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沉默地走在冰之國殘破的街道上,寒風卷著細碎的冰晶掠過廢墟。納蘭沐琴的靴子踩在碎冰上,發出細微的碎裂聲,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的心上。她望著眼前這片曾經繁華的銀白世界,眼中滿是怒火,咬著下唇,心中的悲憤難以抑制。冰之國,這個她當成自己親人一樣愛護的國家啊,百姓們在這片銀白世界里安居樂業,靠著嫻熟的冰雪技藝與豐富的漁獵收獲維持生計。
如今一切都毀了,街道上到處是殘垣斷壁,房屋被焚燒后的痕跡還清晰可見,街道兩旁原本精美的冰雕建筑如今只剩下斷壁殘垣。那些巧奪天工的冰晶拱門、栩栩如生的雪獸雕像,全都化為一地碎片。納蘭沐琴記得,當初她離開這里時,這里還是歡聲笑語不斷。孩子們在街道上追逐嬉戲,商販們吆喝著叫賣各種冰雪工藝品,空氣中飄蕩著烤魚和熱茶的香氣。如今,只剩下死寂。
“糧食......全被搶走了......”一個虛弱的聲音從側面傳來。
納蘭沐琴轉頭,看到一名滿臉是血的侍衛用長槍支撐著身體。他的鎧甲上布滿刀痕,左肩的傷口還在滲血,染紅了半邊衣襟。那是一名年輕的侍衛,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卻已經經歷了生死搏殺。
納蘭沐槿蹲下身,扶起一位靠在墻邊的老人。老人的手像枯枝一樣顫抖,干裂的嘴唇蠕動著,卻發不出聲音,只能無力地搖頭,手里攥著被火燒的只剩下一小塊的布料,不愿丟棄,仿佛這是她的親人留給她的唯一念想。
“那群暴民......不知從何處而來......”侍衛繼續說道,眼中閃爍著憤怒與痛苦,“他們到處破壞,見人就打,連婦孺都不放過。我們奮力抵擋才護住了百姓們的安全,但......”他的聲音哽咽了一下,“我們人數有限,護不了糧倉的周全。”
納蘭沐琴閉上眼睛,感覺到每一絲寒風都在向她訴說著這片土地的痛苦。當她再次睜眼時,那雙如極地冰川般的眸子已結滿寒霜。
“糧倉當家的呢?”她問,聲音比冰雪更冷。
侍衛低下頭:“當家的用全部家當購置的糧食......他的娘子苦苦哀求我們能幫他們搶回些糧食,哪怕只有一丁點也好。我的同伴們沿著暴民留下的足跡追了過去。”
曦靈站起身,腰間的佩劍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有消息了嗎?”
“一刻鐘前,一個同伴回來報告。”侍衛指向城門方向,“他們追到城門時,那群暴民已沒了蹤影,不知去了何處。大部分人返回營地準備善后,只留幾個人回來查看城中情況。”
納蘭沐琴走向一處被燒毀的房屋,手指撫過焦黑的木梁。這里曾是城里最熱鬧的茶樓,她還記得掌柜總是笑瞇瞇地為巡邏的衛隊準備熱茶。現在,只剩下幾縷青煙從廢墟中升起,像是無聲的控訴。
“這些人行動異常有序,”曦靈走到納蘭沐琴身邊,壓低聲音,“不像是普通的暴民。他們對這里的布局了如指掌——糧倉位置、衛隊巡邏路線、撤退通道......”
“查。”她的聲音比極地的寒風更冷,“我要弄清楚是誰在背后推動這場暴亂。”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幾個衣衫襤褸的孩子從廢墟中鉆出來,懷里緊緊抱著幾個凍得發硬的土豆。為首的男孩臉上帶著淤青,卻倔強地挺直脊背:“我們找到些漏網的糧食!”
納蘭沐琴的眼神突然凝固。男孩脖子上掛著的冰晶吊墜在陽光下折射出奇異的光芒——那是她多年前親手頒發給城門衛隊的嘉獎信物,整個冰之國只有七枚,每一枚都刻有受獎者的名字。
“阿泰呢?”她快步上前抓住男孩的肩膀,“給你這個吊墜的侍衛在哪?”
