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行掌柜滿臉堆笑，打著哈哈，沒有正面回答姜楓問題的意思。姜楓也沒有繼續追問，而是換了一個問題：“聽說最近米糧緊張，掌柜的您存糧這么足，可別是用一些陳米來蒙我呢吧？”

　　“不是不是！絕對是新米！拿陳米蒙人，這不是砸自家招牌嘛！”米行掌柜聞言，趕忙搖了搖頭否認道。

　　姜楓半信半疑地看著米行掌柜，滿臉疑慮地說道：“唉？可是我之前去的幾家米鋪，別說種類沒這么多，存量也少，掌柜的怎么會有這么多的米呢？”

　　“個人有個人的神通不是？要不怎么京城最大的米行是我錢記米行，而不是別的米行呢？”米行掌柜微微仰起了頭，滿臉驕傲，神氣地說道。

　　趙惇在一旁突然哈哈大笑了幾聲，挑了挑眉，一臉神秘的壓低聲音開口道：“聽說當朝戶部尚書大人便是姓錢，貴行既然能夠在朝廷管控之下還超額購進米糧，想必也是受這位錢大人的照拂吧？”隨后上下打量了一下這位面容普通，年紀約莫在二十五歲上下的掌柜，猜測道：“……莫非，您是他老人家的晚輩后生？”

　　“你真的是來買米的嗎！”米行掌柜突然警覺了起來，語氣也有幾分嚴厲。

　　趙惇呵呵一笑，安撫著米行掌柜道：“呵呵，自然是，您不要激動嘛。只是小弟有意來京城做生意，也想跟尚書大人攀個關系?！?p>　　“……我們米行和尚書大人沒關系。”聽見趙惇這么說，米行掌柜微微放下了心，只是還是一臉警惕地說道。

　　“好好好，沒關系就算了。”趙惇不慌不忙地安撫著米行掌柜的情緒，那神情仿佛絲毫不在意米行掌柜是否和錢尚書有關系，若非和趙惇一起來，姜楓都要被他騙過了。趙惇轉移話題道：“咱們繼續看米？這米能不能煮一下讓我們試吃?。坎粸殡y你，拿去煮的米，我照價付錢?！?p>　　米行掌柜還是狐疑地打量了一下趙惇，這穿著打扮雖說不夠華麗，但這料子怎么說也是上等的，氣度有如此從容大方，著實不像是上門挑事的人，只是內心依然還是有些躊躇。半刻后他終于放下了心，畢竟在這個時候上門來買精米的人不多了，還是頭肥羊，誰會跟錢過不去？

　　米行掌柜笑呵呵地說道：“……哪里的話！這些小錢就不用給了。您挑一些米，我讓人去煮。”

　　趙惇瞥了一眼姜楓，偷偷使了個眼色。姜楓心領神會，上前挑了一些米出來，米行掌柜便吩咐店里的伙計拿去煮了。等飯熟的功夫，幾人便在米鋪一旁休息。

　　“這位爺，來，先喝口茶?！泵仔姓乒駴_了一壺茶，倒在茶杯中，端到趙惇面前。

　　趙惇接過米行掌柜遞來的茶喝了一口，只覺口有余香，便隨口問道：“嗯？這茶不錯，是哪產的，改天我也買兩斤去。楓兒，你也嘗嘗?！闭f完，便將茶杯遞給了一旁的姜楓。

　　姜楓接過茶杯，正要喝，突然手中的動作一頓，不知想到了些什么，臉頰陡然飄起了一片紅暈，她輕咬了咬朱唇，最后只在茶杯處輕輕抿了一口，便將茶杯放下了。

　　在和米行掌柜閑聊的趙惇可沒想那么多，只聽米行掌柜聽了趙惇的玩笑話后，卻搖頭失笑道：“爺，你可說笑了，這茶可是特供茶，一般的小老百姓可喝不著啊。”

　　“哦？特供茶？”趙惇眉毛一挑，一臉好奇地問道。

　　米行掌柜有些驕傲的說道：“沒錯，這可是我……”隨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馬上閉口不言。

　　見米行掌柜如此警惕，趙惇也不追問，看了看米行內的米，嘆了口氣，一臉無可奈何地說道：“最近運河堵了，我的好幾船布都在江上打轉呢，掌柜的運糧船想必也不太通暢吧?！?p>　　“……是有些船被堵住了，不過不礙事，米價不會漲的！”米行掌柜激動地說道，手中拿著的茶杯都有些茶水灑出來了。

　　……我還沒問你米價的事情呢？激動什么。

　　趙惇輕輕咳了兩聲，拱了拱手說道：“咳咳，兄臺高義，令人佩服?！?p>　　“戶部尚書錢大人特地來米行交代過，一定能保證米糧供應，京城的米價絕對不會漲！”米行掌柜拍著胸脯保證道。

　　趙惇卻是微微一愣，有些詫異地看著米行掌柜，問道：“嗯？你們不是和錢大人沒關系么？”

