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午與長孫弘毅正欲去找間酒肆，對飲長談。
這時候，幾個穿著粗麻衣的漢子，迎面朝他們走來。
一邊走，這些漢子一邊嚷嚷道:“募工了，募工了!一天二十五錢工錢，還包吃包住，有愿意去的嗎?”
“二十五錢?”陳午一聽，就有些坐不住了。
洛陽，他是初來乍到。
不太清楚，住在這樣一座繁華的大城市，一天生活開銷需要多少?
他摸了摸懷里，已經所剩無多的幾個銅錢，就對長孫弘毅拱手道:“長孫先生，請捎等片刻，待我去問問，他們招的是什么工人?”
一天二十五錢，還包吃包住的工作，對陳午來說，是個無法拒絕的誘惑。
他已經吃夠了窮苦的虧了。
因為窮，在家鄉沒有人看得起他!
因為窮所有人都嘲笑他，將他當猴看!
這番來洛陽，他也是機緣巧合，正好，遇上了朝廷大軍開進蜀中，他聽到鄉鄰議論，今年的考舉，和往常不一樣。
在打聽了到底什么不一樣后，陳午立刻就變賣了他家里所有的東西，連自己本來住的茅草屋都作價三百錢轉讓給了鄰居，懷揣著三千余錢和背上的竹簡，就毅然決然的踏上了來長安的路途。
一路上，陳午風餐露宿，為了省錢，他什么活都干過。
甚至，為了能坐上渡江的船，他給船家擦了足足三天甲板，靠著一身力氣，免掉了船費!
對于陳午來說，找一個合適的工作，能在這洛陽城里撐到考舉開始的那一天，就是他現在全部的心愿了。
長孫弘毅聞言，微微一笑，并沒有因此而產生要疏遠陳午的想法。
他甚至在心中想道:“若無恩師，恐怕我也要與陳午一樣，到了洛陽就要為生存而發愁了……”
不久，陳午就垂頭喪氣的回來，對公孫弘嘆道:“哎，他們招的是懂木活的工人，據說是天子要鋪設一條從洛陽到長安的軌道，用以輸送軍糧到長安……”
長孫弘毅卻是奇道:“歷來官府營造渠道，修葺道路，不都是征發徭役壯丁嗎?怎的會是這些人招工?”
旁邊一個洛陽路人，恰好聽到了長孫弘毅的話，或許是為了炫耀，也或許是為了自己的那點身為洛陽人的驕傲，他拱手道:“二位先生外鄉人吧?也沒怎么看露布吧?”
長孫弘毅聞言，連忙拱手拜道:“正是，我等剛到洛陽，還請賜教!”
比起陳午，長孫弘毅更聰明，也更敏感。
他很清楚，這次考舉，他錄取的可能性，非常大，甚至是一定會被錄取!
即使是只看在他老師胡爻的推薦信的面子上，朝廷也會給一個名額!
更何況，他自認為，不比任何人差!
這樣一來，如今洛陽政局的變化，就是他需要去掌握和了解的東西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
今上的喜好與偏頗，決定了他將來能走多遠。
那人驕傲的昂著頭道:“二位先生有所不知，當今天子仁厚，不忍百姓受徭役之苦，月前制詔內史，在洛陽實行改徭歸稅，從今往后，河南地域，所有徭役統統折算為一算口賦，所有河南百姓，無需再服徭役，受遠途之苦，營造、修葺之事，俱由官府雇人或者以刑徒行之!”
長孫弘毅與陳午面面相覷。
今上實行的是，將徭役折錢，然后雇人去服役。
這其中的差別，陳午一時半會也弄不清楚。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是一步妙棋，能將百姓從徭役中解放出來，去開墾更多的土地，生產更多的糧食!
只是可惜，即使有改徭歸稅，恐怕，這個政策也只會局限在河南，最多推行到河東和河北。
因為，國家的國庫肯定負擔不起全國范圍的改徭歸稅!
但長孫弘毅的心思，比陳午無疑要更多一些，他立刻就好奇的問道:“既是官府出資雇人，怎是這些人在募工?”
這正是這個事情奇怪的地方!
長孫弘毅自己曾經就當過薛縣的吏員，知道，官府是個怎么運作方式!
官府要募工，絕不會在大庭廣眾下嚷嚷，他們會派官員，挨家挨戶的去通知!
那人卻是眉頭一跳，像看鄉巴佬一樣看著長孫弘毅與陳午，解釋道:“那些人啊，是河南的大戶商賈的手下……”
“這據說是圣天子的意思，將營造工程分段發包給河南豪強大戶，由這些大戶負責組織人手施工，官府呢，只管督造和驗收!”
“這大戶居然會愿意?”長孫弘毅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嗤笑了一聲，他自然知道，這里面肯定有貓膩了!
那人笑道:“賺錢的買賣，誰不愿意?就拿現在已經在臨陽開工的那個什么五方渠來說吧，有錢的人家，雇上幾十百來個工匠，分包下一個路段，最多半年，就能完工，支付完人工和其他開支后，少說也能賺了十幾萬錢!前不久，洛陽的洪氏，剛從內史衙門那里拿到了支付的分包款，足足五十萬錢!可李氏包下的那個路段，總共就修了一個多月，工錢最多花了三十萬，純賺二十萬，誰不愿意干啊?”
那人嘆了口氣，道:“若不是某家中沒有余錢，不然，肯定也要去內史分包下一個路段，哪怕小一點……”
說著他就搖著頭拱手告辭。
卻讓長孫弘毅與陳午面面相覷。
這今上的思路，真是有些怪啊!
該怎么投其所好呢?
一時間，長孫弘揚真是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或許，去問問陳登陳師兄，能有答案!”公孫弘心里想著。
如今的陳登，在儒家的體系中，可謂是眾星捧月，眾望所歸!
誰叫陳登是大魏至今十幾年，第一位出身正統儒家，且為天子所重所愛的臣子呢?
儒家對陳登，期望值非常高!
便是長孫弘毅，其實也是被胡爻授意，來長安輔佐陳登，打破黃老派和法家對儒門壓制的人才。
僅以長孫弘毅所知，這一次，從天南，到地北。
遍及天下的儒家各大派系，這次都放下了芥蒂，派出了弟子前來洛陽，借著考舉的機會，共同來輔佐陳登，更上一層樓，擊敗黃老派的李玄與法家的楊侗，成為天子最信重的大臣!
儒門這次，真真可謂是萬眾一心，要做一番大事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