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存周略微有些尷尬,身后的徐長峰更是滿臉怒容,他大喝道:“三位,我大師兄敬你們虛長幾歲,稱你們為前輩,你們受了也就受了,如今卻這般綿里藏針是何般道理?”
其實茍富貴今年已經四十,羽淙也是三十五六,只有方行健最小,但也過而立,遠不止虛長幾歲而已。徐長峰這般說,純粹是佯裝眼拙,故意為之。三位都是老江湖,自然知道這等小伎倆。羽淙道士和方行健還好,茍富貴本就看不慣四大家族的人,如今又是不請自來的惡客,哪還能容他這般放肆,正好本就像找機會試探深淺,便借題發揮怪笑一聲,道:“你這毛頭小子,跟著顧大先生,卻連個禮字都不識。我便代顧大先生教教你!”
說完,一個閃躍跳到徐長峰面前,一個巴掌朝徐長峰臉揮去。這巴掌不是什么武功,但茍富貴來的太急,徐長峰只覺眼中一花,茍富貴的面龐便已近在咫尺,他下意識想要后退,雙手探出想要威脅茍富貴的胸前門戶。
茍富貴嘿嘿一笑,早有準備的左手如鉆頭探出,一把抓住徐長峰的胸襟。
徐長峰面色已經鐵青,他下意識低下頭,想要躲開這次侮辱。茍富貴見他這模樣,心中愈發暢快,手上力道也加重幾分。
就在這時,一只手伸出,只一下便抓住茍富貴的手腕。茍富貴一愣,繼而想要發力,卻發現那只手的力道亦是不小,任他怎么用力也無法再前進半步。
他回過頭,抓住自己手的正是賈存周。賈存周一臉歉意,手卻半分不松,他開口道:“二師弟是我過于放縱,致使他今日做出這般行徑。這是在下的錯,還望前輩悉知。我此次回去定稟明師父,讓其定下責罰。”
賈存周見茍富貴面色上已經毫無怒氣,腕上力道也已經消失,方放開手道:“此次出門,師父曾言,我為主。于公也闔該我出頭才是。如果前輩還未消氣,懇請掌我嘴吧。”
他說完,隔開茍富貴和徐長峰,身子挺直,兩眼直視茍富貴。
“大師兄!”徐長峰聽到賈存周的話,不禁悲呼一聲,“這幾個憑什么讓你受這般氣!真打起來,我們也不怕他們!士可殺不可辱!”
賈存周回頭,他的目光平和,話語卻堅定:“你只記得這一句,前邊的‘可親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還記得嗎?人皆同此心,你卻忘了這顆仁心。”
茍富貴和羽淙道士,方行健眼神交流一番,繼續道:“你當真要替你師弟受這一掌?”
“當真。”
“你可是賈家的公子。”
“此事我們錯在先,受些罰也是應該的。”
“好,我便打你一巴掌!”茍富貴不顧后邊兩人的勸阻目光,點頭道,“你是個漢子,我自然也不怕做個成人之美的君子。”
茍富貴將右手高高揚起,道:“我打了。”
“請。”賈存周兩眼一閉。
茍富貴一愣道:“你閉上眼干嘛?”
“君子不以怨色見人。”賈存周老老實實答道,“我修養不夠,沒法保證自己可以做到巴掌臨身而不怨。閉上眼,見不到打的人,興許就可以了。”
茍富貴被這話逗笑了,道:“你當真不像是賈家的人。”
“我家雖是富貴之家,但從來都是家教甚嚴的,我在外求學多年,不知家里事,可想來應當不差。”賈存周聽到這人似乎對自家有所敵意,連忙為其辯護道。
茍富貴嘆了口氣:“長輩的事,你們不懂。”
賈存周剛要詢問,只覺一股力道忽然自臉頰傳來,他的頭不禁朝左一扭,接著才感到一股火辣辣的疼意順著臉頰被擊中的地方蔓延到臉上各個地方。那股疼痛感更如針一般深入骨髓,順著血管直沖百會,刺的他眉毛皺起,腦仁疼痛。他只感到心頭涌出一股怒火,讓他忍不住想要睜開眼,瞧瞧是哪一位打了他。但想起平日所受的教誨,連忙收拾心神幫忙滅火。怒火被他控制在心頭沒有表露到外,可怒火帶來的煩躁之感,好似加了油的火,讓疼痛感更加清晰也愈發持久。
好一陣子,一股冰冷感從臉頰傳來,讓疼痛感逐漸消退。賈存周睜開眼,首先見到的是徐長峰關心和愧疚的臉。他不禁笑了安慰道:“還好這一掌不是你接的,不然你可真要和前輩們打起來了。”
他不笑還好,一笑本就還有些疼痛的地方,立刻又開始發作。徐長峰哼了一聲道:“怕了他們不成,師兄你就是太軟了!”
