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琬琰姑娘身體里的蠱還活著”先生答道。
“先生什么意思?”阿離不解道。
“我能看出這是陸陽的下的蠱,是因為這蠱的特殊之處。陸陽的血十分獨特,蘊含十分強橫的靈力,他曾以血飼蠱,施以咒術(shù)。這種蠱一旦進入人體,就會將宿主的血液變得和陸陽的一樣靈力充沛。我之前和琬琰姑娘交手時,點了她左臂的穴位,感受到了她左臂里的靈力,里面的蠱蟲在來回跑,那種感覺絕對不會錯,肯定是陸陽。而且蠱蟲全都聽話的待在她的左臂里,這說明陸陽一定還活著,還在壓制著這些蠱蟲,若是陸陽遇害,這些蠱蟲會立刻失控,琬琰姑娘肯定也活不下去”。
阿離聽得背后發(fā)涼,握緊了先生的手,南疆蠱術(shù)在令人發(fā)指這方面從未讓人失望過。還有這些南疆人,他們還是人嗎?用這樣的方法把自己人變成厲害的武器,罔顧人道······更可怕的是,那妖女竟然帶著一手臂的蟲子跑來跑去。
先生繼續(xù)說道:“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長得真的像極了她的父親,就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她若是熊璆的女兒,那她絕不可能投奔卯蚩的”。先生的聲音沉了下去,黑暗中阿離感覺到了先生的身體動了動,阿離知道先生一提起這個熊璆,心里就是滔天的自責(zé)與悔恨。看著黑暗中先生虛弱的背影,阿離有種想抱抱先生的沖動。
“雖然我不知道公子為何要與琬琰姑娘過不去,但我還是希望公子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為難于她”先生懇切的語氣讓阿離心里很不爽。我什么時候為難她了?要不是你抱著和她相認(rèn),我才懶得和她過不去呢······
阿離越想越生氣,本來只是右手握著先生的左手,現(xiàn)在卻是將兩只手都放到了先生的右手上,越握越緊。
阿離終是憋不住,說道:“先生武技如此高超······”
先生沒有說話,以為是阿離覺得自己騙了他,可是想了想,自己也沒有說過自己武功差啊,這孩子在不高興什么呢?
“······為什么指導(dǎo)她卻不指導(dǎo)我的劍法?先生是覺得我比不上她嗎?”阿離生氣的說道。先生被阿離的話嗆了一下,差點咳嗽出來,幸好自己見過大風(fēng)大浪,沒有失態(tài)。
先生在黑暗里笑道:“公子為何會這樣想?在下從未拿公子和他人比較過。況且公子也從請過在下指導(dǎo)劍法啊”。這么一說,倒是阿離的不是了,阿離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好像確實是這樣,人家先生又沒有必要上桿子的教自己劍法。
“而且公子的劍術(shù)防身已經(jīng)夠了,若非征戰(zhàn)沙場······”
阿離不滿的打斷了先生的話:“夠什么了?我還要保護先生呢!”
先生被阿離說懵了。阿離沒有停,聲音弱了下來,繼續(xù)說道:“我知道我遠(yuǎn)不如先生,但是······我還是想保護先生啊······”
先生已經(jīng)徹底暈頭轉(zhuǎn)向了。這孩子莫不是瘋了?先生的左手被阿離緊緊的握著,動都動不了,只好放下右手的竹笛,在凄冷的夜色中,伸向阿離的臉,先生輕輕的將阿離額頭上垂下來的幾縷頭發(fā)撥開,安慰這個炸毛的小子。畢竟是個血氣方剛的小伙子,什么都想和人爭個高下,也有可能是自己暈了兩次嚇到這孩子了,所以才這樣沖動······算了,一切皆有定數(shù),他既然已經(jīng)卷入了草鬼堂的紛爭中,武技若是可以再精進一些,也算是多重保險······先生心想著。
“好,公子若是這樣想。那在下以后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以后指導(dǎo)公子劍法,公子可不要覺得在下嘮叨哦”先生難得用這種語氣說話,但是阿離依舊不肯放開先生,看樣子還是心有不甘。
“那先生······以后能不能離那個妖女遠(yuǎn)一些?”阿離咕噥道。四下黑漆漆的,給了阿離說出心里話的勇氣。
先生皺起了眉頭,這熊孩子怎么總是和琬琰過不去呢?
