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題吧。”
柳沖看著桌上的宋朝玉佩、西洋劍以及一大堆銀子，道：“不過，借給曹孝廉銀子的各位不能參與評判。”
“可。”
曹元微微皺眉，雖然他不認為柳沖能贏，但連這種細節都注意到了，實在是有些難纏啊。然而這個要求合情合理，曹元只能答應。
他點頭道：“我的題目是田園風光，請小友做一首五絕。”
“竟然出五言絕句？五絕為五字四句，共二十字。受字數限制，言語必須簡潔、凝練，曹朋友這題出的有點難啊。”
“何止有點難？要做出一首好的五絕并不容易。況且，這場賭詩，要求柳小友作出可以傳誦的名篇，以柳小友的年紀和尚未進學的水準而言，怕是要輸了。”
“不止啊，曹朋友這題還有一層深意。柳小友明顯是京師富貴人家出身，看相貌不過十三四歲，卻聲稱讀書十年，今年要考秀才，還能寫出一首上佳水準的《論詩》，證明讀書是下了苦功的。這點年紀既要辛苦讀書，又要呼朋引伴玩樂，想必是沒有時間接觸鄉村田園的，又怎么寫的好田園詩名篇？”
“哦？這位朋友心思細膩，所言有理啊。這曹朋友還真是厲害，出五絕先贏三分，名篇再贏三分，田園詩又贏三分，這么看來柳小友已經輸了九分。基本上是輸定了，只希望他能勉強作一首詩，不要輸的太慘啊，呵呵。”
大堂里的議論聲雖然不高，但卻足以讓大部分人聽到，站在最中間助陣的王彤等人臉色大變，擔憂的看向柳沖。
他們倒不是怕柳沖給不出銀子，把宋鈺押在桌上的玉佩和寶劍輸掉。一千兩銀子雖然不少，大家湊一湊還是能拿出來的，都是從小玩到大的伙伴，哪怕真的賣掉馬車也無所謂，大不了回家挨頓揍。
他們是怕輸掉這場賭詩丟人，不但柳沖丟掉面子抬不起頭，他們以后走出去也面上無光，要知道衛時泰這伙對頭還在旁邊看著呢。
實際上，衛時泰一伙已經笑出聲了。
他們今天被打一頓不說，還要被詐銀子，面子里子都丟光了，而這一切都是柳沖手下的馬遠造成的，能看到柳沖丟臉實在是太暢快了，他們已經暗自替曹元喝彩了。
即便對柳沖信心十足的宋鈺也有些心虛，同樣扭頭向看去，卻見柳沖表情淡定，嘴角甚至微微勾起。熟知柳沖的他，知道這是柳沖把握十足的表現，宋鈺瞬間放松下來，眼中甚至露出一絲笑意。
樓上雅間的兩位中年人，對這場賭詩起了興趣，邀請老者一同下樓觀看。此時，他們正好站在樓梯旁，兩位中年人與大多數酒客的看法相同，齊齊搖頭，認為柳沖很難贏。
老者看了一眼神情得意，勝券在握的曹元，濃密的長眉微不可察的一皺。
他不大喜歡曹元這副做派，柳沖敢當場應戰，并下一千兩重注自證，很大可能那首《論詩》是自己做的，起碼這是個有才學，信心十足的少年，他喜歡少年人這種銳氣。
而曹元以舉人身份欺負未進學的童子，本就有以大欺小，勝之不武的嫌疑。況且，“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這種命題作文本就不易，曹元還玩弄心思，出柳沖不擅長的題目……此非君子所為，品性不佳啊。
當然，以老者的身份，也就是心里轉這么個念頭罷了，雖然不齒曹元的做法，但這賭斗卻是柳沖自愿的，并無人逼迫，倒不至于出口斥責。
少年人就是受不得激啊，受點教訓，也不是什么壞事……老者轉頭看向柳沖，見他在伙伴焦急擔憂的目光注視下，卻負手而立，面色從容，一派風輕云淡的模樣，甚至眼中還帶著一抹不屑和嘲諷。
老者不禁莞爾，這是勝券在握的表情嗎？竟如此自信！
難道今日遇上個詩才天授的小家伙？哈，有意思！
聽到眾人的議論，曹元心中自得，他雖然心胸狹隘，但卻是個有急智的人，觀察過柳沖之后，就定下了題目，自以為這一場賭詩必勝，但看到柳沖那淡定的表情，頓時心里不爽了。
這小子不是應該急的抓耳撓腮，苦思冥想嗎？
竟敢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
肯定是在強撐，想輸的體面點吧？
我才是勝利者，我才應該擺出這副神情！
曹元假裝好心，實則用一種施舍叫花子的口吻，假惺惺的道：“柳小友，這題目稍微難了一點，要不給你找個安靜地方，讓你思索個把時辰？”
這不但是羞辱柳沖，還在打擾他的思緒啊，這話一說，不僅王彤等人怒目而視，就連旁觀的酒客們都覺得曹元過分了。
作詩寫文章最忌被人打擾，更何況是當場賭詩？即便柳小友原本能作出一首好詩，被曹元這一打擾都無法完成了……
柳沖卻噗嗤一笑，眼睛看著曹元，腦袋卻偏向宋鈺，道：“鈺哥兒，我剛才唱了陳王曹子建的《白馬篇》，你知道曹子建最著名的故事是什么嗎？提醒你啊，三國演義里寫過。”
宋鈺見他故弄玄虛，心中好笑，表面上卻小心翼翼的配合他，反問：“曹植啊，應該是七步成詩，吧？”
“然也，”
柳沖揚起下巴，極其裝逼的道：“古有曹子建七步成詩，今日我柳沖不才，愿效仿先賢。”
這牛吹大了，才高八斗的曹子建豈是你一小兒能效仿的？
還七步成詩，你是要作一首“春雨貴如油，下地滿街流”的打油詩嗎？
笑死人了！
原本還對柳沖報以同情的人，紛紛嗤之以鼻，曹元更是毫不掩飾的大聲恥笑，就連樓梯旁的老者都被柳沖給逗笑了。
柳沖卻不顧眾人的反應，負手踏步，緩緩走向曹元，口中朗聲吟道：“所見：”
“牧童騎黃牛，歌聲振林樾。”
“意欲捕鳴蟬，忽然閉口立。”
王彤等人雖然不大懂詩，但他們出身富貴都讀過書，起碼能背《千家詩》里的一些篇章，聽柳沖吟的極為順暢，又只用四步就完成，緊張的心情立刻化為歡快的吶喊。
“一二三四，好！”
“成了，四步成詩，哈哈，不輸給曹植！”
“贏了，曹孝廉你服不服？哈哈。”
宋鈺頗有文學素養，只聽一遍就知道這首詩很不錯，足以成為傳誦名篇，他用極其欠揍的語氣反擊，道：“哈？我才發現曹孝廉也姓曹？沖哥兒你效仿曹子建七步成詩，應該不是故意羞辱人的吧？這可真是……太巧了！”
王彤那群狹促鬼，頓時爆笑起哄：“哈？曹孝廉你也姓曹？這可真是……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