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軒停了下來,破開的空間瞬間閉合。
他不是因為那個男人傳遞過來的信息說服了他,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在即將離開的一瞬間,自己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一個人,然后想起了那個男人之前說的話。
他想聽一聽。
他看向了那個是他父親的男人,卻不知道怎么開口。
那個男人感受到了瀾軒的猶豫,直接出現在他身前,略微有些激動的說道:
“我早已經忘了我的名字,你叫我風王便好了。”
每座神殿的格式,布局,都不一樣。風神殿之中只有一座高臺,高臺上只有一個座位,那是這塊領地上最高的權力象征,也是實力象征。
這里不需要什么其他的裝飾點綴來襯托主人的富有與威嚴,因為這是神的領地,而神可以創造一切。
風王心念一動,周圍瞬間變幻,變成了酒樓的模樣。隨即他說道:“我知道你喜歡在酒樓聽書,我覺得在這里聊要好很多。”
風王在身旁桌子邊的長椅上坐下,左右在桌上一揮,出現了兩壇酒。
瀾軒看著他變化出來的一切,再看看那張桌子,以及上面的酒,坐在了風王對面。
瀾軒沒有去拿酒,反而是看著眼前的這個人,問了他一句話。
“那你知道我為什么喜歡待在酒樓?”
風王沒有理會瀾軒是否拿起了酒壇,自己先掀開了封口,狠狠的聞了一下。
“都說酒越陳越香,可是這放在空間容器里面的酒,卻是越放越乏味;即便是我們神族,也無法攜帶一個完整的世界到處跑。不過我在神殿這里開辟了一個完整的小世界,這酒放在里面,我就不需要經常出去打酒喝了。”
瀾軒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卻依舊只是看著他。
風王也不尷尬,回望了過去。二人四目相對,他回答了他的問題。
“你喜歡聽書。聽別人說書,聽別人聽你說書。神,也有自己的愛好,這并沒有什么,我也不會責怪你,但是你要知道,你是風神,這片土地需要你守護,也需要你去開辟新的疆域。”
瀾軒聽他說著,聽著聽著就笑了起來。
風王有些許的惱怒,語氣也有了一絲嚴肅。
“不管怎么說,我始終是你的父親。以前我對不起你,但是現在,我要教會你如何承擔自己身上的責任!”
瀾軒笑的更厲害了,他的笑聲回蕩在這片空間,然后消失在遠處。
“責任?你跟我說責任?你作為一個父親,盡到了自己的責任嗎?”
風王依舊看著他,很堅定的回答道:“但我給了你最好的東西,最好的一切。”
瀾軒平復了一下心緒,反問他:“最好的東西?最好的一切?”
“是的!”
“包括我小時候經歷的那些?”
“除了你小時候。那是你必須要經歷的事物!”
瀾軒沒有再看著他,將視線移開,看向他的身后。
“你知道我怎么走過來的嗎?我一個人,整個世界都徹底崩潰瓦解,我再也無法堅強起來,只能是一味地逃,不停的逃。”
瀾軒停了一會,又接著說道:“直到有一天,我在一座酒樓里,聽了一個故事,然后是第二個,第三個。每個故事里面,都會有一個英雄的出現;他能夠破開一切黑暗,燒盡一切苦厄,給無數弱小的存在帶來光亮,帶來溫暖。”
“也包括我。我也一直期待能有一個英雄出現,但是,那些故事中的英雄,就只是在故事之中。我沒有等來我的英雄,但那些故事之中的英雄卻一直給我勇氣,給我力量。”
“我不是喜歡待在酒樓,也不是喜歡聽書;我只是在等一個永遠不會出現的英雄出現。我也不喜歡說書,甚至是討厭;我只是希望,我自己在哪一天,也可以像我說的那些英雄一樣,真正的站起來,站在我一直在逃避的事物面前,然后擊敗他們。”
“你給了我力量,卻沒有教會我怎樣從地上爬起來,也沒有教會我如何站起來,站在這個世界里面。”
風王低下了頭,然后拿起酒壇,喝了第一口酒。
他什么都沒有說,也不知道要說些什么。以前,他一直都看著他,只是沒有看到他的心里面去。
瀾軒看了他一眼,眼中盡是鄙夷。
“在我母親死的時候,在我的母親又死在我面前的時候,在我養父母也死在我面前的時候,誰又來做他們的英雄?你那個時候在哪里?還有我,被那個女人折磨的崩潰的時候,你又在哪里?你做了什么?不,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袖手旁觀,什么都沒有做。”
