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股黑風盡沒,出現在樂小顛眼前的竟是個…
不大點的小狗子。
這小狗卻也不那么簡單,它兩個頭如今化成一個頭,另個頭和頸上紅鬃變成根串著個細小骷髏頭的紅繩。
那黑毛小狗躺在地上,吱歪吱歪的叫喚,這風景和如今遍地死尸、焦尸的半山崖實在不合,讓樂小顛都有些恍惚。樂小顛走上前去,手里還攥著大鐵錘,看了那狗幾眼,突然掄起大錘來就要砸下,小狗子見了嗚嗚的哭,縮成一團,突然讓小顛有些下不去手。
可想來想去,不能手下留情,于是大錘又起,那狗兒見狀嗚咽著、忍著疼往遠處爬,還在掙扎求生。小顛見如此,手里又沒了勁頭,放下錘后,大喊了聲:
“你他娘的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我爺的筆札上都沒你這么個東西,邪物!”
隨著這聲喊,狗子爬出幾尺后,終于沒了力氣,暈死過去。樂小顛走到跟前,嘆了口氣,回首望,只見周圍躺著七、八個不熟識的同窗,搖了搖頭,正這時,山下棧道上響起呼喚聲:
“猴兒!猴兒!”
“芽芽、烏戈爾,你們怎么回來了?”
“我擔心你…”
“真胡鬧,我沒事,咱們快走吧。”
“他們、他們都死了嗎?”
“嗯…”
不愛說話的烏戈爾,此時將周遭巡了遍,忽然問道:
“這團焦尸是誰?那雙頭火狼呢?”
“唉…”
小顛如是把之前情景,跟烏戈爾和芽芽說了遍,最后指著那黑狗子道:
“這殺是不殺?”
“…”烏戈爾沉默如斯。
芽芽卻是一句公道話:“它沒殺傷人命,你干嘛非要了它的命,若都是館主造的孽,他已經被你擒殺了,還有什么債要討的…”
說完,如小顛意料之中的,女孩居然從地上撿起塊包袱布,把那小狗子包好抱起,就要往山下去。樂小顛這可不干了,只把那狗兒搶了過來道:
“我抱著,下山去找個籠子先圈起來,你可別碰它,太懸。”
兩人正要往山下走,烏戈爾忽然又叫住了小顛:
“樂師弟,你先等等,這事得有個說法,你先想好了再回學宮,不然,可真交待不了。”
平常看著不見經傳的虎漢此話一出,連芽芽都愣了,她把小顛拉回來,說道:
“烏戈爾說的你真得考慮下,我剛才心一松,差點忘了這些算計。”
“這老王八殺了這么多學生,還伙同這妖魔要取我的命,我還要為他包庇還怎么的?!”
烏戈爾又道:“這位館主的來歷,不用我說了,我能信你這說法,可還有學宮上峰和這么多不知情的人呢,你說師長殘殺學子,只是為了暗害你這不聞名的小徒,這…況且樂先生身上這奇香之事更不能提了…”
小顛、芽芽聞聽一驚,不曾想,烏戈爾竟知道惑妖香的事,烏戈爾見狀,趕緊解釋道:
“你們不用吃驚,我和夏侯燭天是發小,我爹烏索和蒼風叔叔都是先王座下名將,怹老人家和‘困龍’夏侯震叔叔,也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聽到虎漢烏戈爾的后話,小男女兩個乃是心中踏實不少,烏戈爾前番話語,確實點到了痛處,小顛思量一番,最后說道:
“好吧,看來我還得給他樹碑立傳了,就說這孫子為了保護學生,力戰妖獸而死,好了吧?大不了讓這黑狗背黑鍋,走吧,回去了。”
芽芽和烏戈爾聞聽都松了口氣,便趕緊跟著小顛往山下跑去,匆匆趕回了學宮。
這日晚間,學宮換了顏色,白幡、白練掛起,裹滿屋檐堂下,燈燭繚繞著瑩白的蠟油,赫都大都督派驍騎旅旅帥烏索,率旅部接管了學宮,烏索麾下百多名戰狼騎士,奔襲一個時辰,才趕到地處深山老林中的赫都學宮。
到地兒后,旅帥烏索立馬封山阻路,再也不許任何人上山,他看過兒子烏戈爾沒事后,留下一隊衛兵鎮守學宮,另帶一隊人上山去,給館主和眾學子收尸,待烏索回轉時,則已是半夜時分。
