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時代對于末世最大的誤判就是糧食短缺,但是事實上黑天登陸的三十多年來,餓死的人卻是極少,先進的基因定制種子完全可以喂飽本就不多的人口,真正稀缺的反而是工業產品,上到火炮,下到肥皂。
按照慣例基地每次出征,只要打得不是太慘就會舉行一場慶功宴,末世的人們不缺糧食,如果遠東基地的人們愿意擴大耕地面積,他們甚至可以輕松養活上百萬的人口。
即使是以現在的耕地面積計算,糧食的產量依然有所溢出,多余的糧食被做成了酒或者其他東西,在填飽了人們的胃口之余,也撫慰了人們的心靈。
但人終究不是只靠吃飯睡覺就能活下來的生物,無論哪個時代,人們都需要精神生活,一場慶功宴對整個基地而言就是一針強心劑,能讓人們在這個末世里更堅強的活下去。
在充分考慮了戰士們的回家探親以及參謀部那群打仗的時候三天不睡覺,打完仗后一覺睡三天的參謀們的休整時間之后,司令部最終決定將慶功宴定在7月6號晚,那時候距離戰役結束已經過去了三天時間。
在這個電子設備只能用于軍事目的的時代,人們的娛樂活動又回到了幾百年前的樣子,喝喝酒唱唱歌,看著妹子跳跳舞之類的。
遠東基地沒有文藝兵,更不可能有偶像這一類的生物,雖然確實有一小部分人比較擅長唱歌跳舞之類的,但是他們大多數時間還是在忙一些其他的工作。
葉卡捷琳娜其實也算是那一小部分擅長唱歌的人之一,往年慶功宴她總免不了要被簇擁著唱幾首歌,雪國妖精的稱號也由來于此,白皙的皮膚堪比冬日漫天鋪灑的大雪,清脆的嗓音又似春日萌蘗的新芽,如此清新別致的聲音,也算是為歷次都轟雷滾滾,鋼鐵洪流的慶功宴中,注入一些清流。
雖然最終,慶功宴還是會變得轟雷滾滾。
但是此刻,葉卡捷琳娜感覺自己恐怕唱不出來了。
她努力讓自己發出些聲音,但每次只要聲音稍微大一些,喉嚨就會有一股劇烈的不適感。
“你怎么了?”
韓雪姬有些好奇的問道,她那嗡嗡的低沉嗓音在廣播室里徘徊。
“沒……沒什么,好像嗓子有些不舒服。”
“你感冒了?”
“應該沒有吧。”
葉卡捷琳娜深吸了一口氣,她本想調整一下狀態然后開始廣播,但是剛張開嘴,那種不適感便席卷而來。
“唔嘔……”
她下意識的捂住了嘴。
“還是別勉強了吧,我替你一天唄。”
“不用……好吧。”
說完,葉卡捷琳娜便奪門而出,留下韓雪姬和廣播室里的其余幾人面面相覷。
“她這是……懷孕了?”廣播室中,好事的同事立刻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嗯哼?!誰誰誰?沒聽說她有男朋友啊?”
“難道是……他們隊的那個接線員?叫……賈爾馬?”
“他們關系很近嗎?我都沒聽說過這個人。”
“應該不是……”韓雪姬在這幾人中與葉卡捷琳娜最親近,憑她的感覺,這兩個人并沒有到那種關系。
“……”
“……”
“難不成……隨便借了個種?”
“哈?”
“啥?”
“應付強制生育制……之類……的?”
“滾唄……”眼看眾人腦補的劇情向著奇怪的方向發展,韓雪姬爆了粗口阻止了她們,她那雄渾低沉的女低音似乎非常適合念這個字,那一聲“滾”裹挾著無窮的氣勢席卷整個廣播室。
而后又被那個莫名其妙的“唄”所打斷。
韓雪姬知道,葉卡捷琳娜絕不是那種會應付的人。
而韓雪姬不知道的是,她們的對話,已經全部被門外的葉卡捷琳娜聽到了。
葉卡捷琳娜蹲在地上,背倚著廣播室的門,抬頭望天,心里透涼。
她完全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那種不適感不是生理上的不適,而是心理上的。
她想哭。
只要張嘴,喉嚨就如同被梗塞一般,雪國的妖精不相信眼淚,但她真的很怕自己的眼淚流出來。
“所以就是這樣,時間到了,小妖……”
“嗯。”
“我……替我向同伴們告別。”
“……嗯。”
她的腦海里還反復播放著那一幕,每當想到電話對面的那個人已經化為塵土,葉卡捷琳娜就忍不住想哭。
天才總是孤單的,而從今天起,天才更加孤單。
北地的夏日還算溫暖,早晨的太陽并不刺眼,而是如同一個暖暖的黃色燈泡,葉卡捷琳娜倚著門,任由晨光鋪灑,湛藍的雙瞳映出天空的顏色,飄散的發絲融于晨光的溫暖,或許夏日的暖風能勉強撫慰那冷透的心。
“你怎么了?”
廣播結束后,葉卡捷琳娜依然倚在門上,韓雪姬推門而出時,她才艱難的站了起來。
“沒事,讓我緩兩天。”
“……”
“……”
“我大概明白了……所以……是賈爾馬?”
“……嗯……”
兩人站在門外,沉默地看著早晨的太陽。
“唉……這種事情總是難免的,但活著的人總要接著活下去,所以……”
“……我知道……”
“……”
“……”
韓雪姬嘆了口氣,對于他們這些新生代出生的人來說,生死別離是常態,但即使如此,生死依舊沉重。
韓雪姬沉默的離開了,她知道現在葉卡捷琳娜最需要的是時間,時間會沖刷一切,悲痛過后,生者的生活還將繼續。
“對了,”
走到一半時,韓雪姬突然回頭,
“慶功宴你打算去嗎?”
對于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參加慶功宴無疑是加速時間沖刷的好辦法,很多人的人生都是以慶功宴作為時間節點,它宣告著一段人生的結束,以及一段新生的到來。
“去。”
回答她的是葉卡捷琳娜決絕的聲音,她知道要認識,有很多事要做,很多快樂與痛苦,很多甜蜜與悲傷,即使賈馬爾不在,也會有其他人與她一同分享。
這絕不是背叛,而是幸存者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