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陶陶的預產期本來是在四月底,卻推遲了將近十天,直到五月初六這天,才開始發動。這次是難產,胎位不正,疼了兩天兩夜都還沒生下來,眼看就要不行了。
傅嘉昱急紅了眼,他狀若瘋狂,拿劍指著眾人,“王妃若是有個好歹,你們誰都別想活,統統去給她陪葬!我不管你們用什么方法,孩子可以不要,王妃必須要保住。”
一干人等面面相覷,無不目露恐懼。鎮北王可是從尸山血海走過來的人,他的話,從來都是一言九鼎。他們真的小命不保了嗎?
黃御醫嘆口氣,“萬先生,我有張催生的方子,你來幫我斟酌一下。”兩人走到一邊,低聲交談。萬先生看過藥方,遲疑地說:“這,太猛了吧?催生倒是沒問題,只恐怕,王妃難保······”黃御醫愁眉苦臉,“現在還有其他辦法嗎?這樣子下去,王妃也堅持不了多久,很快就會一尸兩命。用了這藥,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萬先生咬咬牙,“那就試一試吧······”
孩子倒是生了下來,李陶陶卻不行了,大出血,危在旦夕。她命若懸絲,好在王府的珍貴藥材不少,不要命地浪費,倒也勉強吊住了一口氣。
黃御醫和萬先生徹夜不眠,日夜研究著起死回生的良方。他們翻遍了無數典籍,請了徐州周邊所有的名醫前來會診,終于擬定出了一套完善的醫治方案。
李陶陶到底沒讓他們失望,雖然一直昏昏沉沉,但始終還是活著的。萬先生一再保證,只要王妃能夠清醒過來,再慢慢醫治調養,假以時日,一定會完全康復。這才安撫住了傅嘉昱的狂躁暴怒。
李陶陶這一睡,就是兩三個月。她也不是完全迷糊的,也有短暫的清醒的時候。她時睡時醒,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總能看到傅嘉昱。他要不就是抱著她,要不就是握著她的手,要不然就趴在床邊,總之,他一刻都沒離開過她。
于是,她在心里就拼命地想要醒過來,她不能拋下他,沒有了她,他該怎么活?她的意志力是如此的強大,她要生的愿望,是如此的強烈。所以八月的這一天,她終于完全地清醒了過來。
他握著她的手,坐在那里,居然就這么睡著了。不過幾個月的時間,他竟然憔悴了許多。臉上胡子拉碴,貌似幾個月都沒打理了,竟回到了初見他時的那副模樣。她的心隱隱作疼,他就是這么不愛惜自己,叫她怎么能放心離開呢?
她拉拉他的手,微弱地呼喊:“二郎,二郎······”他如夢初醒,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的表情,從不敢置信,再到千真萬確,再到欣喜若狂。他輕輕地,像是生怕嚇著了她,“陶陶,你醒了嗎?是完全清醒了嗎?”
她努力對他展開一個笑容,“是的二郎,我醒了,我不會死了,你放心吧。”他的眼淚,突然就奪眶而出,他低下頭,沉默半晌。然后扭頭對外面說:“去請萬先生和黃御醫來,王妃醒過來了。”門口自然有婢女應聲而去。
她這是第一次看到他流淚,對她的震撼那是洶涌澎湃啊。他在她心目中,是頂天立地的,是無所不能的,從來都沒有過軟弱的時候。他是真的害怕失去她吧?
李陶陶的健康,隨著時間的流逝,也一天天好轉了起來。當然,萬先生和黃御醫,那也是使出了渾身的解數。不光是湯藥,就連膳食,也都是經過他們的精心搭配的。事后和萬先生說起來,李陶陶才知道,她之所以撿回一條命,還真是沾了這身份的光,有錢有權的緣故。
原來王府的倉庫,竟然藏有大量的珍稀藥材,在關鍵的時候,起了很重要的作用。鎮北王又下令全國各地,盡快收羅各種珍品,源源不斷地送往徐州,甚至還動用了八百里加急。還有的州縣,居然快遞了名醫過來。這么多的奇珍異寶,包羅萬象,而且還有這么多名醫貢獻的秘方,當然救回了她的一條小命。其他大出血的孕婦,可就沒有這么好命了,她們往往,也只有等死一途。
李陶陶聽罷,感嘆不已。這個世界,無論到哪個時候,都是特權階層占有最好的資源。雖然她自己也是得益者,但也不得不吐槽這樣的不公平。
她差點付出生命,才生下來的這個孩子,竟然還是一個男孩,取名傅琚。那日她醒來,也只是匆匆望了一眼,便被前來醫治的萬先生和黃御醫打斷。這幾日,她漸漸好轉,傅嘉昱才允許奶娘抱了琚兒前來。
這是一個精瘦的孩子,長胳膊長腿的,一看就是塊練武的料。他并沒有他哥哥生下來的時候那么胖,倒是精氣十足。看著他那張小臉,李陶陶真是疼愛得不行。