男孩的眼淚突然奪眶而出,在臉上凍成冰珠:“阿泰叔叔他們...全都...為了保護我們...”他哽咽著說不下去了,只是緊緊攥著那枚吊墜,仿佛這是他與那個英勇侍衛最后的聯系。
納蘭沐琴感到一陣眩暈。阿泰是第一批追隨她的侍衛,從她還是個不被看好的公主時就忠心耿耿。二十年前那個雪夜,十五歲的阿泰跪在她面前:“臣愿用性命擔保,沐琴公主絕非他們所說的災星。”
現在他用自己的血證明了誓言。
她蹲下身,用手輕輕拂去男孩臉上的冰珠,聲音柔和下來:“孩子們,你們別怕,壞人都被侍衛叔叔們趕走了,你們都安全了,乖乖的跟著這個奶奶和哥哥好不好。”
“可是這個哥哥的臉上的全是血。”一個扎著小辮子的女孩怯生生地指著納蘭沐琴身后的侍衛。
納蘭沐琴轉向身后的侍衛,后者正努力站得更直一些,不想嚇到孩子們。她看到這個年輕侍衛眼中的堅毅,與當年的阿泰如出一轍。
“這個哥哥為了保護大家才受的傷,他跟阿泰叔叔他們一樣英勇對不對,我們應該鼓勵這個哥哥是不是啊。”
為首的男孩似乎聽懂了,把土豆交給小伙伴,走到那個侍衛面前,他把自己臟兮兮的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抓著侍衛的手,稚嫩的聲音問著那個侍衛:“侍衛哥哥,你姓什么呀。”
“我姓莫,單名一個林,莫林。”年輕侍衛有些意外,但還是溫和地回答,因為我在營地里年紀最小,大家都叫我小莫,他們還給我取了個外號——老幺。你們呢叫我小莫哥哥吧。”
“小莫哥哥,你身上的傷,疼不疼啊。”男孩仰著臉問,眼睛里還含著淚。
莫林笑了笑,盡管這個動作扯痛了他的傷口:“哥哥身上的傷不疼的,處理一下就好了。”他有些擔憂地問,“哥哥這個樣子,是不是嚇到你們了?”
“沒有。”男孩用堅定的語氣說著,“小莫哥哥,我們不怕,你很英勇。我……我想習武,成為像小莫哥哥你一樣的人保護大家,你教我習武好不好。”
“還有我們,我們也想習武!”其他孩子異口同聲地說,小小的臉上滿是決心。
“行,哥哥答應你們。不過要過幾年哦。”
“為什么?”孩子們滿臉疑惑。
“因為你們現在都大小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現在要做的是讓自己健健康康的。等你們再長大一點,哥哥我就教你們。”莫林說,“那哥哥可不可以問問你們的名字?”
“我叫阿樂,她叫陶陶……”自稱阿樂的男孩給莫林介紹著自己和自己的同伴們。
曦靈看著這一幕,心中既感動又苦澀。這些孩子本該,現在卻不得不考慮如何拿起武器保護自己。她望向納蘭沐琴,發現她的眼中同樣閃爍著復雜的情緒。
這時莫林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鮮血從指縫間滲出。阿樂立刻踮起腳,用臟兮兮的袖子去擦他臉上的血:“小莫哥哥,你咳血了!奶奶說咳血要喝熱湯...”
“沒事的。”莫林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轉向納蘭沐琴,“姑娘若是還有事情要辦,放心去吧,他們交給我了,我會幫他們安頓好的。”
一行人跟莫林他們告辭,跟著神秘男子穿過蜿蜒的小巷,避開了滿是斷壁殘垣街道,夜色如墨,只有微弱的月光灑在地面上,映出幾道模糊的影子。納蘭沐琴緊了緊身上的斗篷,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但她并未多言,只是默默跟在隊伍后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空了的荷包。才想起玄鐵弩碎片已經交了出去,那塊冰冷的金屬此刻正躺在那個神秘男子的懷中。曦靈背著昏迷的曦雪,腳步雖穩,眉宇間卻透出一絲疲憊。月影則幫曦雪拿著她的武器星碎寒穹警惕地環顧四周,手中的星碎寒穹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仿佛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的情況。
神秘男子走在最前方,步伐輕快,似乎對這片區域極為熟悉。他的斗篷在風中微微飄動,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深邃的眼睛,偶爾回頭看一眼身后的人,目光中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深意,卻始終沒有開口解釋什么。
“我們還要走多久?”納蘭沐琴終于忍不住開口,聲音壓得很低,仿佛怕驚動了什么。
男子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快了。”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而沙啞,納蘭沐琴皺了皺眉,但眼下也沒有更好的選擇,只能繼續跟著他前行。
四周的景色開始變得荒涼起來。遠處傳來幾聲烏鴉的啼叫,顯得格外刺耳。曦靈感覺到背上的曦雪微微動了動,似乎有些不安穩,便低聲安慰道:“別怕,我們很快就安全了。”
月影則始終保持著沉默,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四周,手中的星碎寒穹微微顫動,仿佛是在告訴他,前方的路并不簡單,甚至可能隱藏著某種危險。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神秘男子終于在一座破舊的廟宇前前停下了腳步。廟宇的門扉半掩,門上的漆早已剝落,顯得破敗不堪。他輕輕推開門,示意眾人進去。
