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整個壽陽城正準備著操辦一場盛事。歷年來,壽陽城的盛事,除了元宵,立春,七夕,中秋這樣的佳節(jié)俗成慶祝,便是壽陽鄉(xiāng)君府的宴席聚會了。而今年,是壽陽鄉(xiāng)君的六十大壽。
街頭巷尾的人也都紛紛議論著,看著鄉(xiāng)君府大大小小的物件進入。不遠處的茶鋪里稀稀落落坐著些歇腳的幫工,正自議論著。
“聽說鄉(xiāng)君大壽,連皇上都封了賞賜,特派使臣來祝賀,晉霖來了不少大人物,咱這排場可真大……”
“那可不,聽說晉霖的蕭侯和振寧王府的郡主都送了拜帖……”
“嘖嘖嘖……”
聽著這些議論,稍遠些的街角處站著兩個戴氈帽,著粗布破衣的兩人,也竊竊說起話來。
“有什么好高興的……咱小老百姓,稅一樣交,勞役一樣得服……惡人得勢,傷天害理的事只會越來越多。”
“唉,哎,我說你這人,小點聲,你這張嘴,還嫌不夠惹禍的……”
“他過壽,漲咱的佃租,房租,就這么吃人啃骨頭的老壞蛋……還想著長壽……搶別人家的女兒……”
“我……”這人實在是急了,忙捂著另一人嘴并用力將人拉進了一個僻靜院子里,“我說你,活膩歪了!”
“我就是恨自己孬!那小鴦兒才十三歲……”
“你說的是老崔家的小鴦兒?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這人頓了頓,似是沒反應(yīng)過來,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低聲嘀咕著,“這……我昨夜回城的路上就聽了一耳朵,這鄉(xiāng)君過壽,就有人家的孩子突然冒出說是受了哪家先人指點,要終身為他守家祖祠堂,祈福……怎的,竟是老崔家!?”
“那不然呢?……他就是落誰家也不該!守家祠?祈福?這些話,都是那些惡人作了見不得不的事想糊弄人的,這老不修……想收小鴛兒作妾,又怕?lián)谏鄠w面……就硬押著讓孩子給他家守祠堂,還找了個破爛方士,到處騙人,說是仙人點化……老崔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想著趁夜,送孩子走,托我?guī)兔φ业穆罚瑳]走成……昨兒,我替老崔收的斂……崔家嫂子和老嬸兒都病著……我偷偷看了,他家里的米缸連糠皮都沒多少了……”
“……這該殺的促死鬼,作孽啊!”這人一邊深深嘆了口氣,一邊狠狠罵著,“你別出去惹禍了,替我看家,我給他娘倆送些吃的去……”
“哥……咱家也沒剩了……過些天,我就要跟兵役了,你一個人……管不了那么多……”
“……那也得管……”
而與此同時,蕭氏的車馬也停到了壽陽鄉(xiāng)君的府門前。而足以引得街頭巷尾又一番熱議的,自然是一日之內(nèi),剛納完皇上特派的使臣振寧郡主姬蕓娥所帶拜壽之禮,隨后即迎到流傳中富賈匹國的蕭氏家主即也是舊朝皇裔的蕭侯拜禮,行人紛紛議論著兩家的車馬,隨行人員的衣飾,相貌,賀禮本身也不太重要了。而引起熱議的兩個人,此刻正正在街僻靜處的茶樓雅間里,似是悠然世外地品著茶。
“早聞?wù)駥幫醺ぶ魅q還府,如今在朝堂上也是榮耀歸廷,只是蕭氏門戶偏遠又是閑散人家,不敢冒昧拜會,今天倒是有幸得見,蕭韶之幸哉。”
“你不必同我在此虛與委蛇,我問你,阿寧何在?”
“便在壽陽城。”
“荀氏已族滅,你再有怨恨也該知道,你該尋仇報復(fù)的不該是荀氏,不該是阿寧,阿仲,放過他們……我承你這個人情,日后,我必還......”
“郡主……何出此言?”
“蕭韶,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將阿仲和阿寧一再留在身邊,也不知你到底意欲何為,可你該清楚當年的真相如何一查便知,荀氏冤案有沒有你蕭氏的手筆……你心知肚明,那兩個孩子待你如何,你捫心自問,若傷他們,你可當真能俯仰無愧!”
“蕭韶所為,自問無愧。至于已是過往云煙之事,于郡主于蕭某多說無益,今日郡主所求,找錯人了。”
“阿仲下落不明,可是為你?”
“越仲非為我所用,他所行之事皆是從心之舉,我不過是念在舊交,舉蕭氏之力保他周全。然而我有力不能及之處,他此次冒進,是同隱真道長及望社一眾人相關(guān),具體事因,蕭某尚不得而知。”
“若當真如你所說,就證明給我看,舉你蕭氏之力,保他……我說過,承你這個人情便一定還你!”
“郡主言重了,此事不日必將有一個結(jié)果。”
“既如此,先還我阿寧!”
“郡主三思……晏姑娘如今安好,蕭某從未脅迫或蒙蔽她。”
“我親自去見她……”
“郡主如今處境,見什么人,身邊多了誰,只怕是瞞不住人的……棲云山莊一事,晏姑娘非我所謀,可見幕后之手所圖恐不止在我蕭氏,若想保她無虞,何不如將所有利害與她切斷?越仲,蕭氏,振寧王府,不管背后之人是誰,所圖為何,該讓他知道,他所求從這三處取盡夠了。”
蕓郡主似有所思,不由得頓住,過了半晌才低聲又說起,“……我查到,他是在琢山縣府衙,被當作發(fā)生在壽陽城與晉北交界處的一村婦命案疑犯捉拿了,此后便下落不明,州縣衙門中,能想的辦法都用了,可竟是一點消息沒有……蕭韶,剛才你說的,我記下了,我說的,你也最好記得,但要你如所言保住他二人周全,我此一命,隨你驅(qū)遣。若不然……我這一命,便是焚身碎骨也要為所有故舊亡靈討得一個公道……今朝舊日一并算,誰都別想跑!”
“郡主這話對錯人了……如今的時局,還望慎言,順逆間連長孫府都不能自主,生死之事可大可小。”說完話蕭韶利落放下茶杯,一副言盡于此的模樣,直接揖了一禮離開,剩下的杯中,實是滿滿一杯冷茶,原來說話這么久,這人滴水未沾。
姬蕓娥冷冷看著對面滿滿的茶,不發(fā)一語。
“郡主……”一旁阿若,低聲稟話。
“他說的不錯,如今的長孫府都不能自主安泰,我所求,必須更傾其所有。上次所修書信,有幾人回了?”
“據(jù)報,回信皆在路上,不日即到。”
“很好……”
“郡主……”
“但說無妨。”
“壽陽鄉(xiāng)君不失可為將來替郡主分憂之力……”
“此人不足為謀,無需多想。”
“是。”
“阿若,我知道你維護我之忠心,也懂你為我籌謀的用心。此時我如此說,你難免傷心,但這壽宴尚需幾日,你且耐心看看,便知我意。”
“奴雖有疑惑,不敢妄專,郡主既有此令,必是察有所出,奴謹從郡主吩咐。”
“此時耽擱在此也好,我倒也想看看,長孫瑾,蕭韶這些人的真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