當夜,學宮內不時響起座狼的嚎叫,只把這座深山靜宮,變得更加瘆人凄涼,凄迷之氣讓眾學子學士無法入睡,各處建造內都是燈火通明,這些燈光雖照亮了夜中的昏暗,卻照不亮被恐懼包裹著的人心。
小顛屋里那不甚寬綽的地方,此時擠滿了人,燭天、烏戈爾、烏索、還有隨烏索同來的一位不速之客---夏侯震,這會兒,夏侯震正圍著那被撿回來的黑狗打轉。
“這籠子,原本是鎖煉山龍幼崽的,百十年前的東西了,沒想到又用上了,燭天,這還是你太爺留下來的東西呢!”此時,困龍子將那黑狗子拎到籠中,鎖好了,接過侄子奉來的香茶,淺啜了口,大搖其頭。
“二叔,這東西到底是什么啊?怎么那么厲害,現在卻又如此孱弱,放在這里穩妥嘛?”夏侯燭天疑問道。
夏侯震轉頭問了烏旅帥:
“烏索,你看來呢,你可曾在北方老家見過此種東西。”
烏索盯了那物片刻,搖頭甕聲道:
“不曾見過,這東西看似邪性,可它身上略略帶些靈氣,不像是歹物。”
夏侯燭天聞罷,無奈嘆道:
“唉…只能等樂師姐和小顛,從瑤柱閣查證回來了,看看有沒有什么線索。”
屋中四人便就如此喝著茶,看著這瑟縮著的黑狗子,等待消息,又過了半個時辰,芽芽和猴兒匆匆趕了回來,剛進屋,小顛就說道:
“還真讓芽芽蒙上了,這東西在學宮早年的檔子里有所記載,沒想到它還是個圣物。”
女孩此時按住樂小顛話頭,解釋道:
“唉,這小狗的年歲恐怕比咱們都老的多了,檔子里記載著,幾百年前建造學宮之初,這無涯山上就有它了呢,它還跟幾百年前的魔主大君有干系。”
困龍夏侯震聞聽此處,恍然大悟道:
“我只聽傳聞說,當年魔主大君北逸仙逝后,先主的座狼也不知其蹤,當年傳說魔主北逸,殞命于赫都左近的落塵村,也有人說他匿跡于落塵村百里外的硭嶼山,難道說…這就是那匹魔主座狼‘紅鬃頭’?”
烏索這時忽然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沖著這小狗子單膝跪地,右手扶著心口道:
“魔主保佑,請寬恕吾等冒犯之罪。”
小黑狗見狀,縮在角落里嗚嚶嚶的哆嗦,叫人看了,實在把它和夏侯震所說的魔狼‘紅鬃頭’聯綴不起來。
燭天有些疑惑問道:“二叔,您篤定這就是魔主的坐騎?”
夏侯震捻須回想道:“傳說魔主有兩件寶物,風泣寶劍、紅鬃頭,魔尊戰敗后,寶劍同魔尊一起不知所蹤,‘紅鬃頭’也是那時匿跡的,沒想到數百年后,居然還能再見這圣物。”
烏索嗔怪道:“你這老不休,倒是什么都記得清楚,唉,快把它放出來吧,不可這么鎖禁著。”
困龍夏侯震也合掌向那黑狗子躬身拜了拜,之后打開籠門,想要伸手去捉那小狗,狗子卻不出來,還咬了夏侯震一口,眾人見狀都沒了轍,最后還是芽芽蹲在籠門口,用小顛屋里的香腸把它逗了出來,之后,姑娘將它抱在懷里,喂它吃完,黑狗子嗅了嗅芽芽身上的香氣,忽然昏昏欲睡,便合眼倒在了女孩懷里。
芽芽見它圓頭圓腦的、耷拉著耳朵,可愛兮兮,就跟抱小孩般拍拍哄哄、胡擼胡擼,可沒想到,當摸到它背上一個腫塊時,那小狗子突然慘叫了聲,回頭就去咬芽芽的手,女孩頓時疼了下,把手拿過來看看,雖沒咬破,可也是留了紅印子,嘶嘶的疼。
“你這不是東西的小老頭兒,沒良心,敢咬我妹子!我妹子要不勸我留你條活命,早一錘把你砸的稀巴爛了!”
“猴兒,你又惱了…我沒事的。”
‘啪’的聲響,小顛還是忍不住扇了那狗子的腦瓢,小黑狗好似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對,只哭唧唧的縮在芽芽懷里,眼中有些委屈,姑娘看小顛還沒完沒了,要找機會接著拾掇那狗子,便推了他一把,轉身躲著他道:
“它身上有個疙瘩,不知是不是病了,我摸到那里,它才疼了,我要掐你一把,你不也得疼的滋哇滋哇叫么!”