“這就是你說的安全地方?”納蘭沐琴有些懷疑地看著眼前的廟宇,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男子點了點頭,依舊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側身讓開了路。
曦靈背著曦雪率先走了進去,廟宇內部比外面看起來要好一些,雖然陳舊,但還算干凈。月影緊隨其后,手中的星碎寒穹依舊緊握,目光警惕地掃視四周。
納蘭沐琴最后走進廟宇,心中依舊有些不安。她回頭看了一眼男子,發現他正站在門口,目光深邃地望著遠方,仿佛在等待著什么。
“現在可以跟我們說說你的名字了吧。”納蘭沐琴終于忍不住問道。
男子緩緩轉過頭,斗篷下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名字我會告訴你們的,但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現在暫時安全了,先休息一下吧,一會我帶你們進入皇宮。”
他的話音剛落,廟宇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仿佛有許多人正在迅速靠近。納蘭沐琴心中一緊,立刻意識到事情并不簡單。
“你騙我們!”她手中匯聚力量握住一把長劍,目光凌厲地看向男子。
男子卻依舊保持著那抹淡淡的笑容,緩緩退后一步,身影逐漸消失在夜色中。下一刻,數道黑影從屋頂躍下,手中的彎刀在月光下泛著冷光,直逼眾人而來。
曦靈迅速將曦雪放下,交給月影照顧。拔出長劍與納蘭沐琴并肩而立。納蘭沐槿則已經與幾名黑衣人交上了手,手中的武器每一次揮動都帶起一陣寒風,逼得對手連連后退。
“看來我們被設計了。”納蘭沐琴咬牙說道,手中的長劍迅速擋住一名黑衣人的攻擊。
曦靈沒有說話,她手中的長劍如同閃電般刺出,瞬間擊退了兩名黑衣人,
廟宇的戰斗瞬間爆發,刀光劍影交織在一起,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息。然而,黑衣人的人數似乎越來越多,仿佛無窮無盡。
就在眾人漸漸感到力不從心時,廟宇外突然傳來一陣哨聲,黑衣人的動作微微一滯,隨即迅速退去,消失在夜色中。
納蘭沐琴喘著氣,手中的長劍依舊緊握,警惕地看向四周。曦靈則迅速檢查了一下曦雪的情況,確認她依舊安然無恙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納蘭沐槿收起自己的武器,看向廟宇外:“他們撤退了,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此刻是安全的。”
納蘭沐琴點了點頭,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她看向廟宇外那漆黑的夜色,仿佛有一雙無形的眼睛正在暗中注視著他們。
“看來有人不想我們查到什么。”她低聲說著。
“不錯嘛。”神秘男子的身影突然出現在眾人面前。
“你不是寒玉衛隊的人嗎,為何要騙我們!”納蘭沐琴劍指男子,“說,誰指使你的。”
男子并未立即回答,只是走到院中的石桌前,輕輕拂去桌上的落葉,淡淡道:“姑娘不必如此動怒,但很可惜只說對了一半。”
“你這話什么意思?”
“我說過我會告訴你們我的名字的。”男子緩緩的說著,“我叫夜無痕,并不是寒玉衛隊的隊員。”
“什么?!”納蘭沐琴震驚,手中的長劍消失,“你不是寒玉衛隊的隊員,那你的玉牌從何而來?”
夜無痕轉過身,目光如炬:“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剛才的那幫黑衣人你們也看到了。要想知道剩下的事,跟我來吧。”
夜無痕走進室內,按動墻壁上一個不起眼的機關。隨著一陣輕微的響動,墻壁緩緩轉動,出現一條筆直的樓梯。
“這是?”納蘭沐琴感到疑惑。
“這下面是通向皇宮的密道,穿過密道我們就能進入皇宮了,你們也能幫這位姑娘治療。”夜無痕說,“跟我來吧。”
眾人對視一眼,跟著夜無痕走下樓梯,一條狹窄的通道出現在眾人面前。通道內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
“這里這么黑,我們怎么走啊。”納蘭沐槿問道。
夜無痕沒有作聲,按動了墻上的石塊,通道內瞬間明亮起來,照亮了前進的道路。
“這條密道還保留著以前的一些機關,雖然不會致命,但想破除機關很費時間,你們要跟緊我,別觸動機關。”
一行人跟著夜無痕的腳步一點一點走過通道,納蘭沐琴打算讓夜無痕解釋一下自己心中的那些疑惑,但她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現在不是時候,于是她默默跟著隊伍前進。三個時辰后,他們來到了密道的盡頭,夜無痕拉動墻壁上的燭臺,通道內火光熄滅,面前的墻壁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音露出一條細小的縫隙。夜無痕推開墻壁,眾人來到了一間布滿灰塵的房間內。
“這里是?”納蘭沐琴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
夜無痕微微一笑,語氣淡然:“這里是以前存放古籍的地方,現在只是一間空屋而已。至于為什么騙你們……或許我們有共同的事情要查。”
“共同的事情?”納蘭沐琴眉頭微皺,心中隱隱感到事情并不簡單。
“我們先開離開這里吧。”夜無痕說,“我找人給你們安排房間休息。”
夜無痕輕輕推開房門,一行人跟著他離開房間。夜無痕揮手叫來遠處的一個侍女。
“夜大人。”侍女畢恭畢敬的行禮,“您有何吩咐。”
“這幾位是我的朋友,你帶他們去……”夜無痕小聲的在侍女耳邊說著。
“是。”侍女回答,“幾位請隨我來。”
“等一下。”納蘭沐琴攔住夜無痕,“你知道在廟宇襲擊我們的人是誰?”
