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間]

　　“好酒！此等美酒，人間少有，能喝上一盅，當真不負此生。”謝肅汐雖與溫如酒不對付，但對溫如酒的酒的評價卻毫不吝嗇。

　　“是吧？溫哥的酒天下第一。”公孫芊優(yōu)雅地為謝肅汐斟酒，笑得嫣然，卻全然不見對于溫如酒的半分愛慕之情。看來，這兩人的關系并沒有那么簡單。

　　“對了，謝將軍，可否給芊兒講講邊塞風光，芊兒從未離開過京城，對于外面的世界很是向往，不知……”

　　“邊疆地區(qū)終日戰(zhàn)火連天，烽火連城，血流成河，尸橫遍野。城墻上的血跡厚得洗都洗不掉。伴隨將士們入睡的除了狼嚎便是鷹嘯。肅殺的北風像極了戰(zhàn)場的利刃，吹得人生疼，就連傷口都因為極寒的天氣無法愈合。如此，公孫小姐還向往嗎？”謝肅汐話語中的邊塞生活并不是夸大其詞，她本以為公孫芊會因此嚇住，不再尋她搭話，卻不想……

　　“當真如此？芊兒真想隨謝將軍親眼見見那萬里烽煙，那場面，定能勝過所有酒館說書先生嘴中的場景。”公孫芊倒是與尋常女子不同，至少，她對于謝肅汐的態(tài)度并不是不屑一顧，也不是阿諛奉承。

　　“北疆雪山有一種名為冰凌的花，冬末春初之際綻放。將士們最期待的便是它的綻放，因為這將意味著有人能回鄉(xiāng)，有人能得到故鄉(xiāng)的消息。每有士兵從北疆離開，便會帶走一株冰凌，以此來紀念自己在北疆的日子。只是……能帶走冰凌的士兵并不多。更多的人，成了血祭戰(zhàn)場的亡魂，永久的留在了北疆。”謝肅汐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將這些話說給公孫芊聽，也許是這些年來所有的壓力無處宣泄，也許公孫芊是第一個聽完這些話依舊真心向往北疆的人，也許，是謝肅汐真的太孤單了。

　　謝肅汐說話時公孫芊屏氣凝神地聽著，似是生怕自己呼吸一下便會打斷謝肅汐的話……

　　“能與謝將軍這樣的人物成為朋友實乃芊兒榮幸。”幾番交談下來，公孫芊徹徹底底的成為了謝肅汐的崇拜者。

　　“那可真是令人寒心，這么多年了，都不見芊兒這么對我說過，今日不過一頓酒的功夫，謝將軍便成了芊兒的‘榮幸’。”溫如酒從容自如地走進雅間，語氣中充滿了溫柔，其中還夾雜著些許無奈與哀怨，卻叫人無論如何都聽不出任何他那人人皆知的壞脾氣。

　　一見溫如酒，公孫芊立刻笑逐顏開。“什么寒心不寒心的。若芊兒真能讓溫哥感到寒心。那這無憂坊豈不早成了冰窖？”公孫芊不動聲色地挪到了謝肅汐身邊坐下，和溫如酒保持著應有的距離。而這一切，都被謝肅汐看在眼里。

　　謝肅汐這回破天荒的沒有被抬回去。雖然一身酒氣，意識尚且清醒，將公孫芊安然無恙地送回府后，謝肅汐才打開從無憂坊順走的酒，開始暢飲。

　　“酒香馥郁，沁人肺腑。不知在下可否有幸向姑娘討一杯玉露，一嘗人間仙釀。”

　　謝肅汐剛轉角，耳邊便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只是謝肅汐自問與他并無太多交情，一同暢飲更是無從說起。

　　“韜玟王不愧為閑王，竟還有心思把酒傾杯。”謝肅汐的話明顯沒什么好意，但趙熠諶卻充耳不聞，自顧自地走近謝肅汐。

　　韜玟王雖為王爺，卻不是皇姓，當年先皇在世，趙氏一族力擁先皇登基，趙氏因護圣有功，被封為外姓王族。后圣上登基，趙氏便不再被重視，但如今圣上畢竟只是外戚，能坐上皇位已是不易，趙氏未有疑聲，圣上也沒理由輕易動手。而這位韜玟王便是謝肅汐眼中亂世的締造者之一，也許正是頭目，她著實是不愿意與他有過多的來往，這對自己，對謝家，都好。

