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高非抱著空了一半的箱子前往領主大廳。

　　大廳內，他的養父兼舅舅，溫泉城城主本?盧登伯爵大人正在召開宴會，為他的小女兒莉莉絲?盧登舉辦的生日宴會。

　　城主大人有些禿頂，長著一張胖胖的圓臉，笑聲洪亮。

　　此時他正殷勤地替他的小女兒切蛋糕，蛋糕上滿是各式各樣的干果，有葡萄干、杏仁、花生，外面涂滿了蜂蜜和奶油。

　　莉莉絲今天剛滿十五歲，她的臉蛋像成熟的蘋果一樣嫩紅，看起來鮮甜可口。

　　不知為何，高非總感覺她似乎變胖了。

　　她的母親，盧登夫人寵溺地摟著她，不知道在她耳朵邊說了什么悄悄話，逗得她發出咯咯的嬌笑聲，如同林中的夜鶯一般動聽。

　　城主的長子，山姆?盧登爵士正在與弟弟萊克?盧登拼酒，兩人都繼承了伯爵大人的金發藍眼，深陷的眼窩與高聳的鼻梁。

　　山姆留著亂糟糟的胡子，與之相對，萊克就顯得利落很多，他總是把胡子刮得干干凈凈。

　　“父親大人！”高非叫了一聲，緊接著依次同盧登夫人、山姆、萊克與莉莉絲點頭致意。“很抱歉，我來遲了。”

　　他將箱子放在桌子上，“這是我從矮人匪徒那里得來的部分戰利品，其中有兩件是給莉莉絲的生日禮物，其他的，則是給父親和母親大人的。”

　　“噢，高非，我親愛的兒子，你終于回來了。”本伯爵放下了手中切蛋糕的餐刀。“‘幼龍’歸巢，可喜可賀。”

　　“高非！”山姆高喊了一聲，“我聽說，跟著你去探險的兩個倒霉蛋，加里奧和威斯，一個被戳瞎了一只眼，另一個則賠上了四根手指，是么？”

　　“是的，哥哥。”高非欠了欠身，“他們是忠誠的衛士，對于他們的受傷，我很遺憾。”

　　“你這個蠢貨，是不是覺得自己的翅膀已經硬了？”萊克輕蔑地看著他說，

　　“就為了矮人手里那些破銅爛鐵，你居然敢只帶兩個和你一樣蠢的家伙進入矮人山脈？冥王真該把你收為仆從！”

　　“親愛的高非哥哥，我很想知道，你從矮人那里究竟得到些什么寶貝？”

　　宴會的主角，莉莉絲?盧登開口了，她饒有興趣地望著眼前的箱子，似乎心有期待。

　　城主大人嗤笑了一下，“萊克說得對：那幫在山洞里躲躲藏藏的匪徒手里能有什么好東西？這里面，”他伸手晃了晃箱子，

　　“咣當咣當的，能有半箱子銅板就不錯了！”

　　高非微微一笑，拿出鑰匙，打開了箱子。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黃、白、綠色。

　　小半箱的金幣和銀幣中間——主要是銀幣，陷著大大小小的幾顆寶石，有鴿子蛋一樣大的瑪瑙，指甲蓋大的貓眼石和祖母綠——原本高非堆得很整齊，從上到下依次是寶石、金幣和銀幣，但被城主晃動了幾下，全亂了。

　　但這已經足夠。

　　“噢，我的天！”

　　“天父在上！”

　　“圣母啊！”

　　驚呼聲此起彼伏。

　　“我不會是在做夢吧？”莉莉絲捂著嘴，眼睛睜得像瑪瑙石一般大，喃喃地說。

　　“你不是在做夢。”高非說，“那些寶石，你可以每樣選一個，剩下的，是給父親大人……”

　　“不，我不要！”莉莉絲立即搖頭。

　　“嗯？”高非一愣。

　　他還沒見過對寶石不感興趣的女孩。

　　“我不要每樣挑一個。”莉莉絲說，她的眼神充滿了貪婪，“我全都要！”

　　“……”

　　我就說嘛。高非心中暗笑。

　　英雄愛寶劍，美人愛寶石——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國人還是老外。

　　“禮物我已經送出去了，至于是每樣一個還是全都要，那就要看父親大人的安排了，莉莉絲。”他親切地笑道。

　　“既然我的寶貝女兒開口了，當父親的自然不能拒絕。”城主大人說，他的臉色已經恢復如常。

　　“這一趟矮人山脈之行，你似乎收獲了不少啊，高非。”