“我不知道,不過我可以去查查看。”夜無痕平靜的說著,“天色已晚,你們先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我們明天再說。”
侍女領著曦靈幾人往東邊走去,夜無痕看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身影,默默關上房門,朝另一個方向離去。一炷香過后,曦靈幾人跟著侍女在一座宮殿前停了下來,她推開宮殿的大門,將曦靈他們帶往自己的房間。
“諸位,我們到了,這里便是隱月殿了,環境幽靜,遠離喧囂,幾位可自行分配房間。奴婢芷云,有什么需要的喚我便是,不打擾諸位休息了。”
芷云慢慢退出隱月殿,留下曦靈幾人分配房間。此時的冰之牡丹,燈火通明,護法和丞相還有朝臣們爭論不休。
“張相,你不是都答應我等我消息了,怎么又回來了。”護法說,“我都已經派人去查了,你還有什么事要與我爭的。”
“犬子雖然不爭氣,但那是我夫人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如今犬子死于非命,我這個當爹豈能坐得住。”張丞相轉身對朝臣們說,“諸位說我說的對不對。”
朝臣們面面相覷,有人低聲附和,也有人面露難色。大殿內的燭火搖曳,將眾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護法眉頭緊鎖,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緊:“張相,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對方的底細我們都沒弄清楚,貿然行動只會打草驚蛇。”
“打草驚蛇?“張丞相冷笑一聲,“我兒子都死了,還管什么蛇不蛇的!護法大人若是不肯主持公道,老夫就自己查!“
“丞相慎言!“一位年邁的朝臣上前勸阻,“冰之國的規矩您不是不知道...”
“規矩?“張丞相猛地拍案而起,“我兒尸骨未寒,這就是你們說的規矩?!“
護法眼中閃過一絲寒光,但很快又恢復平靜:“來人,給丞相上茶。張相,我們借一步說話。”
與此同時,隱月殿內。
曦靈站在窗前,望著遠處燈火通明的冰之牡丹,若有所思。
“曦靈阿姨,你看什么呢?“納蘭沐槿湊過來問道。
“沒什么。“曦靈收回目光,“只是覺得今晚的冰之國,似乎特別熱鬧。“
窗外,一片牡丹花瓣被夜風吹起,飄向了遠方黑暗的角落。在那里,一個黑影正靜靜注視著隱月殿的一舉一動。
第二天,晨光透過窗欞灑入隱月殿,納蘭沐琴一夜未眠。她站在窗前,指尖輕輕摩挲著窗欞上的冰紋,那是冰之國工匠獨有的技藝——每一道紋路都暗藏玄機,唯有皇室血脈才能讀懂其中傳遞的密信。
“冰紋未亂,但人心已變。”她低聲呢喃,目光落在遠處巍峨的冰之牡丹上。昨夜護法與丞相的爭執,顯然只是冰山一角。
房門被輕輕叩響,夜無痕的聲音從外傳來:“姑娘,可醒了?”
納蘭沐琴指尖一彈,房門無聲滑開。夜無痕依舊一身黑衣,只是今日未戴斗篷,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他眉間有一道細疤,像是被極薄的冰刃所傷,傷口邊緣還泛著淡淡的藍光——那是影衛獨有的“寒魂印記”,唯有執行過生死任務的人才會留下。
“昨晚的事,我很抱歉。”夜無痕說,“這里無外人打擾,我們能繼續昨晚的話題嗎?”
納蘭沐琴看著夜無痕臉上的傷疤:“你臉怎么回事,昨天見你時你臉上還沒這道細疤呢。”
“這是我之前處理事情時留下的,外出總得偽裝一下。”
“跟我來吧。”納蘭沐琴帶著夜無痕朝另一間房屋走去,沒一會兒,曦靈他們坐在夜無痕面前。
夜無痕看著曦靈他們,發現少了兩個人:“那位白頭發的姑娘和那個公子呢?”
“姐姐她還在昏迷中,得有人照顧她。”納蘭沐琴回答。
“那姑娘是你姐姐?”
“怎么,你對我姐姐感興趣?”
“沒什么。”夜無痕面無表情,“我只是沒想到那個姑娘這么厲害,居然是你姐姐。”
納蘭沐琴從腰間取下玉牌丟到桌上:“現在,該告訴我們真相了。”
夜無痕的手指輕輕撫過玉牌表面,指腹在冰晶紋路上停留片刻:“這塊玉牌確實屬于寒玉衛隊,是我從他們隊長那里借來的。”
“借?”曦靈冷笑一聲,“寒玉衛隊的信物也能隨便借?”
“正常情況下當然不行。”夜無痕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銳利,“但如果是護法親自下的命令,就另當別論了。”
房間內的空氣似乎凝固了一瞬。納蘭沐琴與曦靈交換了一個眼神。護法是冰之國權力核心之一,地位和丞相一樣僅次于國主。如果他介入此事,意味著事情遠比表面看到的復雜。
“護法為何要幫你?”納蘭沐琴直截了當地問。
夜無痕從懷中取出一塊黑曜石令牌,放在桌上與玉牌并列。令牌上刻著一朵盛開的冰牡丹,花蕊處鑲嵌著一顆暗紅色的寶石。
“我乃冰之國影衛,和寒玉衛隊一樣直屬國主調遣。但我們職責不同,影衛負責處理那些……不適合公開的事務,而且我們的身份對外是保密的。這次護法找到我,希望我能暗中調查一下丞相之子的事,玉牌借來為了方便在冰封島內行走。”
納蘭沐琴的指尖微微發顫。影衛的存在即使在皇室中也只有極少數人知曉。她養母在位時曾隱約提過,但從未詳談。這塊黑曜石令牌上的暗紅寶石,正是影衛最高級別的標志。
“證明給我看。“她突然說道。
夜無痕似乎早有準備。他解開袖口,露出手腕內側——那里有一個細小的冰晶紋身,紋路與納蘭沐琴記憶中的影衛標記完全吻合。
“現在,該你們告訴我了。”夜無痕重新整理好衣袖,“你們為何會出現在冰之國?又為何對暴民襲擊如此關心?”
