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格爾怔怔的看著葉卡捷琳娜,有些不相信她剛剛所說的話,
“你意思是說……你要離開部隊?”
“對。”葉卡捷琳娜又喝了一口啤酒,很干脆的回道。
齊格爾感覺自己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一種原本難以置信的猜測出現(xiàn)在他腦海中,他懷揣著期盼與懷疑,連聲音的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軍隊能同意?”
“一般不能。”葉卡捷琳娜說完就轉(zhuǎn)頭尋找起食物來,她今天喝了很多酒但卻沒吃多少東西,現(xiàn)在她感覺有些反胃。
齊格爾早已拿好了一盤點心,很貼心的遞給了她。
葉卡捷琳娜看了看那盤點心,又抬頭看了看齊格爾,似乎有些驚訝,
“你還是一如既往的細致啊。”葉卡捷琳娜低聲嘀咕了一句。
齊格爾聽后,溫柔的笑了笑,看似波瀾不驚,但是內(nèi)心卻已是驚濤駭浪,
“一般不能就是能離開嘍?那你打算怎么做?”
“很簡單啊,嫁出去就是……”
……
宴會的后半場總眾人總要齊聲高歌,雖然唱之前關于唱什么歌曲會有爭論,但是到頭來答案幾乎只有一個。
這個時代的年輕人都不怎么會唱歌,會唱歌的只有已經(jīng)不愛唱歌的老人們。
文明時代的少數(shù)歌曲口口相傳至今,音調(diào)都已經(jīng)變得有些離譜,而剩下的絕大多數(shù)的情情愛愛或是青春飛揚,在不同的時代背景下早已失去了原本的意義,最終隨風遠去。
但是有一首歌是永遠不變的,在這個時代,每個人都會唱這首歌,但是卻沒人知道這首歌源自何處。
于是戰(zhàn)士們唱了起來:
“地平線在坍塌,潰縮的祈望……”
它的旋律有些激昂,又有些悲壯,
它的詞匯有些奇怪,又充滿決絕。
“疼痛感層層疊加,擊穿堅強……”
久經(jīng)流傳之后,歌詞本身已經(jīng)支離破碎,它所講述的,似乎是一個文明瀕臨滅亡之時的殘響,又似乎只是一個癔者的妄語,充斥著不倫不類的詞匯,構成了斷斷續(xù)續(xù)的故事。
但它依然被傳唱著,無論起源于何處何人,曾記載著何志何事,今日它的旋律與詞意,只屬于遠東的戰(zhàn)士們。
”在面具上不斷加固城防,豁口密密麻麻平靜虛像……”
葉卡捷琳娜也加入了唱歌的人群中,依舊是那首熟悉的《晨昏線》,卻唱出了她所陌生的感覺。
在以那么多年的歲月中,她從未覺得這首歌有什么獨特之處,也不清楚為何這首歌可以經(jīng)久流傳,但是今日,時過境遷,斯人已逝,生者仍要繼續(xù)前行,曲中的決絕與悲壯,宛若實質(zhì)刺痛神經(jīng),使人淚盈眼眶。
她與眾人一起,將聲音匯成洪流,讓它沖向天空,送別昨日,迎接明天
但愿下一個明日,會有新生的曙光。
齊格爾并沒有聽清葉卡捷琳娜最后說了什么,在她說出自己要嫁人之后,似乎又補了一句話,又似乎沒有。
那或許是他期待已久的話語,也可能是直接將他排除在選項外的致命一擊,但無論是哪一種,齊格爾都沒有機會去問了。
喧囂化為模糊的旋律,嘈雜變成同樣的詞語,歌聲將兩人淹沒,在無數(shù)或高亢或低沉的歌聲中,葉卡捷琳娜清脆的嗓音被掩蓋,一同被掩蓋的,還有那清脆的嗓音中若有若無的哽咽。
……
常煊倆看著手中的毛毯陷入了沉思。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毛毯,應該是剛生產(chǎn)出來的,雖然這個時代工廠生產(chǎn)東西都不標注生產(chǎn)日期,但是從它閃亮亮的商標上可以看出這是上個月的新品。
遠東實行計劃經(jīng)濟,所有工廠都隸屬于遠東司令部,所有生產(chǎn)工作按計劃進行,生產(chǎn)出的產(chǎn)品按需分配,因此理論上并不需要商標之類的東西。
但是產(chǎn)品上刻印商標的習慣還是被保留了下來,雖然這些商標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他們所代表的資本集團早已消失,但是商標本身卻被保留了下來。
作為裝飾,作為回憶,作為舊社會的遺物。
常煊倆輕輕撫摸著那個商標,那是一個淺藍色的小方塊,兩根又粗又短的天線表明它所描繪的是一個類似電視的東西,電視之中呈現(xiàn)的一張笑臉,配上滑稽的天線,讓整個商標顯得又萌又傻。
她很清楚在這個時代除了少部分老人之外,已經(jīng)沒人記得這個商標所代表的含義了。
在很多年前,在盛世里,這個商標所代表的,是那個時代最先進的技術和思想,是共和國十幾億人的民族自豪感,還有全世界人民徹底覺醒前,對資本偽善面目的最后一絲信任。
“看什么呢?”
捷列什科娃見常煊倆一直瞪著一個商標,有些不解。
“沒什么,就是覺得挺好看。”
“你說這個?”捷列什科娃拿過那個毛毯,指了指上面的藍色商標,
“這個不是貝爾集團的商標么,聽說這個集團當年也是個挺大的……錢團。”
“你是說‘財閥’?”常煊倆糾正道。
“應該是吧……我并不清楚那是什么東西。”
“常叁琳?”
“嗯。”
似乎是說到了什么敏感的問題,氣氛突然有些沉寂。
“……”
“……”
常煊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捷列什科娃終于忍不住問道,
“你也姓常,而且你們都有藍色的頭發(fā),我一直有些好奇,你是什么人?”
“呃……總之就是關系很近的人吧。”
“她是你姑姑?總不可能是你母親吧?”
“呃……這倒不至于,總之……是很親的關系,”
很親近,又很陌生。
“不說這個了,我先去扶個人,等會兒一起喝一杯?”常煊倆似乎還有什么事情,因而沒有和捷列什科娃繼續(xù)聊下去,她優(yōu)雅的端著一杯酒,有些隨性,又有些懶散地向外走去,一邊走著,一邊說著,說完后還不忘端起酒杯向側(cè)方一舉,留給捷列什科娃一個瀟灑的背影。
捷列什科娃望著常煊倆的背影,那無疑是完美的背影,增之太長減之太短,盈則臃腫削則羸恙,束腰延頸掩于蒼藍之發(fā),皓腕素股隨凌波而渡,態(tài)隨寶相貴媛,姿如鄰家小女,舉杯若紅顏俠客,回眸似萍水麗人。
卻偏偏不像那個同樣藍頭發(fā)的機甲。
“你的毛毯?”
“送你了,我不怕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