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節課的老師是個瘦高個兒的大叔。據他說,自己開發軟件十年了,曾帶過七八十人的開發團隊,實踐經驗豐富,理論基礎同樣扎實。他那自豪樣,就像站在蘋果開發者大會上演講。只可惜他一轉身,缺點就全暴露了——禿頂!哎,即使能站在科技領域之巔,這代價也有點大呀!更何況,寫了十年代碼,還是只能回學校教書。
我正認真觀察老師的后腦勺,卻發現趙九正回頭往我這邊看。一想到他剛剛那一臉的漠然,我就氣不打一處來,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眼白,然后扭過了臉。我心眼小,別人不在乎我,我會表現得更加不在乎!
下課后,幾個男同學圍著老師,問做程序員怎么樣?老師笑呵呵地說,大有前途!我一聽,這不和親戚忽悠我的話一樣嘛。我暗中冷笑,繞過講臺,打算去食堂點一盤溜肥腸。
“九正,一起吃飯吧!”我下意識地回頭去看,是徐麗。
趙九正往我這看了一眼,然后回說:“不了,我們寢室約好一起吃了。”
————————————————
假期過后,學校食堂也變了樣。進門處多了一個飲料水果專區,我一看,小份水果撈要九塊九,價格小貴,只能偶爾來奢侈一把。食堂正中央還設置了共享廚房,學生只需付一點點設備費,就可以自己做飯。看起來不錯,只可惜我用不上。繞到食堂偏南角,小炒窗口依然佇立在那。什么水果撈、私家菜,都抵不上我的溜肥腸。
“阿姨,來一盤溜肥腸!”
“溜肥腸下架了!點個別的吧。”阿姨推給我一份菜單。
“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架?這怎么會發生在溜肥腸的身上。“大姨兒,您沒開玩笑吧?那,那啥時候再上架啊?”
“這么愛吃?”阿姨又從窗口里鉆出來,伸著頭,樂呵呵地問我。她撇著嘴,搖搖頭說:“這得問新來的領導了。他說肥腸不利于學生身體健康,必須下架。不過呢,我看他自己也挺愛吃。”
這這這,這就是食堂霸權啊!什么不利于健康,有證據嗎?不讓我們吃,自己吃的倒歡,算假公濟私了吧?而且,沒經過同學代表的同意,一意孤行,是不想好好經營下去的節奏啊!我被氣得喘不過,攥緊了拳頭,在心里吶喊:我的溜肥腸,沒了你,剩下的大學時光,我要怎么度過啊?
懨懨地看了一眼菜單,我決定回寢室吃泡面。
“樂樂!”
我轉眼一看,這帥哥是誰?不認識啊。
“我,宋未名啊。”
哦,我都快忘了這混蛋就長這樣。不想多看一眼,我點點頭,準備馬上離開。
“最近,你還好嗎?”
我猜這人失憶了,怎么這么快就忘了我們之間的深仇大恨?我皺著眉頭,疑惑地看著他,倒要聽聽,他還想說什么。
“又是溜肥腸?之前我們也是這樣遇上的。記得嗎?”他看看小炒窗口里的阿姨,又看看我,笑了笑。
這笑容真叫人膩歪。幾個月前,他就是擺出這幅假笑迷惑我,現在還想用這招。騙人都不帶換樣的啊?我心里恨得癢癢,又不想跟他廢話。“不好意思,我還有事。”說完,我就走了。
本來,假期收到他的拼音短信,心里還有半分動搖,如今見了面,我才了解自己的真實想法——惡心,只剩惡心!
————————————————
見到宋未名,就像是提醒我自己,曾經多愚蠢,多貪婪。
那時,一副好皮囊就能把我勾得忘乎所以。自以為是戀愛中的粉紅星星,其實只是一小撮炮灰。當時,看見外語系花哭著挽留宋未名,揭穿他劈腿的事,我甚至連為自己出一口氣的資格都沒有。我不僅是炮灰,還是沒人知道的炮灰。我是被故意隱瞞起來的炮灰!
就像被人暗中捅了一刀,我死得很冤;而那人出刀時,竟是我自己心甘情愿迎上去的,所以我死得也很蠢。
泡面澆上開水,散發著工業化的香氣,用余華的《活著》蓋在上面,三分鐘后,面好了。挑起一根面條,又想了想溜肥腸,哎,時運不濟,命途多舛。相比愚蠢的初戀,此時吃不上一口好的,貌似更悲慘一點。
過去的就不提了吧。
手機嗶嗶響。又是宋未名發來的短信,只是換了一個號碼:“你可能不知道,假期里,我給你發了很多信息,你一條都沒回。你是把我拉黑了嗎?我想讓你知道,這次我是認真的。如果你相信我,明晚六點,港灣廣場電影院,我等你!”