　　“……錢大人關心百姓，每個米行都交代過了！”米行掌柜的面容微微一僵，背后唰得一下冒出了冷汗，連忙小心謹慎的補了一句。

　　趙惇了然的點了點頭，說道：“哦……我還以為是京兆府尹大人來說過呢。”隨后他指了指門外，說道：“你的米行門口不是張貼著布告嗎，說是米價漲了可以去京兆府告狀。”

　　“嘿嘿嘿……都說過都說過……”米行掌柜訕訕地笑道。

　　趙惇看著米行掌柜僵硬的笑容，內心琢磨了一下，就在臉上扯出了一個很開朗的笑容，招了招手示意掌柜的湊近一些。米行掌柜不明所以，朝前微微湊近了一些，趙惇壓低聲音說道：“掌柜很機智啊，猜出我不是普通商人了？”

　　“嘿嘿嘿……哪里話哪里話……”米行掌柜咽了口口水，有些緊張地說道。

　　趙惇漸漸收起笑容，眼睛微微瞇起，打量著米行掌柜，神情嚴肅了起來，不茍言笑地說道：“我跟你說實話吧，我是御史臺的人，知道御史臺是做什么的么？就是專門揪高官小辮子的?！?p>　　聽罷，米行掌柜的眉毛和嘴角都垂了下來，整張臉立刻變成了一個大大的“衰”字。

　　趙惇才不管他什么表情，朝他揮了揮手說道：“來，給爺拿紙筆來?！?p>　　說完，趙惇很是大爺地往椅背上一靠，看著米行掌柜腳步不穩地立刻跑到賬臺前去給他拿了紙筆過來。趙惇挺了挺腰板，擼起右手的袖子，沾了沾墨水，剛想動筆，突然想起自己不會寫繁體字，就把紙筆推給了一旁的姜楓：“楓兒，你來寫。按供詞的格式寫，就把運河堵塞、米船受阻、超額購米這些事情寫上去就好?！?p>　　“大、大人，米價不漲這事兒不寫嗎？”米行掌柜在一旁戰戰兢兢的站著，聽了趙惇的話，壯起膽子結結巴巴地開口道。

　　趙惇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笑容中滿是寒意：“這事兒有啥好寫的啊？”

　　“可、可是錢大人……”米行掌柜咽了口口水，強鼓起勇氣，結結巴巴地說道。

　　趙惇呵呵一笑，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一旁正在手書的姜楓臉頰又是一紅，手中的毛筆一顫，在紙上留下斗大的墨跡。趙惇將茶杯放下，一臉不屑地說道：“錢大人告訴你，要是有朝廷的人來了，那就一定要告訴他們‘米價一定不會漲’，對不對？”

　　米行掌柜點頭不是，不點頭也不是，額頭滿是冷汗。趙惇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沒事的，這話你已經說了，是我不愛寫而已。我問你，之前是不是京城的米行有聯手漲價的打算？”

　　“沒有沒有！”米行掌柜的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連忙否認道。

　　趙惇冷哼了一聲，將臉微微湊近米行掌柜，手指輕輕叩著桌面道：“……京城人多，米糧消耗極大，周圍又沒有良田，基本全部依靠漕運。如今河道堵了，你們憑什么來保證不漲價呢？”

　　“這、這、這……”米行掌柜“這”了半天，才磕磕巴巴地說道，“這河道堵住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情，之前運來的米也夠了，不會漲價的……”說到后面，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趙惇板著臉，冷若冰霜，輕輕拍了拍手，連說了三聲好，冷笑道：“那這就回到老問題了。江南春旱后，朝廷唯恐各地囤米，導致饑荒，對糧食的流通已經進行了嚴格的管控，你們如何能夠買到這么多的米？”

　　“……錢大人一早便讓我們多進些米，是我們會錯了意，以為他讓我們囤著，日后好抬價……”米行掌柜的腿直打著哆嗦，一臉惶恐地說道，“其實錢大人是為了百姓們著想啊！都是小的們會錯意！”

　　趙惇聽了，滿意地點了點頭，扭頭對著姜楓吩咐道：“楓兒，原樣記下來。我想想還有什么問題要問……”

　　隨后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拍了下手掌喊道：“對了”

　　“您……您問！”米行掌柜被趙惇嚇得心驚膽顫的，聽見趙惇又是一聲喊，更是膽寒，白著臉說道。

　　趙惇扭頭看了看米行伙計去煮米的方向，說道：“我的飯還沒煮好??？都餓了。”

　　“小的這就去幫您看！”米行掌柜聽完，趕忙拔腿就跑，一下子就沒影了。

　　趙惇用手指了指米行掌柜跑走的方向，對著五經示意道：“五經，你到周圍去看看，有沒有人在監視這里。這掌柜的表現的也太慌張了點?！?p>　　“是！”五經轉身出了米行。

　　“大人，您的飯。”五經離開不久，掌柜的就端著兩碗飯過來了。

　　趙惇看著碗中五谷混在一起的飯粒，嘿嘿一笑道：“嘿嘿，五顏六色的，還挺好看的。”隨后趙惇把碗筷推到姜楓面前，讓姜楓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