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塞匈奴一事,并不是劉徹為制衡王娡一派而空穴來風。
這些事兒還得從漢朝首位皇帝高祖爺劉邦說起。
當時漢朝初初建立,一直忙于國中內斗,忽略了北邊邊塞的防御。匈奴趁機南下掠奪邊境,劉邦不得不舉兵相迎,卻慘敗而歸,還是用了些手段才得以僥幸逃命。
自此以后,匈奴一族成了漢王朝敬而遠之的對象,并采用低姿態的和親方式去維護和平,然而漢朝的低聲下氣并未換來這些蠻夷胡狄的收斂,相反塞北邊境一直備受其擾。
劉徹深知此事需深謀遠慮,鏟除匈奴并非一日之功,但他們必須,滅。
幾日后,他在朝廷集眾臣商議了此事,是依舊低姿態地求和還是一血前恥發兵打個痛快?
七嘴八舌地,一下子也辯不出個高下。
王娡在朝上已然籠絡了大片人心,她主和,便有許多聲音附和。
“陛下年少輕狂,是不知當年高祖皇帝率了三十萬大軍也未能將那些個蠻夷如何的,反倒是……”
王娡的聲音淡淡,她的眸光在劉徹身上流轉,長長的指甲一下又一下地刮著香爐邊壁,劃拉出呲呲的響聲。
有些刺耳,但在場的誰也不敢吭聲,每逢這母子倆爭鋒相對,他們便只當自已是個眼盲耳聾的人。
劉徹放在雙膝上的手陡然收緊,只是他面上不顯,“太后慎言!”意思就是不讓她妄議前主之事。
“如今匈奴猖狂,侵擾我北塞百姓,自高祖來我朝便主和,可又起了半分作用否?朕身為天子,何能再如此畏縮下去?!”劉徹重重一拍案幾,眉間已然涌起了怒火。
王娡手下的動作倏地便重,指尖傳來痛意,她仿若沒見著那斷甲,只慢慢地收回了手。
她輕輕一笑,語氣諷刺:“陛下是覺得自己長大了,有能耐了,才沖哀家發這通脾氣。”
劉徹眉頭重重一縮,又很快收斂,他垂著眉,話語間氣勢已然弱了下來,道:“母后息怒。兒臣絕無此意。”
王娡輕甩衣袖,帶著一眾宮人離去。
畏縮在一邊的竇嬰開口:“陛下,北塞……”
“暫且按太后旨意去辦!”
這堂課,劉徹是領教了。
他雖仍然被王娡壓一頭,匈奴一事,卻未必不是朝他想得那樣發展……
這朝政大事,他既為君又何不能沒有幾分心計?至于那些朝臣,尚且不急,他有的是時間慢慢一個個整頓。
……
椒房殿。
“云裳,待藥涼了再給我,再…端一些甜的糕點來罷。”
“娘娘!”云裳有些恨鐵不成鋼,“您如今是皇后娘娘,應該自稱‘本宮’,小心被旁人聽去又同陛下說您的壞話,還有這些湯藥,太醫說了須趁熱喝,否則不起效果……”
陳嬌擺擺手,倚倒在床上,自動忽略了她后面那句話,她奇道:“誰同陛下說過本宮壞話?”
云裳重重嘆氣,“我的好娘娘,這是重點嗎?這后宮中的那些美人、良人哪個不覬覦您的位子,您還如此沒心沒肺的,這讓大長公主如何是好!”
云裳自幼同陳嬌一起長大,母親是館陶身邊得力的嬤嬤,陳嬌尚未出嫁時她在府里也算得上半個主子。陳嬌自她的病被確診出來后,最最是怕她念叨,今日又來,她直接毫無形象往被榻上一躺,耷拉著腦袋。
她的病……
三歲前,她還是能活蹦亂跳,東跑西躥的,可自她被診為有先心病后,母親便不讓她出閣門半步,步步派人看守,連不甚崴了腳就要將她身邊的人一一發落,如同呵護眼珠子似的。
她厭惡極了,她想出去,她想爬樹摸魚,想盡情跑跳……
她清楚記得,那時百花凋零,芳菲盡。
如同她的心情。
云裳無奈搖搖頭,接過小宮女手上的一碟桂花糕,屏退眾人,這才一手拿藥一手拿著糕點哄她起來喝。
陳嬌一瞥那白嫩嫩看著就甜絲絲的糕點,卻絲毫提不起胃口來,只將云裳手中的藥喝完了。
不知怎的,她又想起了那天劉徹來看她,看著她喝完藥往她嘴里塞了顆糖果。
陳嬌想,可真甜啊,明天讓云裳問問他到底是什么味兒的。
算了,還是自己去罷。
可能是藥效發作,她只覺得自己的眼皮沉重,迷迷糊糊地闔上了眼,陷入了沉睡中。
云裳小心翼翼地為她蓋上了錦被,這才端了湯碗掩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