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晗徑直從門口走到屏風處,四處瞭望卻依舊沒見到所謂未央先生的影子。四周寧靜只能依稀的聽到有人躲在一旁憋笑,裴子晗不由得暗咬銀牙一副怒不可揭的樣子。
“姑娘何故一定要咬牙切齒的呢?那王家要干什么還不是我這種小人物能左右得了的。”那男聲的語氣中依舊帶著淡淡的笑意,絲毫沒有因為自己說著喪氣話而變得低沉。
“快別裝了,王子服!你這樣有意思嗎?”裴子晗冷哼道。
王子服依言從屏風后探出身來,挑眉輕笑:“沒想到裴姑娘小小年紀竟知道這等子事兒?”
裴子晗冷哼道:“你又沒長我幾歲,況且當年那事兒又不是什么秘辛,我怎么就不能知道?”
“我以為姑娘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應該事事都不知道呢!”
“兩耳不聞窗外事從來都是給你們這些讀圣賢書的人用的,像我這種一介女流,哪里用得著這樣高雅的詞?”裴子晗挑眉不甘示弱。
“讀圣賢書這活兒你可別找我,我這輩子一看到書就頭疼。”王子服一面說著一面做出請的動作恭請裴子晗落座。
裴子晗捂嘴笑著落座道:“你這個模樣干娘知道嗎?”
“知道吧,”王子服的語氣里夾雜著諸多不確定,“無論她知不知道那也是沒法子的事,畢竟我這身份注定是不能為所欲為的。”
裴子晗挑眉:“什么身份,王家少主?”
王子服苦笑:“你少在這兒取笑我,你自己不也是一樣?”
裴子晗一副恍然的模樣:“嫡長子?這有什么的,王家又不是官宦世家,哪里用得著你這個嫡長子去讀圣賢書?”
王子服的嘴角泛起一抹苦笑:“王家的確不是官宦世家,但到底也不是個不同的商賈大族。其中錯綜復雜的勢力根結,哪兒是我一個小子能撼動的了的?”
裴子晗饒有興致的微微挑眉:“愿聞其詳。”
王子服揮了揮手,站在一旁的小斯便退了下去。待整個屋子只有他和裴子晗兩個人的時候,王子服才緩緩開口。
“王家之所以在金陵橫亙這么多年而不倒,是因為王家子嗣眾多且涉獵范圍甚廣。豪不夸張的說,如今的王家無論是在哪一方面都有所涉獵。
“而造成這一局面的就是先祖最開始留的規矩,叫‘熏陶培養,自選出路’。所以王家的子息生來就要四處找尋自己平生所喜之事,并將它發揚光大開來。”
裴子晗有些不解:“這個我倒是聽說過,不過既然如此,那豈不是就更沒有人能逼你不讀圣賢書走仕途了?”
王子服苦笑著搖搖頭,語氣中滿是自嘲:“我剛剛說的那都是先祖對旁系的要求,先祖對直系可不是這般要求的。就拿家主來說吧,先祖規定王家的家主必須從政。”
裴子晗了然的點點頭:“兵臨城下帶兵打仗的就是家主,而后方千千萬萬的王家旁系就是后盾,唇亡齒寒的關系而已。”
“何必非要說的這么直白呢?你明白就好了。”王子服抓起一旁燒的滾沸的開水開始咬盞,一面苦澀的笑著一面手中不停。
裴子晗盯著王子服手中的茶杯,嘴角泛起一絲清冷的笑意:“不說直白些難道這事情就不涼薄了嗎?身為王家少主,公子的性子還真是單純。”
王子服置若罔聞的給裴子晗倒了一杯茶淡淡道:“這是去年的碧螺春,應當還不錯的,你嘗嘗。”
說罷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飲上一口緩緩道:“王家家規,內姓必須從政。”
“內姓?是直系的意思?”
王子服笑著繼續著自己剛才的話,絲毫沒有理會裴子晗的問題:“在王家只有每一輩直系的長子才能姓王子。”
“旁系呢?”