納蘭沐琴深吸一口氣。眼前這個男人身份神秘,但目前為止的種種跡象表明他確實可能是影衛。而影衛的存在,恰恰說明冰之國高層已經察覺到了異常。
“我,納蘭沐琴。”她直視夜無痕的眼睛,聲音沉穩而有力,“冰之國國主。”
夜無痕的瞳孔微微收縮,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他猛地站起身,單膝跪地,右手按在左胸心臟位置——這是影衛對國主最高的禮節。
“夜無痕見過國主。”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屬下有眼不識泰山,請國主恕罪。”
“起來吧。”納蘭沐琴擺擺手,“我離開冰之國多年,這些虛禮就免了。”
夜無痕重新坐回椅子上,但姿態明顯恭敬了許多。他的目光在納蘭沐琴臉上停留片刻,似乎在確認什么,隨后輕聲道:“國主比畫像上更加……威嚴。”
曦靈在一旁輕笑出聲:“小丫頭長大了,自然不一樣。”
納蘭沐琴沒有理會曦靈的調侃,直奔主題:“昨夜的黑衣人,查到了嗎?”
夜無痕搖頭:“他們身上沒有標識,但刀法像極了‘雪狼衛’。”
“雪狼衛?”一旁的曦靈猛然抬頭,“那是……”
“據說是丞相的私兵,具體情況就不得而知了。”夜無痕從袖中取出一枚冰晶薄片,指尖輕點,薄片上浮現出一幅動態畫面——一群黑衣人正在冰原上疾行,腰間懸掛的赫然是雪狼頭骨制成的令牌。但畫面一轉,其中一人掀開面罩,露出的竟是護法親信的面容!
“護法的人偽裝成雪狼衛?”納蘭沐琴瞳孔驟縮。
“不止。”夜無痕聲音低沉,“我今早潛入丞相府去看過丞相之子的尸體,下手之人極其狠毒,先挑斷他的手筋腳筋,使他無法逃跑,然后再一掌將他打死。身上還殘留著護法的‘冰魄掌’痕跡。護法聲稱有人栽贓,但丞相卻認為是護法跟自己過不去。”
納蘭沐琴冷笑:“好一招借刀殺人……幕后之人是要讓護法與丞相自相殘殺!”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芷云在門外低聲道:“夜大人,護法派人來傳話,說情況有變,請您立即過去。”
夜無痕起身:“國主,我必須先去見護法。你們暫時留在隱月殿,這里很安全。”
“等等。”納蘭沐琴叫住他,“我姐姐曦雪還在昏迷,她需要治療。”
夜無痕想了想:“芷云會帶太醫過來。記住,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你們的真實身份,包括太醫。”
說完,他匆匆離去,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拐角。
納蘭沐琴轉向曦靈:“曦靈阿姨,你怎么看?”
“這件事看來不簡單。”曦靈平靜的說著。
納蘭沐琴點頭:“我也這么覺得。”
正說著,芷云帶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太醫走了進來。太醫提著藥箱,步履蹣跚,但眼神依然銳利。
“這位是林太醫,宮中最好的醫師。”芷云介紹道,“夜大人吩咐他來為那位昏迷的姑娘診治。”
林太醫向納蘭沐琴微微頷首,然后徑直走向內室。納蘭沐琴和曦靈跟了進去,看到月影正守在曦雪床邊。
曦雪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臉色蒼白如紙,只有微弱的呼吸證明她還活著。林太醫坐下為她把脈,眉頭越皺越緊。
“奇怪...”他喃喃自語,“脈象紊亂,似有一股異常的毒素在經脈中游走...”
納蘭沐琴心頭一緊:“能治好嗎?”
林太醫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從藥箱中取出九根銀針,分別刺入曦雪頭部的九個穴位。隨著銀針刺入,曦雪的身體突然劇烈顫抖起來,一口鮮血從她嘴角溢出。
“原來如此。”林太醫收起銀針,“這位姑娘此前中過毒嗎?“
“是的,我們在客棧遭到一自稱寒玉衛的人的襲擊,她為了保護我們過度使用內力。”曦靈急切地問,“有什么辦法嗎?”
林太醫捋了捋胡須:“可以用千年雪蓮和火蜥蜴的血試上一試。雪蓮宮中還有珍藏,但火蜥蜴的血……”
“我知道哪里能找到。”納蘭沐琴突然開口,“北境的一小塊火山群中棲息著火蜥蜴。”
林太醫點頭:“那就好辦了。我先用針灸穩住她的病情,你們盡快取回火蜥蜴的血。記住,必須是在火山口附近活動的成年火蜥蜴,它們的血才有足夠的藥效。”
曦靈看向納蘭沐琴和月影:“你們誰去?”
