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行動

　　監控拍攝出來的黑白照片顯得異常晦暗，如果不經過提醒而直接看照片的話，夏彥甚至會以為這些照片捕捉到的只是一些霧氣。

　　“我們調了案發地附近的監控照片，一一比對之后，很快便發現了一個問題，在尸體尚未遺失的時間段里，監控拍攝出來的照片都是正常的畫面，而在經過你手里拿著的晦暗照片之后，那些尸體便已經被盜掘了，也就是說，只要盜掘者出現，一定會影響周邊的電子眼，所以我們猜測，這很可能是一起非正常事件。”

　　小原和幸將照片呈一字排開，面色顯得有些蒼白。

　　“可這些照片并沒有什么用，只能看見一團晦暗的霧氣而已。”

　　“不，你需要這樣看。”園田右也將照片推至燈泡前，當刺目的光穿越照片之后，原本的霧氣之中，竟緩緩浮現出一條極其飄渺的黑色虛影！

　　黑色虛影？

　　夏彥掏出手機，然后將京介的自拍照翻了出來，兩張照片下，那扭曲的黑影竟是如此相似！

　　“這是……”小原和幸感覺自己的舌頭在打結。

　　“這是在早川料理店的廁所里拍到的。對了，你們有沒有早川忠茂這個人的資料？”夏彥很想知道早川忠茂和那道虛影之間的關系。

　　園田打開了連接著警察內部網絡的筆記本電腦，很快便將早川忠茂的資料搜了出來。

　　“早川忠茂，男，36周歲，曾在某某保健品公司任職5年，目前已離職，無任何污點，未婚，父母雙亡。”

　　夏彥很討厭聽到這樣的履歷，就好像人這一輩子的時光被徹底壓縮成了幾排數字與字句的組合，讓人感覺極其敷衍，相對來說他更愿意看到極其詳盡的墓志銘，那種東西才能讓夏彥感受到曾經活過的證據。

　　“看樣子是個相當老實的人呢。”田園右也補充道。

　　“早川料理店？難道，那個地方會是個庫房？專門停放這些死人的庫房？”既然兩道虛影基本已經判定是同一邪祟，那么，這家便利店很可能就理所當然的成為了倉庫，他很慶幸數小時前并沒有魯莽行事，一旦打草驚蛇，接下來的調查可能就無法進行了。現在，早川忠茂還以為自己大概已經死在了山林間的墓穴中了吧，夏彥如是想。

　　“那還等什么？”小原和幸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你不怕這個東西？”夏彥用手彈了彈那道滲人的虛影，當頭給他澆了一盆冷水，繼續說道：“現在我們手里已經有了線索和證據，我們在暗，他們在明，這是我們的優勢，在沒有了解到對方的火力之前，沒必要跟他們硬拼。”

　　兩人點頭附和，眼瞳中放射出灼熱的光，他們大概以為夏彥既然是獵鬼人，那么自然有些手段，而只有夏彥自己知道，即使現在是敵明我暗，他依舊沒有什么勝算，對于虛影的了解實在太少，這也是一個最大的變數。

　　只不過，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緊握著手機，猶豫著要不要給兩位師兄中的任意一個打電話，韓少淵自不必說，一定忙著醉倒在日本小姐姐的溫柔鄉里，而殺神呂夜嵐也被他那一晚的舉動傷害了，即使沒有傷害到他，那殺胚也會面無表情的說上一句：這種事，拔出刀劍斬斷就是了！他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臉上卻偏偏不能擺出頹喪的樣子。

　　“對了，你倆應該對那一帶極為熟悉，這樣，”夏彥將背包拿過來，取出兩瓶僅剩的驅魔噴霧和兩把92F，還有一些特制子彈，交到兩人手中，接著說道：“你們兩個先找一處可以嚴密監視料理店的樓層，待命，看看究竟有哪些可疑的人進去，等到夜幕降臨，料理店開張的時候，你倆就隨機應變，裝成食客，切記，千萬不要吃任何東西，切記，然后想方設法的砸場子，驅逐開所有的食客，這就是你們的任務，而如果順利的話，那時候我已經搞定那黑影了，即使沒有，你們也要控制住早川忠茂，不用管我。”

　　“為什么不能吃任何東西？”兩人異口同聲的問道。

　　“你們如果想吃死人肉的話，我不攔著你們，”兩人的臉色瞬間在刺目的燈光下變得鐵青，夏彥稍微讓他們平復了兩秒，繼續說道：”你們的任務就是以食客的身份大鬧一場，在開吃之前，驅逐所有食客！”夏彥重復了一遍，但他還是擔心普通人根本無法抗拒‘死人肉’的誘惑，于是又補充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話，你們最好在食物上桌前就動手，那才是最佳時機。”

