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本王送你回去。”李恪握住我的手,唇角微勾,一臉的云淡風輕。
“王爺,妾卑賤之軀,不值得王爺如此。”我眼眶溫熱,“若王爺受傷,青青萬死難贖。”
李恪溫柔一笑,“那柄刀是本王送給應顏,城中最優秀的鐵匠用精鋼打造,輕軟柔韌,但并未開刃,即使真的劈到你身上,也不會傷及性命。她仗著本王寵愛,貿然襲向你,這玩笑開的有些過,方才你一定嚇壞了。”
“嬪妾確實嚇壞了。漂泊半生,得以遇見王爺,實乃嬪妾之幸。惟盼與王爺相守相知,今后共賞春花秋月。方才那一瞬,嬪妾真的以為命止于此,浮生這些愿望就此化作泡影。”我靠在李恪胸前,低聲傾訴。心中激蕩的情愫平靜下來,只留下疑惑。
原來他一早知道這柄刀并未開刃,才能那般義無反顧的站在我身前。虧我還以為他不顧自己的性命也要保護我。不過轉念一想,我與李恪相識不久,就算他惑于美色愛慕于我,也只是貪圖一時的新鮮,怎會為我舍生忘死?若真的涉及生死,應顏又怎會只是禁足霽月軒?是我自己妄念太多。
可應顏那一刀蓄勢十足,若不是想要殺我,那便是在試探我的反應。人在危機關頭的反應出自本能,她是在試探我會不會武藝。可為什么她會認為我會武藝?我心中忽明忽暗,連日來發生的事情串成一個謎,一環扣著一環。安美人那日確實是故意落水,可腿上突然而來的傷卻讓她在水底無法施展,差一點溺斃。是誰在她落水的一瞬,悄無聲息的傷了她?
昔日曾聽說世間有暗器高手,摘花拈葉便可傷人。王府之中藏著這樣的人,而且這人,逃過所有人的眼睛,包括護衛趙霆鈞。所以他十分坦然的看著應顏揮刀向我,直到李恪突然現身,他擔心傷及李恪,才發出手中的鐵釬子,將應顏的刀擊落。
這人究竟是誰?李恪是一個閑散王爺,與世無爭,為何身側有這等波詭云譎之事?我這些日子算計得來的,是一個退而求其次的安身之所,還是一個更加身不由己的漩渦?
我百思不得其解,一路勉強歡笑,及至回到臨月軒,便勸李恪去宜雪樓看趙楚楚。畢竟今日是她的生辰。
晚間掌燈,我獨坐無聊,將一卷詩經翻的七零八落,半個字也沒看進去。索性丟了書,看堇娘和薛嬤嬤坐在燈下裁制過年的新衣。
“小姐既然無聊,早些時候何苦勸王爺去宜雪樓。”堇娘剛沐過發,滿鬢綠云松松綰個髻,未施粉黛,素凈俏麗,許是想著憐心的緣故,唇角微微噙著笑,于燈下看來,益發的溫柔可親。
我心念一動,“薛嬤嬤,堇娘遇人不淑,孤身帶著女兒。她溫柔知禮,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您老人家幫忙留個神,若有可靠的人家,幫忙做個媒人。”
薛嬤嬤正在燈下穿針引線,給憐心繡香囊,聞言眉頭一皺,道:“咱們這里是王府,來往的都是踩高敗低的人。看透人情世故容易,找個可靠的人家卻難。俗話說的好,千里姻緣一線牽,若機緣到了,自然會遇到那個可心可意的人。”
堇娘搖搖頭,“我有憐心就夠了,下半輩子哪里也不去,就守著小姐。”
薛嬤嬤聽了,笑道,“王爺小時候有個教書先生,為人古板,恪守禮教,看到女眷必然低著頭,又在書房門口立了一塊牌子,上面寫著女子不得入內。可我是王爺的乳娘,一日三餐,噓寒問暖,一刻見不著他,心里就各種惦念,怕那些個奴才怠慢了他。總想到書房內看一眼。那教書先生不讓我進去,他自己躲在屏風后,也不出來見人。我就問他是什么緣故。這先生說,不見可欲,其心不亂。意思是沒見到讓自己心動的人,心便不會亂。堇娘說要守著娘子你,那是因為還沒見到那個讓她心亂的男子!”
薛嬤嬤說完,自己忍不住先笑起來。我亦開懷一笑。堇娘卻紅了臉,端起針線筐回房去了。
“天色晚了,娘子早些休息。”薛嬤嬤說著,喚桃蕊、杏蕊進來陪伴,亦回西廂房休息。
金綃帳暖,夜間北風呼嘯,隱隱夾雜哭啼吵鬧之聲,讓人睡不安穩。到得天明,一面哈欠連天的梳洗,一面讓杏蕊出去詢問緣由。
杏蕊去了半日,回來稟道,安美人昨夜去宜雪樓求見王爺,王爺發了火,讓她回去。安美人卻不依不饒,口口聲聲有人要害她,要王爺做主,哭鬧半夜。王爺一氣之下寫了休書,這會兒安府的人已經上門,將安美人、張姨娘等人接走了。
“夫人那里可有說什么?”我對鏡自照,拿一枚珍珠壓發插在髻上。
“只說王爺性子太浮躁了些。又派嬤嬤去了薔薇院,讓安氏先回去修養,等王爺氣平了,依然接回來。”杏蕊低眉回道。
我不再說話,看著鏡中略顯憔悴的容顏在桃蕊的巧手下越來越妍麗。賀蘭柔的話只是撫慰人心,說給府中余下的人聽。安美人入府一年算不上得寵,又無子嗣,這一去多半回不來。雖說她咎由自取,但若留在府內,心中多半會怨懟于我,這一去反倒徹底清凈了。
天氣越來越冷,時常整日刮著北風。除了給賀蘭柔請安,我幾乎不出院門,或擁著炭火在窗下讀書寫字,或抱著憐心玩耍,興致來了,也會跟堇娘和薛嬤嬤學女紅。偶然被李恪瞧見,便要我繡只香囊給他。但一直到過年,鵝黃緞面的香囊上才繡了兩朵桃花,針腳歪歪斜斜,十分難看。我繡的不耐煩,便將香囊丟進柜子里,不再動它。
到了臘月二十九,傍晚起了風,吹在窗欞上呼呼啦啦的響。第二天一早,我掀幃下榻,見窗戶上透著亮光,問起桃蕊,果然下了一夜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