“我去。”月影毫不猶豫地說,“沐琴姐你給我指下方位,我三天之內回來。”
商議妥當后,月影立刻動身出發。林太醫為曦雪施完針,留下一些藥丸后也告辭離去。房間里只剩下納蘭沐琴、曦靈和昏迷的曦雪。
“現在怎么辦?”曦靈低聲問。
納蘭沐琴走到窗邊,望著遠處的宮殿群:“夜無痕去見護法了,我們得想辦法探聽他們的談話內容。”
“你是說……潛入冰之牡丹?”曦靈挑眉,“那里守衛森嚴,即使像夜無痕這樣的影衛也很難悄無聲息地進去。”
納蘭沐琴嘴角微微上揚:“曦靈阿姨,這里對我來說再熟悉不過了。”
她從衣袖中取出一根看似普通的銀簪,輕輕扭動簪頭,里面竟藏著一張微縮的皇宮地圖。
“這是我養母在我成年時送的禮物。”她的聲音帶著懷念,“上面標注了所有秘密通道,包括直通冰之牡丹殿偏廳的一條。”
曦靈仔細查看地圖,很快找到了那條密道的入口——竟然就在隱月殿后花園的假山下面。
“真是天助我們。”曦靈收起地圖,“什么時候行動?”
“等天黑。”納蘭沐琴看向窗外,“現在,我們需要休息,養精蓄銳。”
夜幕降臨,皇宮籠罩在一片寂靜中。納蘭沐琴和曦靈換上夜行衣,悄無聲息地來到后花園。假山下的機關依然靈敏,輕輕轉動一塊不起眼的石頭,地面便露出一個狹窄的入口。
密道內潮濕陰冷,墻壁上長滿了青苔。納蘭沐琴點燃一支特制的蠟燭,火焰發出幽藍色的光,不會引起外界注意。兩人沿著曲折的通道前行,約莫半個時辰后,來到了一個岔路口。
“左邊通向偏廳,右邊通向...”納蘭沐琴突然停住,豎起手指示意安靜。
前方隱約傳來說話聲。兩人屏息凝神,慢慢靠近聲源處。透過墻壁上的一道細小縫隙,他們看到了冰之牡丹殿偏廳內的情景。
夜無痕站在護法面前,神情凝重。護法背對著他們,銀白的長發披散在黑袍上,顯得格外醒目。
“調查的怎么樣了?”護法的聲音沙啞而疲憊。
夜無痕將昨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向護法說明,包括遇到曦靈他們。
“你確定嗎?”護法一臉的不可置信,“真的是丞相的私兵。”
“我在回宮的路上去了一趟昨晚的那個廟宇,找了一下那群黑衣人留下的痕跡,還發現了這個。”夜無痕將一小塊武器碎片交給護法。
“這是?”護法看著手中的碎片。
“應該是在昨晚打斗中他們掉落的。”夜無痕回答,“我對比過廟宇里的痕跡,刀法像極了‘雪狼衛’。”
護法長嘆一聲,眼中滿是無奈。
“張丞相那邊呢?”
“這個混蛋,竟然提出暫代國主之位。”護法冷笑,“要是國主在的話,哪還輪到他耀武揚威的。”
夜無痕握緊拳頭:“需要我出手嗎?”
“不急。”護法轉身,露出一張布滿皺紋卻依然威嚴的臉,“現在動手只會打草驚蛇。我們需要確鑿的證據,證明丞相想謀權篡位。”
“證據……”夜無痕若有所思,“國主回來了。”
護法猛地抬頭:“納蘭沐琴?你確定?”
“千真萬確。她現在就在隱月殿,還帶著幾個同伴。其中一人中了毒,林太醫正在治療。”
護法的眼中閃過一絲希望:“天不亡我冰之國……沐琴那孩子從小就聰明絕頂,有她坐鎮的話……”
“但她會相信我們嗎?”夜無痕猶豫道,“畢竟她不在的這段時間,冰之國的事務都是您和丞相共同商議的。”
護法苦笑:“那孩子分得清是非。去告訴她,明晚子時,我在老地方等她。”
夜無痕躬身領命,正準備離開,護法又叫住他:“等等,還有一事。查清楚是什么人要殺害張丞相之子。那孩子的死絕非偶然。”
夜無痕點頭離去。護法獨自站在廳中,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輕輕摩挲。納蘭沐琴從縫隙中看到,那正是她養父送給她養母的玉佩。
確認偏廳無人后,納蘭沐琴和曦靈悄悄退回密道。返回隱月殿的路上,兩人都沉默不語,各自消化著剛剛聽到的信息。
回到房間,曦靈確認四周無人后,才低聲開口:“護法似乎站在你養母這邊,但他不知道這個丞相是假冒的,我們要不要告訴他?”
