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陸玲容逐客般的話語,何昇月沒有惱火,卻是低下頭笑了,他低著頭,所以沒人看見他沉滿眼底的嘲笑意味。他早就把陸家的情況查的一清二楚,陸家最大的污點就是這個陸玲容了。
“玲容,不得無禮。”陸夫人觀察到了這里的動靜,便過來打圓場。
陸夫人帶著一位名門夫人該有的,絕對端莊的姿態過來介紹“這位何昇月何先生是新委派到信融鎮的大帥,明日便要上任了。”這便是在告訴陸玲容和陸青榮,這是位有身份有來頭的人,必須客氣對待。
穿成這樣,誰能想到這是即將上任的大帥啊!陸玲容心里是這樣抱怨的。
“大帥,實在對不起,我并不是有意冒犯,只是你的話……我只是在意我妹妹的喪事,我不想錦容走的不清凈。”帶著泫然欲泣的表情和語氣,說著令人動容的話,陸玲容絕對是個會做戲會說謊的高手。
“沒關系,大小姐也不過是直話直說,是個爽快人。”對面站著虛偽的人,何昇月便會用虛偽的那一面回以應付。
比起門庭若市的陸家,俞家才真正是死了人該有的沉寂。
俞家的院子不算大,人也不多,除了秋兒和珠兒便沒有別的下人了,平日里還會有幾句笑聲,這會兒只剩下哭聲了。
秋兒跪在棺材那兒,哭的兩個眼睛都腫了,任誰勸也不聽,止不住的流淚,珠兒比秋兒好一些,雖然傷心但還能止得住哭,陸錦容也不哭了,可是整個人都呆呆的。
俞澤風出門了,他想去陸家找陸玲容問個清楚。可他萬萬沒想到,還沒走近陸家的門,他就瞧見了陸家的熱鬧,白衣素縞的熱鬧,還有正在那里談天說地,毫不見哀色的陸玲容和陸青榮。
看到這一幕,他想也沒想轉頭就往回跑了,他要讓那個丫頭來看看,陸家把她的喪事辦成了盛大的聚會了!看看她死都不肯懷疑的哥哥姐姐是以一種什么樣的姿態站在她的棺材前!
俞澤風一回家就要拉陸錦容走,陸錦容被拉扯著也沒反應,倒是珠兒被嚇壞了。
珠兒忙上去勸阻“大少爺,您冷靜一點,她的腳還沒好透,您這樣強拽會出事的。”大少爺這是怎么了,怎么出去一趟,就生這樣大的氣了。
“我帶她去陸家看看,看看沒了她的陸家是何等的風光熱鬧!”俞澤風的氣性上來了,根本就聽不進去勸。
“不,我不去,”陸錦容終于有反應了,她掙開了俞澤風的手“我不去!我不去!”她不想回去,她不能回去,她根本不敢回去。
陸錦容歇斯底里喊的大聲,一下驚著了躲在棺材后面的乞兒,乞兒低柔柔的叫了一聲,它邁著悠閑的步伐走出來,輕輕一躍便輕盈的落到了桌上,它搖著細長的尾巴,一雙透亮發光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陸錦容。
陸錦容偏過頭想躲避俞澤風逼迫的視線,轉頭卻看見了乞兒的一雙貓眼,她頓時定住了,她想起昏迷前的那雙發光綠瞳,那,那是母親的黑貓!
雖然家里跑來跑去的貓有好幾只,但是陸錦容看見的那只純黑色的貓,是由陸夫人親自喂養的,陸夫人說過,那只黑貓有靈性,雙眼通靈,帶在身邊能辟邪,所以陸夫人不管去哪兒都會讓歲柳帶上那只黑貓。
原來那一天,母親真的沒有外出!
母親根本就是放棄了她。
為什么?母親明明那么疼愛她,這些年了,母親對她的愛不可能是假的。
“你該清醒清醒了,你難道想躲在我這里,等到陸家出殯,等到陸錦容這個名字完全消失?沒用的,你如果想一直畏縮著等下去,你就不會再有重見天日的一天,那還不然現在就去死!”俞澤風的話是重了一點,但絕對不是沖動的氣話,
現在,在他的心里,陸錦容的這條命便是俞思聲的命了。
陸錦容活下來了,俞思聲死了,那便相當于是俞思聲用自己的命換回了陸錦容的命,所以俞澤風比任何人都要重視陸錦容的命。只有陸錦容好好活著,他才可以說服自己,他弟弟的在天之靈或許還能借著陸錦容的這條命繼續看看這個世界。
“母親放棄了我,我回不去了。”陸錦容低聲說著,她說的是無奈,說的是絕望。
她再也沒有淚可以流了,所有的傷心絕望都被這個認知碾碎了,她曾經以為自己所擁有的東西全都被燒沒了。
“只要你想回去你就能回去。”
“不,陸錦容已經死了,陸錦容在陸家已經死了,陸家沒有一個人會承認陸錦容還活著,沒有人會承認我是陸錦容……”現在是母親要她死,陸家是沒有人敢救她的!
只是因為鼠疫嗎?因為一個大夫,一句鼠疫,母親就毫不留情的判了她的死刑。
陸錦容總算明白了,裝在她母親心里,最重要的還是陸家的名聲。
是了,還有什么東西能比陸家的名聲更加重要,不能怪母親,母親也是為了她們陸家,如果母親說,要用她的死來保住陸家的名聲,她甘愿,她可以就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可是,現在消失的人卻不是她,是小翠,是俞先生,是她身邊最無辜的人!
她就算可以不為自己報仇,她也必須為小翠和俞先生報仇啊!在閣樓放火的人,殺死俞先生的人,不管是誰,都應該受到應有的懲罰!
“我不會回陸家的。”陸錦容突然抬眸看著俞澤風“我不會回陸家,但我一定,會為死去的人討回公道。”
她不回陸家是因為她怕她回到陸家,看到他們就會心軟。
秋兒艱難的站起來,掛著滿面的淚,她跑到陸錦容身邊,拉著陸錦容的衣袖“你去討回公道,你知道是誰殺了先生?你告訴我,是誰殺了先生?”
陸錦容扭傷的手被秋兒拉的生疼,可她還是面無表情“你要為俞先生報仇嗎?”
“我當然要為先生報仇!”就算是死,只要能為先生,她也會奮不顧身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