“姓王。”
裴子晗突然笑起來:“真是聞所未聞。難不成先祖規定家主的婚配也有要求?”
王子服聽著裴子晗的打趣臉上的苦笑更甚:“你還真別說,先祖在這方面還真有規定。”
王子服有些好笑的看著裴子晗因為震驚而瞪大了的眼睛,盯了一會兒又無措的躲開,語氣平平的解釋道:“先祖規定,王家歷代家主所娶之妻必須是與自己同月生之人,貧富貴賤無關緊要。”
裴子晗哦了一聲:“那這么說干娘找上我是因為我同你都是七月生的人嘍?”
王子服抬起眼簾語氣飄忽:“也許吧,母親的心思我總是猜不透的。”
裴子晗聽王子服明顯回避的意思,只是笑笑也不再說話,于是這個話題也就這般終結。
兩人開始略微尷尬的對灌茶水,直到小半個時辰裴子晗終于打破了寂靜。
“公子今日費盡心思的找我來怕不是只是叫我喝茶的罷?”
王子服輕輕一笑:“只是覺得有些話當面講會比較好。”
裴子晗微微挑眉:“我倒是覺得還是飛鴿傳書好得多,至少不至于像現在這么尷尬的灌茶喝,倒是可惜了這上好的碧螺春。”
王子服無奈的搖頭笑笑:“不是你們家養的鴿子你自是不會心疼的,也不知道那日你那么晚把我們家信鴿叫去卻又讓它在門外凍了那么久,當真是要了它的半條命去!現在這會兒它還在窩里躲著不肯出來呢!”
裴子晗見王子服提起那晚,神色不由得尷尬起來,小聲狡辯道:“那日我受了寒,頭腦不是很清楚,原以為你那日送我的笛子,只是用來唬我的,就拿出來胡吹了一通……”
“我在你眼里就如此的不堪嗎?”王子服劍眉一挑,一副很是受傷的模樣。
“至少現在看來我的感覺是對的,那日在王家,公子可是溫文爾雅得很,可不是今日這般跳脫風流的模樣。”
“那日在王家,姑娘不也是一副溫柔賢惠的模樣,今日怎么就變得如此斤斤計較了?”王子服一副以牙還牙的模樣,似乎是要把裴子晗說的跳脫飛揚貫徹的淋漓盡致。
瞧著王子服那張牙舞爪的模樣,裴子晗著實是有些蹦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直笑得王子服摸不著頭腦:“喂,有那么好笑嗎?”
裴子晗卻只是自顧自的笑著,絲毫不顧王子服在那兒作揖求討饒,只自顧自的笑得開心。待笑得累了,這才歇了歇緩過神來道。
“我剛剛沒見到什么王家少主,只見了一只剛學會呲牙的小老虎!”
王子服愣了半晌才明白裴子晗是在說自己剛剛和她斗嘴的樣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憨憨一笑:“我再過了年就要行加冠禮了,哪兒就成了剛長牙的小貓?”
裴子晗挑眉一笑:“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王子服甚是無語的看了看裴子晗,無奈道:“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明知道我不喜讀書,還硬要和我講書!”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那既然公子承認女子難養,莫不是……承認自己是小人了?”
裴子晗難得見到王子服吃癟的模樣,今日得見不由得心情大好,那銀鈴般的笑聲即便是隔著一層房門也依舊傳到了一直趴在門上偷聽的菁菁耳朵里。
蕭蕭此時正沉迷于入目所見的紙醉金迷,轉過頭來突然發現菁菁就要下樓去,不由得叫住她:“菁菁姐,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菁菁頭也不回:“自是去樓下向掌柜討壺茶喝。”
“那姑娘呢?姐姐不等等嗎?”
“姑娘這會兒和王公子閑談正歡,怕是一時半會兒出不來,”菁菁回過頭來看著蕭蕭引誘道,“倒是你,是打算在這兒站著還是陪我下去喝茶?”
蕭蕭一聽下去喝茶,眼睛都亮了,哪里還管得著這眼前的美景,一溜煙的追了過去,一面追一面喊:“姐姐慢些走,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