瀾軒沒有激動,更沒有所謂的怨恨,或者不滿;但,他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冰冷的。
“這就是神明,神族之中,神族之上的神靈。沒有個人情緒,不受外物影響,控制,只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這就是你,也是你希望我變成的樣子。我這樣,你是否滿意?不,我不需要你是否滿意;因為你跟我,都是沒有任何感情的生物。”
瀾軒看著他,眼神之中充滿了濃濃的不屑。
風王一直聽他在說著,一直喝著酒,沒有反駁。
瀾軒看著他的表現,心中有著一絲絲暢快。這么多年以來,他終于將心中的壓抑宣泄了出來,在正確的時候,正確的地點,正確的人面前。
“可是,這個世界上終究還是有跟你不一樣的存在,他們有靈魂,有感情,所以,他們是英雄,這個世界上的英雄從來都沒有消失。”
“在那個時候,一位英雄出現在了我的世界里面,將我從無盡的深淵之中拉了出來。他給了我一個童年,也給了我希望。”
瀾軒的眼中浮現了一絲亮光:“那個存在就是父神。”
是父神將他從崩潰之中拉了回來。他在清醒之后,知道自己在那個村鎮附近游蕩了三年。如果父神沒有出現,可能直到現在他都還在那里;在那里成年,然后被那個女人殺死,而自己至死,都還是處在渾渾噩噩之中。
父神是他生命中的第一個英雄,也是唯一一個。
瀾軒以為他眼前這個男人會如之前一般無話可說,但是風王卻放下了酒壇,再次看向了他。兩個人再次四目相對,這一刻,瀾軒的心頭居然出現了一絲慌張。
這一絲慌張很快就得到了證實。
風王看著瀾軒,輕輕的問他:“整個神族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父神了,憑什么你,第三代的后裔,值得父神如此垂青?還有,父神的游樂場已經贈與了二代水神,憑什么父神要給身為第三代的你們再次開放?”
瀾軒也曾在無盡的歲月中思考過這個問題不止一次,可是每次都沒有答案。
他有過無數推測,卻無法相信這能與他眼前的這個男人有什么關系。他有過這一種的猜測,只是無法相信而已。
每一個問題,都有屬于它自身的答案。而這些問題的答案,是被這個稱之為風王的男人揭開的。
“我找到的父神,父神作為對我的獎賞,允諾我一件事,所以父神找到了你。”
“父神的游樂場,你有沒有發現,你們那一次并沒有多少神族成員進入?這不是父神開放的,而是游樂場的現主人水王,上一代水神自己開放的;他只允許他允許的孩童進入。”
如果說第一個答案他曾經猜測過,那么第二個問題的答案他連想都沒有想過。
關于父神的游樂場,整個神族都認為是父神交于二代水神保管,所屬權依舊是父神。而他與其他一些孩子進入之后,這個說法也就更加的被確認了。
現在,風王告訴他的是,他們那一次進入游樂場,是二代水神開啟的,而不是父神,這個答案,實在是意外到不可能讓誰能去相信。
他一直都更加偏向于,當初是父神開啟游樂場,所以才找到的他們。
瀾軒錯愕的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雖然他不愿意去相信,甚至他都不愿意去承認這個結果的答案,可他沒有將到嘴的話說出來。
即使是這樣,他也不會原諒他。
風王并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也不在乎瀾軒是什么感受,什么想法。
他只是在適當的時候,掀開了一下謎底,而謎底之下還有更多的東西,需要以后他自己去尋找答案。他只需要打碎瀾軒的自知,然后再給他拼上很少的一些,剩下的,就交給他自己了。畢竟,這是一個殘酷無情的世界。
每個人都有過自己的童話王國,但是,這個王國不能一直存在,而瀾軒,將這個夢一直擴大,擴大,最后,只會如他一樣,再次讓這個美麗的幻影破碎。
他覺得,瀾軒該自己去走出這一步,或者將它擊碎,或者將它埋藏起來。所以他不再將一些事情隱瞞,而是在他面前擺出了真相。
因為他是父親,而父親對自己的孩子,做什么都是理所應當,天經地義的。
人們只會說父子,而不是子父。是父與子,而非子與父;父在前,子在后。
而他,只是在做一個父親應該做的事;所謂應該,就是父親對孩子的要求。
所以他的第一個個信息是:你選擇的人可以直接在神殿學習。
人他可以自己選擇,但是在神殿學習,是他允許的。
這就是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