“你不懂。”賈富貴搖頭道,接著忍不住抱怨一句道:“這前輩手上力道還是蠻大的哈。”
“你知道還接!大不了我們賠些銀子就是。也好過現在這樣。”徐長峰轉過身訓斥身邊人道:“齊來,我叫你找的冰塊怎么就這點!連大師兄的傷都蓋不住!你怎么辦事的!”
那位叫齊來的弟子,縮著脖子,臉也不敢抬,不斷道歉,連聲說道:“這就去找,這就去找!”
“齊師弟,且住。”賈存周叫住一臉恐慌就要離去的師弟,道:“此地人不生地不熟,又是小鎮之家,如今已經開春,冰塊哪是這么容易找的?想必齊師弟也是費了一番心思的。師兄在此謝過了。”
“大師兄。”這聲大師兄,齊來喊得是萬般委屈,他抬起頭,連連擺手道:“不敢當,不敢當的。”
賈存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先回崗,等事情辦完,你把花費多少告訴我,我自會付你的。”
“這,”齊來見賈存周已經朝三人走去,不在注意他一眼,本想拒絕的話也不知該怎么開口。
徐長峰哼一聲道:“大師兄都發話了,你還不去,有什么話之后再說!”
此時三人已經開始總結。
方行健先開口道:“賈公子武功不弱,但一定不如梁紅音。”
羽淙道士道:“這位賈公子當真是學以致用,武功不說,人品確實可稱仁善。”
茍富貴揭過話題道:“仁善不仁善,我不知道。他師父那套大義在手,禮法當先學的倒是十成十。我這般做,他都置之不理,可見對于接走梁紅音一事是勢在必得。如今我們就和老虎吃刺猬一樣,無處下嘴啊。”
茍富貴常年在陰謀堆里打滾,最煩的就是這種大勢壓人。若是徐長峰主事,他那般倨傲,茍富貴完全可以此為由翻臉,這樣像白玉京也好交代。如今倒好,這賈存周禮做的十足,甚至寧肯受一掌,揭過徐長峰的事,也不肯留下半點話柄。這樣反倒是茍富貴三人不好做了。
“怎么辦?”羽淙道士先問道。
“那可是白玉京!”茍富貴橫行的年代,正是趙越淵這位先帝還是王爺時,組建白玉京,一統江湖的年代。可以說白玉京的出現,代表了一個血雨腥風的年代結束,也代表了武學一道終于有了自己的“太學”。
唯宗師可登白玉京講道,這簡簡單單的一個規矩,讓武林和江湖至此分開,武林之人愈發重視鉆研武學,更加不問江湖事。而失去高端武力的江湖,則成了歷練地,選拔場,持續的為武林貢獻新血。
“白玉京啊,”茍富貴低聲感嘆一句,他這輩子除了在大印上見過,一生都無法望到的地方,“白玉京。”三人都陷入了沉默,這個地方對他們同樣也是充滿了吸引力,但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這輩子估計都沒戲。
方行健打起精神道:“無論怎樣,白玉京都是先帝一手創立的,想來有它的名頭,說不定真能打聽到先帝的下落。”
羽淙道士和茍富貴你望我一眼,我望你一眼,茍富貴嘆口氣:“要是來的人不是姓賈就好了。”
三人都收了嘴,看向朝他們走來的賈存周。
“三位前輩,如今可能告知梁姑娘在何處?又何梁姑娘什么關系?”
茍富貴剛要開口。從他身后傳來一個嬌柔的聲音:“本姑娘在此!這幾個臭魚爛蝦和本姑娘能有什么關系?”
“無非就是一個想殺我為他兄弟報仇,另兩個想從我身上得到一些東西而已。”
“都是廢物。”
說話的正是依舊坐在桌前喝茶的梁紅音。
她望著這位英姿颯爽的公子,看著他臉上還未消失的紅印,紅唇輕啟道:“你不是我要等的人。”
“白玉京的令,我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