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蕭韶指路,我進到之前看到的側院里,果然是個三間房舍圍起的小院,正對院門的屋開四門,是很寬敞的兩間房舍,看得出來里面是兩間大通鋪的房間,院門右邊是兩開門的小兩間室,院左是個半開敞的廳室擺放。此刻燈火通明卻空無一人。我正不知如何自處時,果然右邊第一間廂房出來一個五十來歲的婦人,像是久候的樣子,沖我招手示意我過去。?
“你是白天被莊主打發過來的人?怎么這會才到,快過來,可讓周大娘久等了。”?
“……”?
“你倒是快過來啊,傻愣著干什么?”?
“……”我見是挨不過了,只得慢慢走步上去,將將上到一級臺階時她已經等不急地拉著我手肘,一邊往里間走一邊絮叨著,“我說你這姑娘,倒是當真是癡愚呢。這周大娘可主事,不知多少事情得她拿主意操心的,竟讓人這樣候著你,快好好回話。”?
“抱歉,我不知路。”?
“快來見個禮,這是咱枕南榭的管事,周大娘。”說罷,這邢媽一把已將我拉到一個看起來四十來歲,衣著考究的婦人跟前,這人身形豐腴,那么端正坐著,雖臉上裝著一團和氣,但周身給人卻是不適的壓抑感。?
“見過周大娘。”我按禮略一屈膝低聲道。?
“模樣倒是周正,叫什么名字啊?”?
“晏寧。”?
“哪兒的人啊?”?
“晉霖城外,南山西村。”?
“怎么入的莊啊,誰做的保?”?
“我隨家人趕集途中被人擄劫,餓得不知人事,待醒轉已入莊中,并不曾得見經手的人。”?
“進莊也有兩天了,可有人告訴你規矩啊?”?
“……”?
“大娘問你話呢?”?
“……”?
“沒事,邢媽,再燒一盞茶來,順便看看小廚房還有沒有吃的,拿些過來。”?
“是。”老婆子臨出門仍不忘記重重瞥我一記,“好好回話。”?
“別怕,這些年我手底下人多事雜,少不了邢媽得替我嚴著些。”?
“晏寧不敢。”?
“坐著回話吧,這么拘著站著我瞅著也累,白日里也站不少時辰了,心里委屈吧?”?
“……晏寧不敢委屈,實在是心中掛念親人,絕非是刻意生事。”?
“坐著吧。”她指了指自己下首的一張圓凳,再三示意我坐下說話。我再一屈膝低頭坐了過去。“丫頭,我問你,你是真想出莊啊?”?
“是。”?
“是不喜歡聽楓院的那些人啊?”?
“不是的,聽楓院大家待我很好,可是晏寧一不是自愿入莊,二實在掛念家人,一定要回家的。”?
這邊話沒說完,邢媽已經端了一托盤進來,一碟點心,一個茶盞放在我面前小幾上。然后她垂手站在了周大娘身后。?
“喝口水吧,說這么會話了。”說完她自己也拿起面前的茶盞押了一口。?
我依言也抿了一口。?
“也嘗嘗那點心,白天沒人管飯吧。”?
“……”我有些拘謹,喝茶水還好,這么被兩個人盯著,實在不知怎么下口。?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拘謹,這周大娘撿了一塊遞到我手上,隨后自己也撿了一塊拿在手上,“沒事,吃吧。”?
我只得依言咬了一小口,有些干,于是又抿了一口茶水。?
“白天的事是那裘大娘,她這人優柔磨嘰,這莊上的規矩看來是她沒教清楚啊。你再吃點,別緊張。”她頓了一頓,一定要看著我把整塊糕點吃下,因為實在太干,茶水也喝下大半的時候,她才一邊細細觀察著我臉上,一邊緩緩說道,“我也不是要拿你的錯。她沒說清楚的話,我都能細細教你。”?
只是,不知是方才灌水太猛,還是茶點吃得多了些的緣故,我突然一陣心悸,接著手腳冰冷發麻,抬臉發現喉間似乎攢了千斤力氣卻使不上力,竟發不出一個字音。對面兩人眼看出我的異狀,卻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樣。我心悸更甚,四肢麻痹,意識和聽覺是清楚的,身體卻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眼下,我不能逃,不能反抗,甚至喊不出聲,滿心慌惶恐懼。正驚懼之時,邢婆子突然從外面領進來兩個粗鄙壯漢,我一時冷汗涔涔,只希望喝下的是能叫人立時斃命的毒藥。?
“姑娘,我現在要弄死你,或是要賣了你,還是隨便把你賞給了這小廝護院,可不必同你講什么道理。”似乎是為了證實她自己的話,她示意兩個大漢向我步近,我但愿她是想讓他們掐死我。滿心祈求能立時斃命。?
“……”我心中一陣慌過一陣,可怎么奮力都動彈不得,只是滿心氣恨,急的冷汗涔涔,眼淚直下。?
“不但現在,不但是我,你在這莊里,想辦你,辦法多得是,也不必挑時候。所以你最好記住了,這莊上,不但是園子錢財,咱這些人命可都是捏在莊主手里的,你如今在我南榭下,便是被我捏著的,在我這就得守我的規矩,聽懂了?”?
“……”?
“聽懂了,就眨下眼。”邢婆子沉聲喝道。?
我趕緊眨了眨眼睛,眼淚已是滿面。?
“倒是知道怕了,你們先去外面候著。”那邢婆子仿似滿意對兩人吩咐。?
“也不怕多告訴你,這蕭公子,越公子,不過是莊上的客人,莊主給幾分薄面,他們就被禮待著,若是莊主不想賞臉,便是與那外邊乞丐也無異,所以,別妄想著還能找誰能救你。”?
“……”?
“我這里的手段,像這茶點的根本連皮毛都算不得,你盡可以不信,我也可以盡慢慢施用。”?
“……”?
“放心,若你乖乖聽話,我自然也是有好處給的,你想出莊,若哪天立了大功,也不是不可以討這個恩典。”她頓了頓,盯著我的眼睛,慢慢說道,“眼下就有一件事,你得好好給我辦。”?
“想好了,要是應承就眨眨眼睛。”邢婆子再示意道。?
我連忙又眨了眨眼。?
周大娘湊近我,輕聲說道,“我要你替我好好盯著這個蕭公子和越公子,需要時我會使人帶你來回話,但這事,不能被他們發現。”?
“……”我趕忙眨眼。?
“這事要是辦砸了,我會讓你知道我真正的手段。”?
“……”?
“我這地方地界嚴,不喜歡人亂闖,這兩個人你給我看住了,你自己也聰明點,不讓進的門,別靠近。”?
“……”我已是精疲力盡了,可是要強撐著意識,心里是恨的,恨眼前的人陰險無恥,恨自己的蠢笨,也恨此刻的無能為力,更恨的是不能立刻死去。?
“行了,今天也教訓得夠了,帶她出去吧,明早還的點卯。”?
“是。”邢婆子一把拉起我的時候,才發現手腳已是可以活動了,喉間其實也一直有著抑制不住哽咽的聲音,只是方才的驚嚇太過,仍有些四骸發麻,心漏驚懼之感,渾身內衫已被汗濕透,外衫從領口到襟前全被淚水打濕。?
她帶我到了正對院門的一間屋子,指了大通鋪上的一個空位對其他人說,“這是新來的,以后住這,周大娘吩咐了都好好教著點規矩,可別落著聽楓院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