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震狡黠地笑起來，在生蠔上滴了一點檸檬汁，然后送進嘴里。

　　“很新鮮。”他對她笑著說，“嘗嘗。”

　　“我可以吃嗎？”蘇凝試著伸手拿起一個生蠔。

　　“一個沒關系。”

　　好吧，沒什么大不了的，蘇凝在上面擠了一點檸檬汁，然后倒進嘴里，它就這樣沿著喉嚨滑下去，咸咸濕濕的味道，很清新……

　　“怎么樣？”歐陽震認真的看著她。

　　“你故意點這個的嗎？這個不是可以……催……情嗎……”

　　“不是，是因為菜單上第一個就是生蠔。跟你在一起，我不需要催情……跟我在一起，你也不需要催情。”他淡淡的說道。

　　這時廚師敲門走進來，他是來現場制作河豚料理的。他向歐陽震和蘇凝鞠了一躬，先向他們展示了自己的執業證，然后走到中間的料理臺上，把圓鼓鼓的河豚放在砧板上，河豚的鰭一張一闔，嘴巴張成“O”形。他拿起尖刀，準備從河豚的嘴巴畫一個圈。

　　“那個……”蘇凝突然發聲了，廚師停下來看著她，“我不想吃了。”她看著歐陽震說。

　　歐陽震眨了一下眼睛，看了她一眼，嘴角揚起一抹弧度，說，“好，那就不吃了。”

　　廚師于是又鞠了一躬，歐陽震向他點點頭，他把餐盤清走了。

　　“還想吃點什么嗎？”

　　“我吃飽了。”

　　“你才吃了一個生蠔。”

　　“我不餓。”

　　“那來點水？”

　　蘇凝點點頭。

　　“礦泉水還是蘇打水？”

　　“蘇打水，謝謝。”

　　服務生離開了。

　　“你很安靜。”

　　“你很啰嗦。”

　　他笑了，“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你不吃肉，就會被吃掉。在食物鏈頂端的一定是肉食動物，物競天擇的定律在任何時代和世界都同樣適用。你今天不吃掉那兩只河豚，它們明天照樣會被吃掉。殺戮和救贖之間并不是壁壘分明的，它們是一塊硬幣的兩面，是共生的。”

　　“只要我不是那樣的人。”

　　“那你今后會吃很多苦的。”

　　“人生怎么樣都是苦澀的。”

　　“我希望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都是開心的。”

　　“你并沒有那么需要我，只不過有空就撩一下，沒空就晾在一邊，可是我沒有辦法做一個心甘情愿的地下情人，我也希望休假的時候，可以一家三口光明正大地一起去海灘，孩子在前面瘋跑，我和老公在后面慢慢走。這個要求很過分嗎？”

　　歐陽震看著她，目光里的寒冰化成了一汪春水。“不過分。”

　　蘇凝忽然打了個冷戰，害怕那種一入侯門深似海的孤冷感，等下要真的來個碧海青天夜夜心，誰又可憐了？現代的職業女性，只要一接觸到感情與歸宿問題，就一定心亂如麻。簡單一句話說，就是既想歸宿，又怕歸宿。希望屬于人，又怕屬于人。女人要從獨立自主的王國跳出來作依附喬木的絲蘿，好像剎那間就矮了一大截。但是，要說一輩子都在江湖浪跡，又不見得就有人會高看你一眼。真難。

　　歐陽震又抿了一口酒，寒星一樣的眼睛盯著她，忽然笑了，說，“還以為你真的是一只待宰的小白兔，明明是一只小老虎。”

　　蘇凝想起第一次他拒絕自己，說她應該離他遠一點，坦率地問：“你回來以后對我若即若離，是害怕我賴上你嗎？”

　　他反問她，“你會嗎？”

　　蘇凝驕傲地回答：“我怕你賴上我。”

　　他笑了起來，說，“恐怕你說對了。”

　　明顯地，通過在沙漠那次遇險經歷，她和歐陽震之間精神上若即若離，似聚似散，把那種相互輕蔑而又其實帶點恐懼的心理克服過來后，蘇凝與歐陽震的感情好像在障礙賽中，已然超越了障礙，到達最后一段平地競跑的階段，很快就有結果，論定輸贏了。

　　當然，自古以來，幾千年不變的定律是：男女相愛，彼此都是贏家的那真是超級幸運。而大多數情況是，男人未必贏，女人卻必然輸定了。

　　并沒有言過其實，身邊每個故事的發展都差不多是實例。

　　“要跳舞嗎？”歐陽震牽著蘇凝進入酒吧后面的舞池，蘇凝踉踉蹌蹌地穿上外套，拿上背包。他緊緊攥住她的手，蘇凝看到跳舞的人群就開始緊張，她不會跳舞。

　　歐陽震臉上浮現出被逗樂的表情，他一把抓住蘇凝拉進懷里，隨著人群開始舞動。蘇凝吃驚地發現，這樣貼著歐陽震，她可以跳的很好。

　　同時，她也想起了媽媽告訴她的：永遠不要相信會跳舞的男人。

　　在光怪陸離的舞池中，蘇凝居然發現了彭添，他和一個年輕女人正瘋狂地扭動在一起。瘋狂的音樂和擺動的人群，蘇凝有些無法承受暈眩的大腦，腿一軟，倒在了歐陽震的懷里。

　　“我想回家。”她在他耳邊說。

　　“你看，這就是不好好吃飯的后果。”

　　他扶著她慢慢走出大廳，走下樓梯。

　　“你的停車卡呢？”

　　蘇凝從包里取出來遞給他，他拿給門童，蘇凝偷瞄了他一眼。

　　“謝謝你的晚餐。”蘇凝知道自己語氣中有些諷刺。

　　“榮幸之至。”雖然陷在陰郁里，他還是給出了禮貌的回答。蘇凝靜靜地望著他，把他英俊的輪廓印在心里。“外面這么冷，你穿的太少了。”他搖搖頭，脫下西裝。“穿著，我不想你感冒。”

　　他把衣服撐開，蘇凝眨眨眼睛，伸出胳膊。心里忽然想起了他們在塞班島自己摔倒了，他也是脫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給她穿上了——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那時她就是一副笨手笨腳出盡洋相，現在這種感覺依然沒變，反而更加強烈，她真是個傻瓜。

　　蘇凝的車被開過來了。歐陽震張大了嘴巴，“這是個什么玩意兒？”他被這輛suv的破舊程度驚呆了，拉起她的手走過來。門童把鑰匙遞給她。

　　“你居然可以把它發動？”他幾乎是有些欽佩的表情了。

　　“好吧，”蘇凝有些生氣的回答，“雖然它是很舊了，但是它還能開，這是公司的車，所以難免會損耗比較嚴重……”

　　“好吧，你應該換一輛車了。”

　　“我才沒那閑錢。”蘇凝突然反應過來，“你不許給我買車。”

　　他平靜地回答，“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