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本是為邀桑吉回梅里,但話沒說出口,卻遇到鬼魂之事,看來得等一段時間。
云蜇在軍中挑選了一批膽大之人,和自己一起在山中守候。一連幾天,卻沒有見到半個鬼影。
“以后只有我們兩人在此守候了。”鐘桓說道。
“為何?”云蜇不解的看著鐘桓。
“可能人多,陽氣太重,鬼魂便不敢現身。”
“這……”云蜇張大嘴巴。
這一日,天快要黑了,一切很平靜。云蜇爬到一棵樹上,四處看著,一切都很正常,并沒有什么異樣。
“你害怕么?”云蜇看著樹下的鐘桓。
“有什么好怕的,我從軍,便早已將身死看得淡然。”
“不愧是勇將……”云蜇突然頓住,因為他感覺到空氣中有濃濃的危險氣息。
“怎么了?”鐘桓看著云蜇,問道。
“有危險!”云蜇小聲說著。
“是否是那穆青來了?”鐘桓睜大眼睛,臉上竟然有微微的興奮之意。
滿山的枯木微微搖動,樹上的枯葉發出沙沙的響聲。風吹過,空氣中有濃濃的寒意。云蜇不禁打了一個寒噤。他聞到了特殊而又熟悉的味道。
“是狼!”云蜇喊道,“我聞到了狼味!”
云蜇在樹梢上,他已經爬得夠高。視野很開闊,茫茫山野,只有風吹、樹搖,并沒有什么特別。月亮高高的掛在天上,已經很明亮。
“啊——嗚——!”一聲凄厲的長嚎,響徹山間,哀怨、悠長。云蜇聽得毛骨悚然,循聲望去,山崖上,站著一只狼!蓬松的毛,似乎很白。狼頭低下,一眼就看到蹲在樹梢上的云蜇。綠光閃動,隨著狼眼的一閉一合而一閃一閃。
云蜇突然想起了大白,一只救過自己性命的狼。
“那是狼王,竟然敢到這里來!”鐘桓的眼波流動,似乎很不屑,“沒想到鬼魂沒等到,卻等來了狼。”
云蜇搖搖頭,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莽夫,此處離軍營已經很遠,而且狼出現的地方,正是自己和鐘桓要回營的路上。
“不好!”鐘桓忽然說道。
“怎么了?”云蜇看著鐘桓,已經從他不尋常的舉動看出異樣——從接觸到現在,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凝重的表情。
“你記著,若是只有狼王獨自嚎叫,就呆在樹上,千萬別下去,我會引開他們;若是一群狼在一起對著月亮,在半夜轉鐘(注:午夜12點)之前,你一定要下來,離開這里!”
“到底怎么回事?”云蜇焦急的問道。
“群狼拜月,是要喚起陰司的惡鬼,穆青在此上吊,這里實為極陰極怨的地方。”
“那會怎么樣?”云蜇聽得頭皮一陣發麻。
“陰司的鬼魂會拘你的魂魄,將你的魂魄撕碎,到時候就不是生與死那么簡單的事情了”
山崖上白色的狼望著前方,前肢前伸,慢慢揚起頭,“啊——嗚——”,凄厲的聲音響徹天空,在山谷間回蕩。一個黑色的身影出現在它身旁,身形稍小,隨著它的聲音,將前肢彎曲,趴在地上,后肢卻站的筆直。
“馬上下來,跑!”鐘桓大聲喊道。
云蜇沒有猶豫,順著樹桿往下滑。著地的一瞬間,他發現山崖上白色的狼不見了!
