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風吹著峰上空寂的樹林,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好像有很多人在林中穿行。山下的草木已經開始枯萎,唯有那片湖,以及湖中倒映著的云霧如常。
孫峰主、柳月、孫櫻琪、高越四人于寅時離開了太湖,她們要去杭州。
高越的心情有些沉重,他很清楚昔日簡單的拜堂不過是小孩子扮家家酒,他真的很怕孫櫻琪的父親是那種死板的人。
反觀孫櫻琪卻一臉輕松,高越看著她如花般的側顏笑了笑,便不再去想那些事情。
五個多時辰不曾休息,四人趕到了杭州。
杭州雖不及京都那么繁華,但也算是熱鬧,說是江南第一州并不為過。
除了街上賣藝的人,走幾步便有一個茶坊,時不時傳來的幾聲琴音歌調,更是增添了幾分文雅氣息。
亭臺樓閣,荷滿西湖,斷橋白堤,眷侶同游,這是盛夏的杭州名畫。
“可惜了。”孫櫻琪說道:“若是早些日子來就好了。”
西湖邊有很多宅院,皆是白墻烏頂。其中一座宅院內有幾棵櫻花樹,樹葉已然泛黃,在風中輕舞,院中不時傳來掃地的聲音。
四人走到院門前敲開了門,院中是一位年輕的女傭在掃著地上的落葉。
聽到院門的動靜,女傭停下手中的活,看向了遠門,欣喜地喊道:“孫伯、柳姨,你們快出來啊,櫻琪回來啦!”
“云兒姐,好久不見啦!”孫櫻琪裙擺輕搖,走到那位叫云兒的女傭身前拉起手好些寒暄。
沒一會兒,一對中年夫婦出現在眾人身前,二人看到孫櫻琪,皆是快步上前,婦人抓著孫櫻琪的肩膀,滿是欣慰,男子在一旁捋著胡須亦是如此。孫峰主也走上前和他們寒暄了一番。
已經很久不曾體驗這種情形的高越和柳月有些傷感。等到那對中年夫婦望向他們時,柳月才開口道:“姑父、姑姑。”
“月兒來啦。”看著一旁的高越,孫父問道:“這位是……?”
柳月回道:“他便是我與姑父提起的弟弟,高越。”
高越作揖,遲疑了一會說道:“姑父,姑姑。”
孫父皺了皺眉,隨后點了點頭,眉間被笑意擠開,“嗯,好孩子。”
孫母笑道:“都是一家人,在這兒傻站著做什么,趕快進屋吧!”
眾人紛紛進了屋內,云兒一進屋就忙活著沏茶。屋外只剩下孫父和孫櫻琪父女二人不知在說些什么話。
“胡鬧!”只聽得孫父一聲怒,“女兒啊,你這是陷我于不義啊!”
孫母聞到,走出房來,“她爹,你這是怎么了?”
孫父指了下孫櫻琪,然后哀嘆一聲,甩手于后,滿面愁容,“你讓她自己說吧!”
孫母一臉疑惑地看著孫櫻琪,孫櫻琪毫不含糊地說道:“我不想嫁給風阡陌,我想和高越在一起,我們已經在縹緲峰拜過堂了。”
“這……”孫母一時也是不知如何是好。
孫父想了一會,臉色稍有緩和,問道:“有多少人知道此事?”
孫櫻琪說道:“整個峰。”
“不算多,況且長輩都不在,算不得拜堂。”
孫櫻琪有些不高興,“為什么啊?姑姑都同意了!”
孫父怒道:“我才你是父親!你說為什么!你已有婚約在身,卻還做出如此之事,真是……唉!”
房外的談話聲不小,屋里的人聽得非常清楚,高越低著頭看著地面不知在想什么,柳月輕輕地撫拍著他的后背。孫峰主此時由屋里走了過來,“徐嘉,我這個做姐姐的,說話可算話?”
孫父向來怕孫峰主,恭聲道:“父母已故,長姐說話,自然算話。”
孫峰主點了點頭,臉色是那般的不容回絕:“與清逸閣的婚約,就算了吧,明日他們來我親自說。”
孫父雖說不敢違背姐姐的意思,但他畢竟是個講道義的人,婉言拒絕:“風正揚風閣主于我有救命之恩,此事,真不能讓姐姐做主。”
一陣風吹過庭院,櫻花樹葉颯颯作響,孫峰主眼神微冷,“你可知那風阡陌是何等的敗類?”
孫父一聽有些不理解,“傳聞風公子生來俊美,一表人才,怎么是敗類呢?”
孫櫻琪從懷中取出一個信件,遞給父親,“爹爹,你看過后就明白了。”
孫父將信將疑地接過信封,拆開查看,臉上的逐漸由疑惑變為憤怒,最后只剩下了愁,無盡的愁,“這……名門正派之人,怎會做出如此敗壞門風、禽獸不如之事!”