女孩說完,樂小顛聽著也覺得有理,便不嚇唬那狗子了,他倆身邊這些同窗和大人們,看著如此情景也不好說什么,只是無奈搖頭。
“是不是這里疼?”芽芽輕輕點了點那個疙瘩,小狗嘴里嗚嚶嚶的叫喚,女孩見了便說道:“烏索叔叔,您旅部里豢養了那么多座狼,這畜養犬只的事情,應該比我們懂的多,您幫忙看看吧。”
烏索聞聽,點了點頭,走到芽芽身前,沖著黑狗合掌躬身拜了拜,才上手去看那個疙瘩,但當他看清楚時,有些驚駭,只道:
“這疙瘩不是長在身上的,這是有人把它的皮毛割破,塞了什么東西進去。”
眾人聞聽都是心中一驚,待烏索讓女孩把黑狗放在小顛的書桌上,他和夏侯震都查看過了,兩人皆是覺得這個疙瘩太過蹊蹺,便要幫這狗子把異物從身上取出來,于是,芽芽細聲細語的跟小狗說道:
“你得病了,兩位叔叔要幫你開刀,把那讓你疼痛的疙瘩拿出來,你忍一會兒好不好?”
狗子聽聞,哭唧唧的往桌下爬,想要逃跑,芽芽把它抱回來又勸道:
“讓這東西留在身上太長時間,不好的,再說…你好歹也是公…也是漢子嘛,這點疼都怕,多丟人。”
可如此說完,那黑狗還是不干,小顛見它孬了,氣道:“你身上帶著這奇怪的東西,你就是邪物,不取出來,我就一錘鑿死你!”
狗子見小顛黑著臉,頓時老實了,哆嗦著伏在案上等著被人處治。屋里人見了如此,更不知該說什么好,就覺得小顛和它真是天生的冤家,一物降一物的典范。
如此,一番診治,便過了兩刻,烏索把它身上破口的縫線挑開,卻還是揭不開傷口,看來皮肉全都已經長好,旅帥烏索只能滿頭冷汗的,拿小刀劃開狗子的皮肉,慢慢取出那里面塞著的東西,之后,他掏出瓶藥膏,慢慢給那小狗的傷口涂抹好,那藥神奇的很,剛抹上不多會,狗子就沒再疼的哼哼,且那傷口上的血也都止住,夏侯燭天見狀,嘖嘖稱奇道:
“咱魔國的百骸腐晶膏,真是圣藥,我這還是頭回見到。”
他二叔夏侯震聞聽,笑了笑回道:
“這藥咱們魔國一名旅帥手中,才有一瓶,還得是勁旅,可是稀奇物了。”
見小狗累的睡了過去,芽芽就把它安置在鋪好褥墊的大竹籃里,眾人才開始研究開那取出來的東西,到底是何物。
昏黃的燈火下,烏索用布抹去珠子上面的血漬,仔細看了看,愁眉不展,之后遞給了夏侯震,問道:“你這些年見過的稀奇物多,你來看吧。”
困龍夏侯震接手后,把那物放在燈火火苗邊晃了晃,只見這東西拇指大小,晶瑩如玉,表面仿若瓷器的釉色光芒,但仔細看過后,他突然驚道:
“這是神骨舍利,這是…這難道是…”
“怎么了?二叔。”
“我只聽猴小子說,那老匹夫懂得喚物奇術,卻想不到那老家伙,把驅物之術研習的如此邪魔外道,竟然用那法子蠱害生靈。”
小顛此時想起一事,開口問道:
“對了,夏侯叔,之前您還沒說呢,那老匹夫的驅物術法到底怎么做到的,我頭回見到這么稀奇的功夫。”
困龍夏侯震目不轉睛的看著那顆舍利,淡淡說道:
“天朝多奇蹇異種,少數奇人異士,天生通曉喚物異法,后來,便有奇人將此術拓造成驅物之術,但必須得奇珍異寶助力,才能使得功法飛升,這將神骨舍利鑲嵌于刀劍之上的,便是其中一種……
…這老匹夫韜光養晦,可不是凡人吶,他不光能驅使刀劍,竟然還琢磨出用這法子驅使妖獸,唉,虧得他是初嘗此技,所驅妖獸又是‘紅鬃頭’此等圣物,這才功虧一簣,不然的話,…猴小子,咱爺倆能否再見,都未嘗可知了…”
“呃…”猴子小顛聞聽突然脖頸子一涼,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此時,芽芽忽然嘆道:
“這回劫難,到此,想來還不會完,他是天朝派來的,本是前次大戰后,咱們兩國以示交好所設使臣,這下就這么糊里糊涂的死了,這…咱們沒法交代不說,我細想來,他能如此極端行事,必不是和我一般,聽令于王神,這樣的話…便只有那個人,會指使他如此行事了。”
“你是說秦昌?!”此時,樂小顛立刻從腦海里浮現出這個名字,便脫口而出。
眾人聞聽,都是神色凝重,恰巧夜晚狂風造作起來,吹得小顛屋中的燈火‘噼撲’亂晃,只讓屋中燭火光亮忽明忽暗,叫人頓時覺著更加惶恐不安、福禍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