提點,葛嬰根本看不出來,這笑是皮笑肉不笑。
葛嬰行了一禮,說道:“見過陳王。”
陳勝熱絡的很,招呼著人馬上置辦酒席,為葛嬰接風洗塵。
葛太公呵呵一笑,對陳勝說道:“葛嬰剛剛回到城中,聽說宋鯤使了一招反間計,來不及梳洗,便來向陳王解釋了。”
隨后,葛太公將當日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陳勝笑道:“陳與葛,親如一家。我與葛嬰,便如兄弟一般,又豈會中了宋鯤的詭計?聽聞葛嬰回城,本王心中只有歡喜,豈有懷疑?”
于是眾人一齊大笑。
表面上看來,眾人其樂融融,實際上有沒有心懷鬼胎,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席間,酒過三巡。葛太公說道:“陳王,蘄縣雖好,卻不可久居。須當趁著咸陽未及反應,迅速招兵買馬。”
陳勝點了點頭。
葛太公又說道:“老夫有個打算。葛氏七隊兵丁。留下四隊,看守蘄縣,保證陳王根本不失。其余三隊,與姬大人的三隊親兵,合為一處。由陳王統領,攻城略地。只要攻下城池,便有了人口與糧食,陳王的勢力,必將日漸壯大。而老夫與葛嬰,愿效犬馬之勞,隨陳王出征,出謀劃策。”
陳勝聽到這里,頓時大喜,心想:“葛氏隨軍出征?那便不怕他背著本王謀反了。況且他只帶三隊人馬,如此一來,軍中葛氏與姬友的力量,便達成了均衡。兩虎相爭,誰也奈何不了誰。而本王則居中調停,以一方制衡另一方,使此二人為我所用。只要攻下幾座城池,再行招兵買馬,新招來的兵丁,自然就姓陳了。一旦本王實力強大,則可以從容駕馭此二人,生死榮辱,本王一言定之。”
想到這里,陳勝紅光滿面,滿飲了一杯酒,連連稱贊。

人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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