云蜇頭也不回的向前奔去,鐘桓跟在他的身后。月光如水,地上的一切好像鋪了一層霜,在云蜇的眼里格外明亮,平時難走的山野小路,就算荊棘滿地,坑坑洼洼,此時在云蜇的腳下也極為平坦,山谷的坎不再高,往下一躍,只不過一個趔趄。凄厲的狼嚎一聲接一聲,云蜇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只狼。
“鐘桓你在嗎?”云蜇邊跑邊問。但卻沒有回應。
云蜇停下,向后望去,哪里還有鐘桓的蹤影。
“鐘桓!”云蜇皺起眉頭,正打算折回去尋找,忽然背后涼意陣陣,他已經感覺到濃濃的危險氣息,空氣中似乎有微微的血腥味。
轉過身,綠色的光芒一閃一閃,是狼王!它已經追蹤到云蜇。白色的身軀猛然躍起,朝云蜇撲來,兩只前爪已搭在云蜇的雙肩。云蜇本能的伸出雙手,緊緊的握住狼腿,巨大的沖擊力撞在云蜇身上,云蜇一個趔趄。
白狼張開嘴,云蜇能清楚的看到紅色的舌頭和如利箭一般的森森白牙!狼嘴里腥臭的唾液滴下來,云蜇忍不住想嘔吐。狼牙離云蜇的臉越來越近,云蜇借勢仰面倒下,起腳閃電般的頂在狼王的肚皮上,狼王巨大的身體在空中翻個跟斗,摔在地上。
爬起身,不知道跑了多久,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立在前面,紅褲白衣,頭發很長,低頭迎面走來,似乎是一個女人。手提一桿燈籠,燈籠里慘白的光,映在女人臉上。而周圍的一切,哪怕離燈籠只有半尺遠,也是黑蒙蒙的一團。遠遠看去,女人和燈籠融為一體,一齊發出慘白的光,極其詭異可怖。
“穆青?”云蜇停下腳步。
女人隱隱帶著哭腔,“路歸路,橋歸橋,陰魂上路……”云蜇背脊一陣發涼,“前有鬼魂,后有狼,該怎么辦?”身后的狼嚎一聲接一聲。
云蜇硬著頭皮,徑直迎著跑上去,臨近女人,云蜇已感受到那滲人的陰寒。云蜇閉起眼睛。一股惡臭如腐尸,……一切都沒有發生,女鬼就如空氣一般,云蜇睜開眼睛,提燈籠的女鬼竟然已經繞開,云蜇驚訝的看著。
“路歸路,橋歸橋,……,聲音已遠。
云蜇突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狼的聲音又起。云蜇繼續往前飛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
“終于到大營了。”云蜇松口氣,看著前面的燈光。心里輕松了許多。石橋的欄桿上,整齊的掛著兩排燈籠,紅得耀眼,橋身和周遭的一切被映成幽幽的紅色。石橋連接的城門大開,城門上同樣掛著大紅色的燈籠,整個城內也是通明的紅色,城門外面似乎有飄動的人影。
“這是哪里?”云蜇已經意識到這里并不是大營,離橋越來越近,云蜇不禁冷汗淋漓。他放慢了腳步,但并沒有停。
“難道是幻覺。”云蜇想著,慢慢朝燈火通明的城市走去。
城里有只有少數不多的人。這些人都有一個共通的特點:他們的笑容僵硬、呆板,就像即將步入大限之期的病人被化過妝,鮮紅的臉上顯出蒼白色。云蜇的頭皮一陣發麻。
陡然間,云蜇停下來!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伊人。
“伊人!”云蜇情不自禁,竟然忍不住忘情呼喚。
情勢猛然間逆轉!時間仿佛在這一瞬間定格!所有人都停下來,一齊望著他。伊人也望著他。
這并不是伊人!
伊人年輕,美麗,溫情而善良,不施粉黛,永遠都是謎一樣的純白色。就算嗔怒也掩不住身體里那一份清純的風雅。而眼前的“伊人”卻是濃妝艷抹,或許曾經有幾分姿色,幾分迷人,甚至連氣質跟伊人也有七分相似。但,她已不再年輕。就算化過妝,擦過粉,仍掩不住眼角的魚尾紋。
貼身的旗袍,將她的身材襯托得突兀有致,一把青花紙傘,做工很精巧,邊角鑲了翠紅的花邊,立在她的手上。她看上去很憤怒——一種從骨子里延伸出來的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