一旁的傅嘉昱,卻是一臉漠然。李陶陶的心“咯噔”一下,他不喜歡這個孩子嗎?是的,他說過想要一個女兒的。她歉然地說:“二郎對不起,沒能給你生個女兒。”他坐到她身邊,握著她的手,溫柔地說:“兒子女兒都一樣,只是辛苦你了。”她輕輕一笑,“不辛苦,下次我一定給你生個女兒。”他嚇了一跳,“不用了,不用了,有這兩個兒子已經足夠。”
她一愣,隨即便明白過來,她這次的生產過程兇險異常,看來是把他嚇得不輕啊。他認真地說:“陶陶,從此以后咱們再也不生了,孩子已經足夠了。你好好的在我身邊,比什么都重要。”
李陶陶好一陣感嘆。在這古代,多子多孫是正統,早已深入人心。何況他還是這樣的身份地位,子嗣當然是多多益善。他連這一點都可以放棄,可見在他心目中,排在第一位的,到底還是她。
她甜甜地一笑,“好,都聽你的。”他從她手中接過孩子,“你身子還很虛弱,孩子抱久了會累的。”她心中的那種感覺越發強烈了,她遲疑地說:“二郎,我怎么覺得,你對琚兒好像不怎么歡喜?”他一愣,“怎么會?只是這幾個月來你一直不醒,我沒有什么心情罷了。”
他把孩子交給奶娘,“把二公子抱下去吧。”她握著他的手,望著他的眼睛,“我的感覺肯定不錯。二郎,你有什么心事,和我說說好嗎?”他沉默了一下,有些尷尬地說:“其實也沒什么。我對琚兒的確有點遷怒。每當我想到,就是因為他,我才要失去你,就會抑制不住地厭惡。有一段時間,我甚至是痛恨他的。將要失去你的痛苦和絕望,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她緊緊地抱住他,溫柔地說:“沒事的,一切都過去了。你曾經說過,沒有你的允許,誰都無法奪走我,連死神都不可以。你看,你做到了,我不是好好的嗎?”他悶悶地說:“是嗎?那你答應我,永遠都不要拋下我。”她堅定地說:“好的,我答應你。我們會白頭到老,我們會兒孫滿堂。”
隨著李陶陶的康復,傅嘉昱的心結也一天天地放了下來。每天都有一段時間,是他們一家四口,甜蜜相處的時候。傅琰的天真爛漫,李陶陶的活潑詼諧,都讓傅嘉昱笑容不斷,輕松愉悅。就連傅琚,雖然只有幾個月大,躺在床榻上,也會手舞足蹈。他們一家人,也越來越其樂融融,幸福甜美。
十月,宋國的軍隊拿下了整個江西,大宋的國土,又多了一塊領地。現在,它的南邊是閩國和漢國。閩國,就是原福建觀察使獨立之后建的小國家。漢國,是由大小四個藩鎮組合而成,也就是現在的廣東加廣西。西邊,則是楚國和南平國。楚國,是原來的湖南加荊南的一部分。南平國就很小了,只占據了原荊南的一小部分。北邊,則是梁國和晉國。
這些都是接壤的國家,更西邊,還有一個蜀國和岐國。更外圍,就是大理,吐蕃,回鶻,契丹等。大唐的天下,就這樣被分割得四分五裂。群雄混戰的局面,也漸漸明朗,天下大勢,也已經逐步形成。能建國的,都是吞并了周邊的弱小,自身實力那是相當彪悍的。
宋國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它版圖最大,軍隊善戰,財力雄厚,而且民間富裕,人民的凝聚力非常強大。所以,所有的國家都盯著宋國的舉動,這鎮北王若是想要一統天下,那么他們的處境就岌岌可危了。他們自忖,憑一己之力,根本無法抵擋這樣的虎狼之師。關鍵這宋國的軍隊,武器軍備,無不勝出他們許多啊。光憑這一點,他們就很難有勝算。
所以,閩,漢,楚,梁這四國,就派出使者,互相串聯,想結盟在一起,共同對抗宋國。可是這樣的結盟,又有幾分可靠性呢?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打算,都有自己的利益,若是一方真被攻打,其他三家,真的就會出兵出力前來相助嗎?
他們在各自擔憂盤算,宋國呢,其實也并不輕松。現在的這個局面,若是四家真的結盟在一起,他們也是有巨大壓力的。這就要涉及到多線作戰的可能了,所以這段時間以來,徐州的高層開了好幾次會議,依然無法完全化解這個危機。
多線作戰,不僅僅是靠軍隊的戰斗實力,也考驗一個國家的綜合能力。一個處理不好,整個國家都將陷于危難之中。財力,物力,后勤,運輸能力,調配能力,應變能力等等,缺一不可。這么重大的決定,連傅嘉昱都躊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