　　令謝肅汐沒想到的是，趙熠諶身邊一個侍從都沒有，至少在她能看到的范圍內，連一個暗衛(wèi)都沒有。

　　?“韜玟王有話直說，本將軍還沒醉。”謝肅汐說完打了個酒嗝，酒氣灑了趙熠諶一身。

　　令趙熠諶意外的是，那味道并未使一向患有潔癖的他產生嫌惡之情。那酒味清淡而香甜，仿佛因少女身上特殊的清香而格外凜冽，令人陶醉。

　　趙熠諶失笑，看著謝肅汐滿面酡紅，問道。“將軍確定沒醉？誒……將軍……”

　　趙熠諶還沒說完，謝肅汐竟徑直向他懷中倒去，一時間趙熠諶不知該如何招架。

　　謝肅汐上頭那一瞬，把溫如酒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溫如酒給她打包的酒像是故意的，謝肅汐還沒下肚兩口，酒勁兒就上來了。幾乎是一瞬間，謝肅汐便沒了意識。

　　待謝肅汐醒來，已是第三日晌午。好在她不上朝也算不得什么稀奇，父親也向圣上稟明了緣由。此事便這么過去了。

　　“好你個溫如酒！居然給本將軍那么烈的酒。幸虧是我，要是別人，不得醉死。”謝肅汐還沒徹底清醒，便又跑到無憂坊地窖興師問罪了。

　　此刻的地窖，除了溫如酒，還有一位侍從打扮的男子，正在與他一同釀酒調曲。

　　一聽來者，溫如酒又是一臉嫌棄。他設的機關在謝肅汐這里怎么跟鬧著玩兒似的。

　　“我說謝大將軍，您就不能稍微光明正大一點嗎？我無憂坊是沒有門嗎？”

　　其實早在上次謝肅汐與公孫芊一起離開時，溫如酒便吩咐過小二，允許謝肅汐出入，沒想到謝肅汐這回還是“另辟蹊徑”。

　　“你們小二不是不讓我進嗎？再說，這邊更容易找著你，也更容易找著好酒。”話糙理不糙，溫如酒的確更多時間都待在地窖。

　　溫如酒清冷的瞥了一眼謝肅汐，從柜子上拿了一壇酒扔給謝肅汐。沒好氣地說道。“拿了酒就上去，今日我沒空招呼你。”說完便一心一意與那位男子暢談起來。完全不理會謝肅汐的存在。

　　謝肅汐倒是看得開，有酒就行。于是便提著酒走上了雅間。

　　還沒等打開雅間的門，謝肅汐便聽見里面隱隱約約的抽泣聲。謝肅汐還沒出聲，那聲音便收斂了。

　　“來者可是謝將軍？”公孫芊的聲音有些哽咽，雖然想極力掩飾，卻終究沒能忍住。

　　謝肅汐打開雅間的門，公孫芊那通紅的眼睛便止不住地流淚。

　　“謝將軍，芊兒不想入宮。”這突如其來的哭泣令謝肅汐也措手不及。

　　原來，公孫家得知未來皇位將會由如今真正的皇室后裔繼承，那外戚掌權多年，雖有心殘害皇室一脈，卻還是未能一網(wǎng)打盡。當朝貴妃膝下育一皇子，外戚稱帝時，貴妃委身，以皇室秘聞為條件保住了皇子。皇子在貴妃庇護下成長。如今貴妃勢力崛起，大有逼宮退位之勢，而外戚名不正言不順的掌控朝廷這么多年，也該休息了。

　　公孫一家正因此事，想將與那位皇子年齡相仿的公孫芊，在皇子繼位后送入宮中，當上皇后，以此在新朝廷穩(wěn)固地位。

　　“公孫小姐，您既然生于這舉世無雙的貴族，便該明白自己應當承受的責任。就像我出生在將軍府一樣，即便是個女子，也要挑起護國將軍這個大梁，以此保住謝家門楣。而你們公孫家族，既然以姻親為手段立于朝堂，那公孫家的女子便該早有覺悟。”謝肅汐這番話如她自己一般直接銳利，說得公孫芊完全無法反駁。

　　可是公孫芊她不甘，從前是不甘自由，如今卻有了更多的不甘……

　　“為何會是這樣……為何會是今日……也許在昨日之前，也許我就認命了，可如今，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進宮的。”公孫芊自言自語好一會兒，最后沉默的看向了酒樽。

　　?謝肅汐沒有繼續(xù)勸下去，也沒再說起關于這個的話題。自顧自的喝酒去了，她是來解憂的，可不是來徒增煩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