他就是個自戀狂!我在心里狠罵著,并把這個手機號也拉黑了。
第二天晚上,我正在宿舍陽臺洗內褲,電話響了。我端著兩只滿是泡沫的手,跑去一看,是陌生號碼,但隱隱覺得應該又是他,所以,直接掛掉不接。不一會兒,電話重新響起,我把手上的泡沫一沖,接了起來。
“誰?”
“我,宋未名。”
“干嘛?”
“我在你宿舍樓下,想找你聊聊。行嗎,樂樂?”
“沒空。掛了。”
電話一掛,就又打過來。
“你到底想干嘛?”
“我只想聊兩句,這都不行嗎?”
這個男人的煩膩度,已經逼近我的忍耐極限。我對著電話狠狠地說了句:“好,你等著。”
三步并作一步,騰騰騰地,我沖下了宿舍。這會兒,我只想快刀斬亂麻,讓他知道,你給我適可而止,別煩我!
我一下樓,就見他等在宿舍門口。這倒是破天荒。
走到他跟前,我仰著頭,說:“要說什么,請你快點!”
“哦,沒。”他似乎被我的架勢嚇到了,“你為什么沒去電影院啊?”
“我不想去啊。”
“那你想去哪兒,我們再約。”
我看著他的眼睛,竟看出幾絲慌張。呵,又是破天荒。“你聽好。哪兒我都沒興趣,懂了嗎?”
“你,該不會還在怨我吧?”
哈?我驚呆了。對于這種厚顏無恥的人,我只能對他說:“我現在只希望,你和我沒有任何關系,更沒有任何來往。從現在開始,直到世界末日。這總該能聽懂了吧?”然后,我轉身離開。
可是,荒謬之人,你永遠猜不到他的下一句。
宋未名在我身后,小聲說了句:“我喜歡你。”這聲音小到只有我能聽見。
我忍不住冷笑出來,轉過身,一字一句地對他說:“可我不喜歡你!”
————————————————
走回寢室,腳步愈發輕快。剛剛那一役大快人心,我真是干得漂亮!從今天開始,對我來講,什么帥哥都沒用,姐姐愛的是人品。
回到寢室,我懷著雀躍的心情,接著洗內褲。
先用內衣皂里里外外搓洗,再消毒,再充分漂洗兩次,最后晾掛在陽臺的衣架上。
看,愛干凈、懂進退,我真是一個不錯的人!
正當此時,趙九正竟然播來了視頻,我不知道該不該接,慌亂之中,按下了拒絕接聽鍵。隨后,他又發來信息:“學校論壇有一條與你相關的帖子,有空的話看一下。”
不會吧,像我這種小透明,怎么會登上學校論壇?那網站在校友間很火,甚至有人在上面相親、告白、揭發檢舉什么的。
打開網站,搜索自己的名字,果然有一篇相關帖子,叫《童話新編!大三計院灰姑娘搭上校草宋未名》,發帖人名叫“真愛無雙”。帖子里說,灰姑娘名叫曲樂樂,長相普通,資質平平,可是就在上學期,通過一起上公共課認識了宋,兩人進而發展為情侶。
帖子很短,甚至給人戛然而止的感覺,只是在文末附上了一句:更多爆料,三天后敬請期待!
這是誰發的?ID是今天剛注冊的新號,只發過這一篇帖子,根本無法知道真實身份。難道是宋未名,他瘋了嗎?不,我猜不會是他。帖子對他也指名道姓,如果是宋未名發的,不會這樣暴露自己。
那會是誰?他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又有什么目的?
除了方芳和劉雅黎,沒有人知道這段舊情。可是她倆不可能做這種事,我寧可相信是自己發的,也不相信是她倆中的任何一人。難道是宋未名告訴了別人?這也不太可能,畢竟他不想讓別人知道我的存在。
帖子當前閱讀數是330,回復數是2,還好還好。但愿沒什么人關注,讓它慢慢沉下去。又或者,我可以先舉報一下,說不定,管理員就把帖子刪了。于是我填了舉報申請,理由是造謠攻擊。
剛才的一喜一驚,讓我的大腦已經無法思考。突然想起還沒回復趙九正,我回道:“看到了。但是猜不出發帖的人是誰。”
他回復:“我剛才在論壇上閑逛,看到的。你先別著急,我想想辦法。”
他能有什么辦法呢?但是他能這么說,我的心里多少安穩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