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的各色草藥沐浴在細柔的春雨里,那盆春蕊精心培植的白芍藥花在雨中靜靜開著,有一片花瓣卻悄悄落下,孤單地躺進泥地里。
不見一只蝴蝶。
芍藥那濃郁的香氣,融入細雨里,竟然有股苦澀的甜味。
細雨輕輕飄進窗中。
一只纖纖玉手將木窗輕輕關上。
“西郎,你要的丸藥。”孫春蕊將一個白色的小瓷瓶遞給面前的男子。
“這么快就制好了?”西念琴接過白瓷瓶,笑意盈盈。
“西郎,你要這藥丸做什么?”孫春蕊依然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西念琴笑著看了她一眼:“對付仇人。”
孫春蕊呆了一下,問:“什么仇人?”
西念琴笑著看著她:“那些將我打下懸崖的仇人。”
孫春蕊靜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他話語的含義,呆呆地想了一下,她心中驚恐起來:“西郎的意思是要離開藥王谷?”
西念琴看著她,只輕輕地笑,不說話。
“什么時候回來?”春蕊呆呆地問。
西念琴沒有回答。
她以為他會一直陪著她,那他的吻,他們之間的……
孫春蕊的大腦一片空白。
她惶恐地,甚至有些絕望地后退著。
他俯身過來靜靜地看著她迷茫的雙眼,眼里的神色突然無比溫柔,語氣也無比溫柔,他溫柔地問:“蕊,你會相信我的,對嗎?”
孫春蕊看見他溫柔的眸子,想起他溫柔的吻和溫柔的觸碰,一下子迷亂了,居然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他輕輕地捧起她的臉,靜靜地吻了吻她冰涼的唇。
孫春蕊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脖子,貪婪地索要著他的吻,他的溫柔,他的溫暖。
她愛得那么卑微,她害怕他離開。
她只想他留下來,哪怕只是多留一個時辰,多留一刻,她只想留住他。
她不能沒有他。
她像一只撲火的飛蛾,毫不猶豫地縱身火海。
他給了她一線微光,她卻當作了整個太陽。
眼淚不可遏制地從她白芍藥花瓣一般的面頰上滑落。
她有些憎恨自己一般地放縱開自己對他的感情和渴望。
他似乎感覺到了她浪濤一般洶涌澎湃的感情,他也兇狠地將她緊緊地摁在了墻邊。
他的大手將她的臉緊緊地摁在墻上。
朦朧的晨曦,雨已停了,院中那株白色的芍藥花的花瓣上掛著一顆顆晶瑩的水珠,像女子玉頰上的顆顆淚珠。
西念琴坐起身,呆呆地看著軟塌上熟睡著的女子的臉,她眼角還掛著一滴淚珠,好看的眉頭微微皺著,似乎正在睡夢中哭泣。
他傷害了她。他想。
她救過他,他卻利用她,還傷害了她。
他突然真心地有些憐惜起面前這個女子來。
她是善良的。他想。
他不該這樣對她。
他的手輕輕撫上她的臉,想為她擦去眼角那滴淚水。
“不要走,不要走……”她在睡夢里低聲哭泣,“西郎,別走……”
他嘆了口氣,輕輕摸了摸她的臉:“我在這里。”
她緩緩睜開了眼睛,看見他明亮的眸子。
他輕聲說:“我在。”
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她像個害怕被人拋棄的小孩,靜靜地尋求著他的肯定。
微光從窗口照進來,窗口,細小塵埃輕輕浮動。
屋子里仿佛安靜得可以聽見時間慢慢滑過的聲音。
“蕊,那就跟我一起離開吧。”西念琴思考良久,終于從嘴里吐出一句話來,劃破了空氣中的沉默。
孫春蕊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西念琴皺了皺著眉頭:“我會照顧你,但是,我有必須要去找的一個人,我希望你能夠明白。”
孫春蕊含著眼淚點點頭,只要在他身邊,不管以什么身份。
日光透過厚厚的云層照下來,落在庭院里。
草藥寂靜地生長著,默默無語。
那株白芍藥竟然不知什么時候謝了,雪白的花瓣零落了一地。
孫春蕊在桌上留了書,整理好包袱,看了身邊的情郎一眼。
“走吧。”西念琴嘆了口氣,說。
孫春蕊跟在他身后,默默看著藥王谷中她呆了十幾年的庭院,陪伴她十幾年的醫(yī)書和草藥,咬了咬唇,終于回轉頭,不再回頭一眼。
她害怕她會終老在藥王谷里。
為了一場愛情,她甘愿放棄一切,只要能夠陪著他。
即便,前路未卜。
她以為只要她真心陪伴在他身邊,總有一天他會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她身上的。
江湖險惡,人心難測,她不懂,也不想懂。
她只關心他,只關注他。
他說的,她都聽。
第一次看見殺戮,從小在幾乎與世隔絕的藥王谷中,陪伴著數不清的藥草和醫(yī)書的她驚呆了。
她下的毒,聽他的吩咐,混進了金刀峽中,以婢女的身份,將‘醉人草’的藥丸放進大公子的酒里。
看著那個男子紅著臉倒在自己面前,她嚇得手足無措。
“醉倒后就殺掉他,用這把匕首。”進府前,他遞給她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
她有些后怕地接過,顫抖著手:“殺……”
“不殺掉他,我們遲早會死……”西念琴冷冷的眸子,泛著冷冷的寒光。
“可是……”
“等了結了這里的事,我?guī)闳€安靜的地方。”他溫柔地看著她。
她點了點頭。
地上的男子瞬間內力全失,昏昏沉沉,全身無力。
“這酒,這酒……”男子似乎察覺,看著面前的婢女,驚叫起來,“來人……”
他不死,她就會死。
仿佛一瞬間明白什么。
她沖過去,用手摁住那男子的嘴,用盡全身氣力,寒光閃閃的匕首穿胸而入。
像切一塊豆腐一般。
看著滿手的血,她驚懼地跌坐在地上。
桃樹下,她扶住樹干不住地嘔吐。
他從身后遞給她一條手帕,語氣冷靜:“擦擦吧,這就是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