　　“這些死尸難道就是料理店的食材？”小原和幸的后頸處傳來陣陣涼意。

　　夏彥鄭重的點了點頭，“總之，謹慎再謹慎，如果吃了那些肉，你們也會變成惡鬼，當然，我這些話不是危言聳聽，沒有做好必死的覺悟，就不必去了。”

　　兩人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對于這樣一個重要的時刻，他們作為警察，已經等待了太長的時間，因此，他們沒有退卻的理由。

　　只不過，夏彥想不到的是，這一番計劃還沒有開始實施，便已經……

　　……

　　夜幕降臨的大都市，流光溢彩，車水馬龍，霓虹燈四處閃爍，大型的舞臺射燈直插云端，投下一片如夢似幻般的光幕，這里是這座城市最為繁華的不夜街，無數欲望流淌其中，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其間，各自找尋著自己存在的意義。

　　而與這條大街格格不入的早川料理店，門外依舊冷冷清清，完全不像夏彥所說、要舉行開張祭典的模樣，甚至連京介裝好的霓虹燈也沒有被點亮，就像璀璨宇宙中遺世獨立的黑洞。

　　躲在距離‘早川料理店’30米外樓層中的小原和幸朝房間里的園田右也揮了揮手，臉上帶著沮喪的表情，他們約莫四點左右就已經呆在了這里，但是，現在已經過了四個小時，料理店沒有任何大動靜，至少表面看起來沒有大動靜，早川忠茂也只是時不時的出來透口氣，早禿的油膩顱頂在夜色中隨著跳躍的霓虹燈光變換著色彩。

　　早川忠茂看了看時間，像是在等待著什么，隨后又百無聊賴的走入了店內，和幾個身著圍兜的服務員瞎聊了幾句，眼看著食客們一個接一個落入其他料理店中，他也毫無所動，神情泰然自若。

　　“真不知道他搞的哪一出，再晚一點的話，連湯水都沒得喝了。”小原和幸內心里其實希望夏彥說的都是假的，作為一個小警察，他最大的希望無非就是國泰民安，即使這輩子掛在他腰間的槍只是個擺設，他也心甘，他不要什么卓著的功勛，不要人們在他死后能夠成群結隊的來獻花、瞻仰英勇無畏的警察、甚至不要有升遷，讓他一輩子這么平平淡淡的守護這里的一方凈土足以。

　　所以呢，他現在的心里很矛盾，如果事件按照夏彥的分析往下走，他們便可以按照計劃行動，不會顯得慌亂，如果不是按照預測的那樣，那他們的計劃就泡湯了，但民眾似乎不會受到傷害，只是，后者產生的變數太大，無法預估會發生什么。

　　現在的情況已經在向后者偏離了，兩人依舊在等待時機，而身著夜行服的夏彥，此刻已經繞到了早川料理店的后方，據說，那里的某個下水道，連接著早川料理店的廚房和廁所。

　　與大街正面的喧囂不同，這里猶如文明背后的野蠻，野貓和老鼠在陰溝里來回競逐，一些吃得過飽的老鼠穿過陰溝之后，卡在了下水道格柵里，結果被野貓抓住，而野貓并不像家貓那般喜歡活活將老鼠玩弄致死，而是張開獠牙，毫不留情的嵌入肥碩老鼠的脖子，而后發出慘烈的哀嚎和骨骼斷裂的脆響。

　　這只野貓是今夜的最大贏家，它嘴里叼著獵物，如打了勝仗的士兵，接受眾貓的審視，有的艷羨、有的嫉妒、有的不屑，最后，它慢慢的隱匿于暗夜之中，大快朵頤起來。

　　相反的，一些骨瘦如柴的老鼠偏偏借著格柵躲過了一劫，只是，野貓環伺，精疲力竭的它，恐怕也會活生生的餓死在散發著惡臭的下水道里，成為惡臭的一部分。

　　夏彥腳下已經沾滿了滑膩的油脂，食物殘渣在陰溝里不停涌動，泡脹的米飯隨著起起伏伏，污水時不時的沖上來一塊近乎腐壞的肉片，幾只捕鼠能力低微的黑貓開始纏斗，某只身體孱弱的貓在一陣撲騰之后毅然決定放棄——它的眼睛被抓傷了。夏彥借著手電光反復比對，終于掀開了一塊標著十三號數字的下水道蓋子。

　　下水道里的攏音效果特別好，盡管外界如此喧鬧，下來之后便只能聽見咆哮著的流水聲，井然有序的管道曲折延伸至低洼處，然后經由廢水處理點分解處理，一些水泥墩上長滿了青苔，稍不注意就會滑入滿布惡臭的下水道。

　　就在這時，夏彥感覺背脊一涼，像是有什么東西掃過了他的后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