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還是先歇息吧。”老嬤嬤替輕羅披上一件袍子,輕聲說著。
輕羅一身緋色宮裙端坐于席上,老嬤嬤大概是察覺出了她的擔憂。她原本以為今晚應該會平靜度過,可她剛換好衣服還未走出門,龍衛已經控制著這里,她分不清那是隸屬于誰的龍衛。只是炮火是在一刻之間停止,她明白是戰斗結束了,而他們很大可能失敗了。
“有消息么?”她問,她其實也不知道要問什么。
老嬤嬤整理著公主殿下的衣角,若有所思地說:“聽人說太子殿下有意為殿下招那個人為駙馬,陛下只說要見見那人,殿下許是要嫁人了……”
輕羅心底一動,一顆早就埋下的種子偏偏在這個時候發了芽,她頭不自覺的低了下來:“他……怎么說?”
“這老婆子哪知道啊,人都說他是焰氏后裔,如果是真的,那殿下和他的婚事應該就定下了,于情于理他都必須要娶殿下,只是不知殿下是不是喜歡我們的駙馬爺,”老嬤嬤笑笑,撫摸著女孩如水般的長發,忽然又問,“殿下覺得駙馬爺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什么樣的人……”輕羅覺得自己一時也說不出,她靜靜地回憶著那個人的樣子。
大概是讓人輕易不會忘記的人吧?她想,至少她不會忘記初遇時的場景,他站在樹下,樹影斑駁流轉,仿佛歷經千年,只是……
“他大概是個隱藏的很深的人……”她說,“他給人的感覺很溫暖,你看著他時,他會對你微笑,就像他的名字,顧行歌,顧而樂之,行歌互答。只是當你不看他時,他便會融進黑暗之中,靜靜地審視著一切。”
“那可真是個矛盾的人啊……”老嬤嬤笑著說。
“沒有,”輕羅搖了搖頭,“其實他就和你一樣,并非喜歡偽裝,而是不得不偽裝。”
老嬤嬤心下一驚。
“我是說為了生存,他曾說在皇都沒人不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想必伺候我這種人,你也會覺得煩悶,可卻不得不常常帶著笑意,”輕羅輕聲說著,“我其實看不透他的,只是有那么一瞬,他也會覺得疲憊,就像他曾說過,他喜歡住在一座偏僻的小島上,可以錯過日出,但可以等待日落,而不是日出前便蘇醒,夜深時才歸來。”
“大概是背負著一些使命吧,”老嬤嬤低聲說。
“是必須完成的使命……”輕羅在思考著,那些究竟是什么,其實她大概已經猜到了一些。
咚咚的敲門聲響起,老嬤嬤手猛的一顫,又定了定神,起身朝門口走去,可門已經被輕輕推開,一襲黑衣的男人背著一柄龍箱站在門口,老嬤嬤腳步不自覺的停了下來,她有些恐懼。
輕羅低聲說:“難道不知道女孩閨房,未經……”
“我當然記得未經允許,不得擅入,”門外的人說,“但我也說過的,特殊時刻,特別對待。”
“現在是特殊時刻?”輕羅抬起頭問。
“很特殊,”門外的人卻回避了她的目光,“你哥哥死了。”
“死……”輕羅嘴唇微張,表情僵硬在了原地。
“誰都會死,”門外的人又繼續說,“說不定你和我,還有你父皇都會死去,一些事我只說一遍,祈川之神的力量掌握在某個人手中,不排除他會殺死你取走力量,但可能性不大,此外還有一件事,沒事別亂跑,待在這里是最安全的。”
輕羅視線被關上的門切斷,她嘴唇翕動,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魁烈跟在顧行歌身后,時不時回頭看一眼關閉的房門,他有些疑惑的問:
“為什么非要露面,讓你的那個朋友來到這里就行了,我相信皇都之中應該沒人能傷到她。”
“陛下如今是生是死還尚未可知,一旦陛下駕崩,那皇位僅剩的唯一繼承者就是她,我的身份可是始終存疑,只有她相信,他的身份才能繼續下去。”顧行歌說。
“那你是對你的身份不自信了?”魁烈冷笑,“其實我很早便在云宮當職,也曾見過云緋長公主和灼塔之主,老實說你和他們兩個并無半分相似。你之所以先來這里,恐怕也明白這一點,倘若陛下起疑,不妨先下手為強……”
顧行歌只是沉默,并不言語。
“也別慌張,”魁烈又說,“我半條腿入黃土的人,需要的不過是身前事身后名,我支持你也不過是相信你在我死之前,你的身份還會繼續偽裝下去,至于我死以后,我并不關心。”
“嗯,”顧行歌應了聲。
“話說回來,你真的只是為了讓她保證你的身份?”
顧行歌腳步頓了頓,“要不然呢?”
“我倒是覺得比起身份,你更關心她的安危,雖然她死了對你來說確實很麻煩,但你的那種擔心倒像是一種發自內心的,不希望她死,”魁烈望了眼前方的路,“這并不是個好消息。”
“怎么說?”
“古人言,成大事者,要么流芳百世,要么遺臭萬年,而你既不能流放百世,似乎也不愿遺臭萬年,做不成好人,做壞人又不愿意徹底,受太多鉗制。你這種人,要么成為我這樣的人,如逆流孤舟,不進則退,要么舟毀人亡,落的痛快。”魁烈沉聲說。
顧行歌不知為何,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即便他依舊身處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