“表面上看是這樣。但政治斗爭從來不是非黑即白。護法雖然一直忠于我的養母,但他也有自己的勢力要維護。”蘭沐琴眉頭緊鎖,“眼下這種情況,為避免節外生枝,還是算了吧。”
“你打算明晚去見他嗎?”
“去,當然去。”納蘭沐琴的眼中閃過一絲堅定,“但不是單獨去。我們需要做兩手準備。”
她湊到曦靈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曦靈先是驚訝,隨后露出贊賞的表情:“妙計。就這么辦。“
第二天清晨,芷云送來早餐時,帶來一個意外的消息:“夜大人今早離宮辦事,臨行前囑咐奴婢轉告幾位貴客,今晚他有要事相商,請務必留在隱月殿。”
納蘭沐琴和曦靈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夜無痕顯然是去安排與護法的會面了。
一整天,隱月殿都平靜如常。林太醫按時來為曦雪施針,芷云則忙前忙后地照料眾人的起居。表面上看,一切都那么正常,但納蘭沐琴能感覺到,暗流正在皇宮深處涌動。
傍晚時分,月影風塵仆仆地趕了回來,手中捧著一個水晶瓶,里面裝著鮮紅如火的液體。
“幸不辱命。”他將水晶瓶交給林太醫,“這是從火山口附近捕獲的成年火蜥蜴的血。”
林太醫檢查后滿意地點頭:“純度很高,足夠配制了。給我兩個時辰,藥就能準備好。”
等待藥丸的過程中,納蘭沐琴將這兩天發生的事情簡要告訴了月影,包括今晚與護法的秘密會面計劃。
月影聽完沉思片刻:“需要我做什么?”
“你留在隱月殿保護姐姐、三妹以及巨蟹和摩羯。”納蘭沐琴回答。
“那你和曦靈阿姨呢?”
“我們自有安排。”納蘭沐琴沒有多說,但眼神中的決絕讓月影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夜幕再次降臨。林太醫準時送來了配制好的藥丸。服下解藥后,曦雪的呼吸明顯平穩了許多,臉色也開始恢復血色。
“最遲明早她就會醒來。”林太醫收拾藥箱準備離開,臨走前意味深長地看了納蘭沐琴一眼,“姑娘,萬事小心。”
納蘭沐琴微微頷首。待林太醫走后,她和曦靈開始最后的準備。兩人換上便于行動的裝束,檢查隨身武器,然后靜待子時到來。
當時鐘敲響第十一下時,隱月殿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夜無痕如約而至,臉色比平日更加嚴肅。
“國主準備好了嗎?”他低聲問。
納蘭沐琴點頭:“帶路吧。”
夜無痕領著兩人穿過幾條僻靜的小徑,來到皇宮西北角的一座廢棄塔樓。塔樓外表破敗,但內部卻出人意料地整潔。螺旋樓梯通向頂層的一個圓形房間,護法已經在那里等候多時。
房間中央擺著一張石桌,桌上攤開著幾張地圖和文件。護法站在窗前,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國主……”護法轉過身,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十年了,您終于回來了。”
納蘭沐琴沒有錯過他眼中閃過的復雜光芒,也沒有忽略門口兩名侍衛悄然收緊的手指。她的目光落在護法腰間——那塊令人生疑的玉佩正懸掛在那里,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護法大人。”她最終開口,語氣不冷不熱,“聽說你要見我?”
護法苦笑一聲:“我知道你有疑慮。這十年來,冰之國發生了太多變故,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
“那就長話短說。”納蘭沐琴直視護法的眼睛,“冰之國到底怎么了?”
護法示意他們坐下:“您不在的這些年里,冰之國一直處于無主的狀態。所以我向丞相提議由我們兩個共同商議冰之國的事務,一開始挺順利的,但時間一長丞相在許多方面就私自決定,包括城門守衛的事。”
月光透過塔樓破損的穹頂,在石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護法枯瘦的手指劃過地圖上標記的紅點。
“六個月前,張丞相遣散了他的私兵。”護法的聲音像砂紙摩擦,“說自己不需要他們了。”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暗紅的血絲。
納蘭沐琴沒有上前攙扶,她的目光鎖定在護法腰間晃動的玉佩上。那是母親的貼身之物,內側應該刻著“永世不渝“四字——當年養父親手所刻。但此刻玉佩翻轉的角度,讓她只能看到邊緣泛著不自然的青灰色。
“護法大人似乎病得不輕。”她故意用腳尖碰了碰曦靈的靴子,“我記得母親的冰心訣能緩解寒毒反噬。”
護法擦拭嘴角的動作微不可察地頓了頓:“國主記性真好。不過老臣這是舊傷,當年追查先國主遇害線索時中的毒。”
曦靈突然拔劍抵住護法咽喉,劍鋒在月光下泛著藍光:“遇害?沐琴的養母不是因為日夜操勞的原因身體不好了嗎?”
護法冷笑,“姑娘試探得對,老臣確實失言了。”他解開衣領露出鎖骨處的黑色紋路,“這是‘閻羅笑’的毒痕,中者會逐漸記憶混亂。若非如此,老臣早該找到……”
塔樓外突然傳來瓦片碎裂的聲響。夜無痕閃電般撲向納蘭沐琴:“小心!”