“我說過了,琬琰是我故人之女,身世凄慘。公子若是不喜歡她,敬而遠(yuǎn)之就是了”。
“她哪里凄慘了······”阿離低聲抱怨道。先生有些不悅了,看著眼前低著頭的阿離,冷冷的回道:“先不說她父母雙亡,幼時被人追殺。她待的九堂垣就是個非人之地,她這么年輕就擔(dān)任少司命,你可知要承擔(dān)多少痛苦?”
阿離搖了搖頭,先生無奈了嘆了口氣,覺得自己也是好笑,和這毛頭小子置什么氣呢。
“你既讀過書,我問你,楚人祭神,祭的是哪幾位?”先生問道。
阿離抬起來想了一會兒:“按照屈原《九歌》來說,有東皇太一,東君,云中君,大司命,少司命,此五位為天神,亦有地神湘君、湘夫人、河伯和山鬼,最后是為國捐軀的人鬼······”
先生點了點頭回道:“不錯,東皇太一,東君,和云中君在南疆人的心中是一種信仰,是一種對自然的崇拜。只有大司命和少司命是真實存在的。大司命掌生死善惡,少司命掌子嗣后代”。
“不管是擔(dān)任大司命還是少司命,都必須天生強大,尤其是大司命,他的任務(wù)是維持整個南疆的存在,少司命雖然不像大司命那樣任重道遠(yuǎn),卻也絕不是什么閑職。大司命無法離開九堂垣,南疆所有的擔(dān)子其實都在少司命身上”。
“南疆和中原不同,南疆人世代信奉巫術(shù),且政教分離,草鬼堂作為南疆核心,不僅有處理百姓事宜的百巫廳,也有代表著南疆信仰的九坑。草鬼堂雖然有首巫布兒莽坐鎮(zhèn),但也就是名義上象征著統(tǒng)一,而九坑才是南疆存在的命門。大少司命擔(dān)負(fù)著南疆存亡的重任,少司命的存在更是要為南疆萬民,期間幸苦卻不為人知”。
阿離不是很理解,本就是站得越高責(zé)任越大,有什么幸苦的?
先生突然問道:“你知道琬琰當(dāng)時為何不敢抱起來沈東籬嗎?”
阿離繼續(xù)搖著頭。
先生也沒打算指望阿離能回答,直接自己回答了:“因為琬琰身上全是毒”。
阿離在黑暗中挑起了眉毛。
“我料想公子聞到過她身上的異香。那是毒已經(jīng)滲進她的骨頭里發(fā)出的味道”。
“這些毒應(yīng)該是為了百姓試藥才進入體內(nèi)的”先生聲音沉了下去,“南疆因為濕熱,瘴氣濃郁,大部分南疆人都體弱多病,每次出現(xiàn)疫病,歷代少司命為了救人,都是親自試藥。琬琰想必亦是這樣。陸陽給她種入增強靈力的蠱不是為了讓她變強,而是為了讓她不至于那么快死掉,這樣她才能繼續(xù)為了百姓而活著”。
阿離深吸一口氣,驚訝到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先生頓了頓,不再看向阿離,聲音都有些啞了。
“她才多大啊,是個活生生的人吶,任由蠱蟲在身體里撕咬,把自己的胳膊吃得一干二凈,這和剝她的皮無甚區(qū)別,這樣的痛苦,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空氣突然冷了起來,阿離覺得每呼出一口氣都是白色的。

安歌兮辰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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