　　“托您的福，父親大人，所獲頗豐。”高非說，

　　“我分了加里奧與威斯每人一成，作為他們英勇奮戰的獎賞，另外，我自己也留下了一部分。”

　　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還有一件事，父親大人。我把他們兩個冊封為了騎士。”

　　“什么？”本伯爵愣了一下，“年紀大了，耳朵有些背，沒有聽清楚……你剛剛在說什么？”

　　“父親，這小子說：他把加里奧和威斯那兩個家伙冊封為了騎士。”萊克說。

　　伯爵直直地盯著高非，看了好久，仿佛他的臉上長出了金子、瑪瑙或者貓眼石。

　　“真是胡鬧。”嘟囔了幾聲，他說，“高非，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已經十七歲了吧？去年你已經成年了。”

　　“您沒記錯，父親大人。”高非說，“去年十一月您為我舉辦了成人禮。”

　　“噢，是的，沒錯。我這個老家伙的記性還不算太壞。”伯爵說，隨后他沉下了臉，嚴厲地瞪視著高非，

　　“既然你已經不是個孩子了，為何還要同下人們玩這些過家家的游戲？”

　　“父親大人，那并不是游戲。”高非試圖辯解，“我……”

　　“夠了！你的騎士頭銜是我親自冊封的，你應該明白，誰有資格冊封騎士！”他氣沖沖地看著養子，

　　“告訴我，哪些人有資格冊封他人為騎士？”

　　“國王、領主，以及教會的……”

　　“你知道這些！那我來問問你：你現在是國王，還是領主？亦或是你來自教會？”

　　山姆和萊克發出一陣哄笑。

　　“你太著急了，高非。”伯爵說，“等你成為領主之后，再做這些事也不遲。”

　　“父親大人。”高非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差點脫口而出的那句“如果不是你一只阻撓，我早就是鷹歌城領主了”的那句話咽回肚子，

　　“我知道我并不是這三者中的任何一種，但我知道，其實可以在某種特定的情況下被冊封，而且并不一定要由國王、領主或者主教來完成。”

　　伯爵陰郁地盯著他。

　　“戰時。”高非說，“在戰場上，可以臨時冊封勇敢的戰士為騎士。”

　　“沒錯，小老弟，戰時。”山姆說，“的確有這種先例。可你也說了，是在‘戰時’。”

　　“我想你大概理解錯了‘戰時’的含義。”萊克接口道，

　　“‘戰時’是血肉橫飛的兩軍對壘，而不是兩三個拿著劍去對付裝備簡陋，只靠石子和木棒迎敵的土匪。”

　　“他們的裝備并不弱，我親愛的哥哥們。”高非說，

　　“他們有釘頭錘，長劍，匕首，大部分人身披皮甲、布甲和鎖子甲，而且人數眾多，足足是我們的三倍。

　　相信我，如果他們真的只有石頭和木棒，加里奧和威斯就不會失去眼睛和手指。”

　　“顯而易見，你在撒謊。”山姆斬釘截鐵地說，

　　“如果真的如你所說，矮人們人數占優，裝備精良，怎么可能被你們三個輕松擊敗，而且撈到了這么多財寶？”

　　“這……”

　　高非一時啞口無言。

　　山姆說的是實話。

　　他這才注意到：自己匆匆忙忙所編造的，讓自己以及加里奧他們應付別人的那套說辭有著如此大的漏洞。

　　只有三個人，一個剛成年沒多久的少年騎士，外加兩個普通的護衛，在矮人的地道中英勇奮戰，僅僅付出一只眼睛和四根手指的代價，就擊敗了三倍于自己的裝備精良的矮人匪徒，并繳獲了大量財寶。

　　這是很不現實的事情。

　　很魔幻。

　　如果把他會使用火魔法的真相說出來的話……

　　好吧，那樣似乎更加魔幻了。

　　所以，他現在只能自食其果。

　　“好吧，我承認，矮人其實并沒有那么多。”他無奈地選擇繼續撒謊，用來圓之前的謊言。

　　莉莉絲第一個笑出聲來。

　　她的笑聲很好聽，但高非此時只覺得刺耳無比。

　　他感覺到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然而他明白，此番是他自取其辱。

　　自己考慮不周，怪不了別人。

　　緊跟著莉莉絲，伯爵也笑了起來。

　　然后是伯爵夫人，山姆兩兄弟。

　　甚至連伺候的侍女們也跟著放聲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