三支玄鐵弩箭穿透窗欞,分別釘入夜無痕肩膀、護法胸口和石桌。納蘭沐琴旋身甩出冰針,窗外傳來悶哼聲。曦靈的劍劃出圓弧,格開隨后射來的箭雨。
“走密道!”護法咳著血指向書架,“機關在……在……”他的瞳孔突然擴散,手中的玉佩“啪”地摔成兩半——內側赫然刻著“永世不渝”,但字跡邊緣有細微的修補痕跡。
夜無痕撞倒書架露出暗門,突然渾身僵直。一支泛著綠光的短箭從他后背透出前胸。“國主……快……“他噴出的血沫里帶著冰晶,“玉佩……”
納蘭沐琴抓起半塊玉佩塞入懷中,曦靈已經扛起夜無痕沖進密道。身后傳來護法最后的嘶吼:“去找冰璃!她當年……”話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利刃入肉的悶響。
密道里彌漫著陳年的霉味,納蘭沐琴的指尖燃起幽藍火焰。夜無痕的血在石階上拖出長長的痕跡,每滴落下的血珠都在地面凍結成霜花——這是影衛寒魂印記即將消散的征兆。
“撐住。”納蘭沐琴撕開他的衣領,倒吸一口冷氣。夜無痕心口處的冰晶紋身正在融化,這是影衛獨有的生命印記。更可怕的是傷口周圍的血管呈現樹枝狀黑紋,與護法鎖骨處的毒痕一模一樣。
“閻羅笑……無解……”夜無痕的牙齒不住打顫,“但護法……真的玉佩……”
曦靈突然按住納蘭沐琴的肩膀:“聽!”
密道深處傳來規律的敲擊聲,三長兩短,重復三次。納蘭沐琴冰針再出,卻聽見熟悉的少年嗓音:“小莫哥哥?是你們嗎?”
阿樂臟兮兮的小臉從拐角探出來,身后跟著幾個抱著布袋的孩子。“我們按莫林哥哥教的,在密道里等穿黑衣服的大人。”他好奇地看著奄奄一息的夜無痕,“這個哥哥也受傷了?我們偷……借來了太醫署的藥!”
孩子們七手八腳掏出藥瓶,其中一個女孩突然指著夜無痕驚呼:“他脖子上的吊墜和阿泰叔叔的一樣!”
納蘭沐琴這才注意到夜無痕頸間滑出的冰晶吊墜,內側刻著“泰”字——正是當年她頒給阿泰的那枚。無數線索在腦海中炸開:“夜無痕異常的熟悉感、他對冰治國地形的了解……”
“你不是影衛。”她捏住夜無痕下巴,“你是阿泰的什么人?”
垂死的青年露出解脫般的微笑:“兒子……父親多年前告訴我,若有朝一日他離我而去……讓我替他守護您……”他的瞳孔開始擴散,“小心……”
阿樂突然拽納蘭沐琴的袖子:“那個白頭發姐姐醒了!她一直喊‘冰魄’什么的,莫林哥哥讓我趕緊來告訴你們!”
曦靈和納蘭沐琴對視一眼,同時想起護法最后的遺言。兩人架起夜無痕,跟著孩子們在迷宮般的密道中穿行。途經一個岔路口時,納蘭沐琴突然停下,從懷中取出那半塊玉佩。
“你們先走。”她把夜無痕交給曦靈,“我要確認一件事。”
順著右側密道前行五十步,石壁上出現一道幾乎不可見的縫隙。納蘭沐琴用玉佩邊緣劃過特定位置,暗門無聲開啟。這是只有國主才知道的密室,里面存放著歷代國主的秘密手札。
月光從通風孔斜射進來,照在中央石臺的琉璃匣上。匣中本該存放著養母的日志,此刻卻只有一張泛黃的紙條。納蘭沐琴顫抖著讀上面熟悉的字跡:
“冰璃未死,閻羅笑是她所創。若見此信,切勿相信任何佩戴青灰玉佩之人。”
紙條背面是用血匆匆寫就的附加內容:“護法與丞相無辜,被人利用。”
遠處傳來孩子們焦急的呼喚聲。納蘭沐琴將紙條吞入口中,冰針在掌心凝成蓮花形狀——這是她小時候冰璃教她的第一招“雪魄蓮心”。
隱月殿內,蘇醒的曦雪正被月影攙扶著坐起。她的白發間流轉著奇異星光,見到納蘭沐琴第一句話就是:“冰魄盟!”
莫林包扎著傷口從外面跑來:“姑娘,我們在刺客尸體上發現這個。”他遞過半塊雪狼衛令牌,斷裂處卻露出冰晶材質的核心——與護法玉佩如出一轍的青灰色。
曦雪虛弱地指向窗外:“看冰之牡丹……”
皇宮最高處的冰之牡丹殿穹頂,不知何時籠罩著一層青灰色霧氣,在月光下形成猙獰的鬼面圖案。納蘭沐琴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十年前那個雪夜的記憶突然清晰——養母被刺時,刺客劍刃上閃爍的正是這種青灰光芒。
“找到冰璃。“她一字一句道,“我們要揭開這背后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