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y在小區的小路上低頭走著,要進入公寓大堂的時候,赫然看到了蕭蔚林。手上拿著一個文件夾,在旁邊來回踱步。蕭瑟的秋夜里,他上身一件薄毛衣而已,高高瘦瘦的一個人這么站著,說不出的幾分落寞。Amy感覺那么一瞬間,自己心頭緊了一緊。
蕭蔚林幾乎也同時看到了Amy。他掩飾不住內心的狂喜,跨步走到Amy跟前,幾乎同時聞到了她的幾分酒氣。喝了一點紅酒的Amy臉就像一顆盛夏里充分吸取了陽光、將熟未熟、嬌嫩欲滴的紅葡萄,夜色里,分外撩人。
蕭蔚林嘆了口氣,為自己對她的牽腸掛肚,毫無抵抗能力。下午在公司,好不容易盼望到她和章易外出回來,想著剛好可以在她向褚東良匯報時候趁機過去瞧瞧她。沒想到等來的消息竟然是她被方智誠這家伙給拖走了。他在公司故意加班到了晚上7點多,沒見她回公司,只好下班回家。一回到家里他立刻拿著文件跑到她公寓這邊,想著她有沒回家了。結果黑燈瞎火的。還是不甘心,只好在她公寓周邊瞎轉,強行壓抑自己想理清一些工作思路,發現心思根本集中不起來。只好兜兜轉轉還是在大堂外面守株待兔來得心安。還好自己沒放棄,終于還是等到了Amy回來。其實他能想象肯定是方智誠那家伙把她送回來了,可是他還是壓制不住自己的醋意,不禁奪口而出:“現在都幾點了,又是秋天,晚上黑得早,街上人少,你一個女孩子剛回國,怎么到處外出,這么晚不回家!”
Amy看到蕭蔚林,內心里又是驚喜又是不好意思。想想剛才是方智誠送她回來的,他該不會看到了吧。突然覺得自己做了什么錯事,被他撞個正著似的,底氣也不足,有點不敢正眼看蕭蔚林,只好磨磨蹭蹭顧左右而言回答道:“你怎么在這里?有事找我嗎?”
“我剛下班回來,本來是——有點事要找你。”蕭蔚林只好找托辭,總不能說他是專門在這候著她,等她回來吧。
“你又搞得這么晚啊,吃飯了沒有。”Amy掩飾不住自己對他的關心。
“等你,還沒呢。”蕭蔚林似乎有點委屈道。
“外面飯店都還開門,要不我陪你一起吃去。要不還是去鑒江食府吧。”Amy提議。
“太晚了,天氣也冷。我手頭還有文件要看呢。我們不去外面了。要不還是回你公寓給我煮碗面吧。”蕭蔚拎過她手中提著的一摞書,打蛇隨棍上。
Amy揚起紅撲撲的臉,和蕭蔚林對視了一眼,沒有回嘴,點點頭,算是表示同意,兩人轉身走進電梯上她的公寓。
這已是蕭蔚林第二次進她的公寓了。Amy懷疑他根本就是連開鎖密碼都有。這家伙一派輕車熟路的,到了公寓自己找地方一屁股坐下,兀自看他文件去了。Amy給他倒了一杯暖開水,不敢打擾他,趕緊弄面條去。
兩人卻不約而同想起了大學那會,在商鋪煮飯吃的情形。與蕭蔚林在一起后,Amy在他店里的時間也越來越多,有時都兼職當起了店員角色。尤其周末,兩人幾乎都膩在了店里。大體是蕭蔚林搗鼓他弄不完的各式電腦配件,要不就是在編各種復雜程序,要不就是混論壇與人爭辯樂此不疲;Amy是哪里感興趣往哪里湊,要不就是上網看劇,要不就是幫忙臨時做銷售員買東西。去得多了,Amy發現兩人吃飯實在成問題。蕭蔚林是那種忙起事情來能整天整夜不吃不喝的人。兩人雖然點來了快餐,可也經常讓涼了。想來想去,Amy覺得自己煮可能是最好的了,就算蕭蔚林一時不吃,也能隨時保溫著,還能多做一點,隨時讓他吃上。想到這個主意,Amy央求蕭蔚林讓她在二樓找個地方,放上一個電飯鍋和幾個碗,能煮點吃的。蕭蔚林反正不管這些事情,剛開始只是抱著只要她喜歡隨便她的心態。后來發現,她倒也做得津津有味,雖然品相不咋的,但反正他吃東西要求也不高,更重要的是成功解決了他吃飯不準時餓肚子的問題,不由給Amy來了個大大的吻以資鼓勵,每次都夸她是“東鄰巧婦”一樣賢良淑德,只恨不把她夸上天去。當時Amy還問他為什么說是“東鄰巧婦”。蕭蔚林笑嘻嘻地說:“不是有個成語叫‘東食西宿'嗎?”Amy不由馬上揶揄他:“可是‘東家子丑而富’哦,你確定你沒關系?”
