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斯年是個特別能折騰的人,折騰自己,也折騰別人。
蕭嬋嬅和牛大力看穿他的本質,便不再對他多加關注,忽視是最好的應對手段。
許是沒有人捧場的獨角戲,實在難唱,他唱了一會兒,自覺沒意思,訕訕地收了聲音。
沒了他的聒噪,四周環境陡然寂靜下來。
火光映在他們的臉上,本來就熱,這會兒更是汗流浹背。
可沒有人愿意離開。
余斯年搭聳著腦袋,無精打采,像個霜打的茄子,配上他高大卻又蜷縮的身體,又像一只被主人狠心無情拋棄的大狗,小眼神兒可憐巴巴的。
如果不是蕭嬋嬅五感靈敏,察覺到他極小、極微妙、極克制的掃視鐵鍋垂涎的微光,她差點兒就要被他裝出來的可憐模樣騙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這家伙真是深得“動靜皆宜”的精髓啊。
蕭嬋嬅甚至覺得,如果余斯年以后混不下去了,跑去當個戲子演演戲什么的,也是能夠分分鐘養活自己啊。
不過,貌似這個時代的戲子地位不高,拿的錢也不多啊……
“這鍋肉湯什么時候才能好?。俊?p> 余斯年一點兒也不知道蕭嬋嬅正在為他暢想往后的職業規劃,他努力咽了咽口水,最終還是沒有忍住,抹一把順著腦門兒淌下來的汗水,拖著有氣無力的聲音急迫地問蕭嬋嬅。
被他們三人圍在正中間的,正是牛大力走哪兒帶哪兒的重要唯二財產之一的破鐵鍋。
鐵鍋雖破,只要沒漏底,該發揮的作用一點兒也不會少。
鐵鍋里正熬煮著豬肘子和一些干野菜。
豬肘子是三人的戰利品,干野菜是余斯年提供的,這一把蔫蔫兒、墨紫色的野菜,作為他使用鐵鍋的交換。
對此,蕭嬋嬅和牛大力也沒有吝嗇,畢竟他們也是很不容易才能吃上一頓好的,為了讓這一鍋肉湯更加美味,他們還特意友情提供了一點兒調味的粗鹽。
牛大力拿出粗鹽的時候,余斯年還“嘖嘖”兩聲,上下打量他們一番,說道:“看你們渾身上下沒有二兩肉,想不到居然還是個能藏富的啊?!?p> 似乎是不想贊同他們比他過得好,撇了撇嘴,挑刺兒說道:“不過這東西現在也就調個味兒了。”
呵呵……
蕭嬋嬅和牛大力直接忽略了他,別以為他們沒有聽出他話里面的酸味兒,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人,最沒品了→_→
粗鹽是蕭嬋嬅和牛大力離開阿旺村的時候,蕭嬋嬅爺娘給他們的,只有剛出生的嬰兒小拳頭大小一塊,應該算是她爺娘給她的唯一嫁妝吧,被牛大力用油紙包好,讓她隨身攜帶。
蕭嬋嬅第一次知道這一小塊粗鹽是她的嫁妝的時候,那種既有震驚又有夢幻還有無語等等情緒的心情,簡直不能言語。
她的人生第一次受到沖擊,滿腦子都是“嫁妝原來還可以是這樣的”的想法。
原諒她見識淺短,不曉得還有更多的貧困家庭,連粗鹽都拿不出來給女兒做嫁妝。
她更不知道,這個時代的鹽是被官府嚴格管控的,別看只有剛出生嬰兒拳頭大小一塊,也能值很大一筆銀錢,而且很多時候,還處于有錢也買不到的狀態。
她爺娘能拿出這么一塊粗鹽,一是有對她拳拳的愛護之心(阿旺村,很多結伴出走的小夫妻,都是光棍離開,家里什么都不給備的,但凡能帶點兒東西上路的,都是家里爺娘很愛護的表現),二是有災年的加成,災年里,大家連吃的東西都沒有,更別說用鹽調味了,此時價值不菲的鹽,就變成了雞肋,單食咸死,棄之又十分可惜。
蕭嬋嬅不明白這其中關節,沖擊過后,就繼續該干嘛干嘛了。
不是她心大,而是她不是原來的嬋嬋,聽牛大力口述,就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完全比不了土生土長熟知本地人文背景的原著更深有體會。
不同于蕭嬋嬅聽過就忘,對自己的嫁妝——粗鹽,毫不關心、無所謂的態度,牛大力就要鄭重其事得多。
總結而言,他的態度就是:能不使用就不使用,如果必須使用,也要一粒掰成幾粒用,而且使用之前,還要征求蕭嬋嬅的意見,仔細告知她用途等等。
牛大力這種做法是很尊重蕭嬋嬅,可每次都這樣,她也不免覺得醉醉的。
主要還是兩人人文背景、社會環境的差異。
蕭嬋嬅覺得鹽巴完全夠不上“重要財產”的級別,她那個時代,兩塊錢就可以買一大包,就兩塊錢,平時掉地上很多人都懶得彎腰去撿。
牛大力卻覺得鹽巴很珍貴,又是蕭嬋嬅的嫁妝,自然每次使用都很鄭重,還要征求她的意見。
后來,還是蕭嬋嬅受不了牛大力小心翼翼、過于鄭重的態度,直接把粗鹽往他身上一扔,蠻狠說道:“我都已經嫁給你了,你既是我的丈夫,自然有權利使用我的嫁妝,我也相信你不是胡搞瞎做、隨隨便便的人。今天,我就把這一塊粗鹽,鄭重地交于你手中,從今往后,你可以隨意使用,不用每次都征求我的意見。往后,我們兩人夫妻一體,不分彼此!”
一番本意為推卸責任、減少麻煩的說詞,竟然叫習慣了流血不流淚的半大少年,先是紅了臉,再是紅了耳朵、脖子……最后是紅了眼睛。
他第一次主動緊緊抱住了蕭嬋嬅,在她耳邊又輕又重地應了一聲,道:“嗯!”
然后乖乖聽話收了蕭嬋嬅的粗鹽嫁妝,往后使用粗鹽的時候,雖然還是精打細算,能多摳兩粒出來,就絕不只摳一粒,但是卻再沒有“生疏”地征求蕭嬋嬅的意見了,換成每次使用,都當著蕭嬋嬅的面使用!
這耿直的少年,讓蕭嬋嬅也是深感囧囧……o(╯□╰)o
有囧的一面,但是也有讓蕭嬋嬅驚喜的一面。
這件事情,或者說是她這一次蠻橫說詞之后,牛大力對她更好了,原本他對她就是予求予與,現在更是百依百順,他那點兒隨身的財產,更是半分不瞞她,她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她這算是意外的的收獲嗎?
蕭嬋嬅心中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