孫母拿過信件看了會兒,隨后充滿歉意地看著孫櫻琪,“女兒,爹娘對不住你啊。”
孫峰主一臉平淡如常,“這下總該聽我的了吧?”
孫父艱難地閉上雙眼,好似這一刻老了十幾歲,他搖了搖頭說道:“只是我已答應了這門親事,如何能退掉?若是真能退了,我如何才能報答風閣主的恩情?”
孫峰主臉色稍稍變得溫和些,“風閣主為人我還是清楚的,只要讓他看看這幾封信,便會主動解除這婚約,你們不必擔心。至于報恩一事,日后有的是機會。”
孫父一臉愁緒仍未散去,他心想:機會又不是想來就來,怎么就有的是了呢?
孫母聽后,心里總算得到些安慰,她才不管什么恩情,她只要女兒好好的,“好了好了,都快進屋去吧,現在想有什么用呢?等明天風閣主來了再說吧。”隨后她拉著孫櫻琪,招呼著幾人進了屋。
孫父進屋后便一直觀察著高越,目光如劍。高越眼神躲躲閃閃,不敢與其對視,柳月則是看著自己的姑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屋內只有喝茶的聲音,氣氛有些沉重,高越極不自在,他感覺整個屋的人都在看他,也確實每個人都在看他。
良久,孫父開口說話:“阿越,你跟我來一下。”說完便起身出去了。
高越猛地抬起了頭,有些緊張的環顧四周,看到孫櫻琪向他點了點頭,便忐忑地站起了身,跟著孫父走了出去。
一老一小沒有任何話,只是一前一后的走著,落葉在地上飄起后又落下。
進了一間書房,高越關上了門。
孫父站在前面背對著高越,“你是否真心喜歡我女兒?”
高越雖然有些緊張,但語氣非常堅定,絲毫不含糊,“是的,伯伯,我非常喜歡櫻琪。”
孫父依舊背對著他說到:“風阡陌是清逸閣的少閣主,武藝超群,想必你也聽說過點星步。”
高越恭聲說道:“我的劍法是師叔祖交教的,風公子的手腕就是被我打斷的。”
孫父一聽馬上轉過身,一臉震驚地問道:“是你?不是蕭遙嗎?”
“師叔祖那時還未到東山。”
孫父點了點頭,想了想,再問:“你可曾欺負過我家櫻琪?”
高越連忙又是搖頭又是擺手,慌不擇言:“不敢不敢……”
“哈哈哈。”孫父笑道:“果然是好孩子,哈哈哈,我們櫻琪沒少欺負你吧?”
“沒有沒有,櫻琪真的是很好的姑娘。”
孫父笑著走過來拍了拍高越的肩膀,“好孩子,就是太老實,嘴也有些笨。”
高越心想:商人看人都是很準的嗎?他尷尬地說道:“伯伯見笑了。”
“以后會在柳家住下對吧?”
“是的,伯伯。”
“好,好……”孫父點著頭,甚是滿意。
房門突然被打開了,是孫櫻琪的母親,高越頓時感覺身心疲憊,他猜到孫母肯定在門外偷聽了有一會兒了,這會不知又要問些什么。
“她爹,我看這孩子真挺好的,女兒跟著他肯定不會吃苦。”
孫母走到高越身邊伸手撫著他的背,就像撫著親兒子一樣。高越此時的心早已經飄到九霄云外,他聽出來孫父孫母是認他這個女婿了。
孫父點了點頭,“嗯,那就這么定了吧,一切就等明天了。”說完便笑呵呵地走了出去。
孫母看著高越,不斷地跟他說這說那,比如孫櫻琪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云云。
高越聽得很認真,只要和孫櫻琪有關的事情他都非常上心。他原本還怕孫母會問這問那,此時他已經不擔心了。人一旦心情愉悅到一定程度,就算讓他做不可以做的事情,他也不會感到心煩。
還沒回到主房,高越就聽到孫父在里面激動地說道:“乖女兒啊,你的眼光真是像極了你娘!”
高越一聽便渾身冒出可熱汗,腳步也停了下來。孫母笑了笑,拉著高越走了進去,“我當時可沒看清啊!現在想都后悔。”
孫父白了一眼,轉頭對著女傭說:“云兒啊,早點去準備準備飯菜吧,今晚人可不少。”
“好的,孫伯。”云兒應到離開了主房。
一進屋,高越就看向那位看著自己的少女,彼此相笑而視,仿佛兩人處在另外一個世界。
……
商人的地位向來很低,像孫家、柳家這般擁有大院的大戶并不多。
晚上,高越一個人坐在屋頂看著夜空。南方的月亮和北方的月亮并沒有多少不同,都會讓人想起遠方的親人。今天的事對高越來說實在太過順利,此時他正對著皎月與父母談心。
一道倩影落在高越身旁,“我說屋里怎么沒人,穿這么少,也不怕在這兒著了涼。”
看著飄然而至的孫櫻琪,高越有些欣喜,“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這兒的啊?”
孫櫻琪緩緩坐下,撇著嘴想了想,“嗯……我就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