蕭蔚林沉浸在回憶中,想想自己現在是不是真應了那句“東家子丑而富”,莫名有點傷感起來,手頭的文件一時也看不下去了。不過好在Amy的面條已經煮好,熱騰騰地端到了他面前。一瞬間,蕭蔚林突然覺得回到了兩人大學時光。可回過神來,聞著這掛面的清香,感覺身體里的胃都趕著要吃,蕭蔚林才發現今晚自己真的餓極了。不過他還是鬼使神差地想逗下她:“你的煮面水平真是十年如一日。”
“不好吃不要吃了。”Amy賭氣。
“開玩笑的,只要你做的,都好吃,我都吃光。”說話間,蕭蔚林迫不及待地吃起面條,自己卻沒意識到脫口而出的那句話有多曖昧。
Amy感覺到自己剎那的心跳,心情突然高興起來,關心流露:“你吃慢點吧,剛端出來,很燙的。還有,你怎么還是老毛病,三餐沒個定準。”
蕭蔚林抬眼看著Amy靜靜地站在旁邊,輕聲慢語地關心著他,如果可以,他真希望這時間就這么停留著。他覺得自己已經無可救藥,明明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了,不能給她完整的幸福了,可他實在沒辦法狠心不見她,不想她,切斷和她的聯系,斷絕與她往來,對她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漠不關心。相反,她就像是他的救命藥,止痛藥,毒藥,每多見一次,更加上癮,更加想要接近,想要擁有。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每天有多想她,多想每時每刻都和她在一起。當下午知道方智誠來找她,還帶了花來,把她約了出去,他妒忌得要死。自從上次飯店第一次見面,看方智誠那語氣神情,他就知道這個方智誠肯定喜歡上她了。果然沒多久就發起主動進攻了。白色郁金香,誰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難道她不知道?不可能。可她還是喜滋滋和她出去了,還這么久沒回來。想到她在和另外一個男的約會,他一個下午都無心工作。何況這方智誠,論家世,論學歷,論身材外貌,論事業財富,好像沒有一樣比他差,而且比他陽光多了,健康多了。這讓他想起來就害怕,可又覺得自己無能無力。他知道,只要和她在一起,哪怕最簡單的相處,最簡單的水煮面條,他也無比滿足,無比幸福。可每次和她一起,自己卻不能告以實情,把她擁入懷里,哪怕他想她想到骨髓里了。就算偶爾失控抱了她吻了她,還是不得不旋即強裝冷臉面對,大無所謂的樣子。天知道自己每次的冷漠,每次的拒絕,有多心口不一,口是心非。每次要用多大的毅力,才把自己真正想說的話藏起來,要決堤的感情壓制下去。可是正因為這樣,他會不會好不容易把她找回來了,又把她越推越遠,最終推到別的男的懷里?想到這很有可能的結果,他無比沮喪起來,這似乎是不久將來就看得到的。
就像這次,他還是不得不口是心非,硬生生折斷這微妙的氛圍:“聽說下午智信科技的方智誠來找你了,你們出去了。”
Amy正心有所待,突然聽到蕭蔚林提起方智誠,一時之間竟有點狼狽,像正做著美夢無端被人潑了冷水般懊惱。可從回國兩人重逢相見,這實在已是他對她慣常的相處方式。她突然涌起一股莫大的勇氣,想要試探他一些東西。
“是的,他專程來公司等我”,Amy故意把“等”字放重聲量,“然后帶我去了一家專門的法律和金融書店,剛好書店在舉行一個講座,我們呆了挺長時間。然后晚上我們去吃了法國餐。”Amy賭氣索性竹筒倒豆子,全說了。
蕭蔚林感覺自己被當頭一擊似的,心情突然奇差無比起來,情緒低落,愣愣地聽著竟不知道怎么接Amy的話,好久才冒出一兩句話:“他,我說方智誠,他在S市業界青年中,確實是不錯的。”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言不由衷,恨不得把說出來的話咽回去。
“對,他真的很優秀,我們很聊得來。他是難得遇到的,既有工科生的嚴謹又有文科生的趣味的人,真的很少見。”Amy繼續略帶夸張的說著。其實她也沒說假話,和方智誠確實相談甚歡。通過今天晚上的相處,她也確實挺欣賞他的,可以看出來,他的眼界心胸、見識才華,確實是他們這年齡段的個中翹楚。可是看著蕭蔚林毫不在意、還一副要把她推給他的樣子,Amy心里咬牙切齒想:“其實這與我又有什么關系?蕭蔚林,你看不出來嗎,我什么時候放下你了?什么時候心心念念的不是你?縱然你當時無情離去,縱然已經毅然決然遠離你,縱然長達七年的分別,可是,我也沒辦法忘記你。你究竟看得到看不到?我可以隨便和別的男生外出,和別的男生吃飯,可是我會隨隨便便答應讓男生來我的公寓,還滿心歡喜煮面給他吃嗎?連這個區別你都不知道,看不出來,真是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