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約定的第十日,白之行便起身前往城外的那個老廟,他確定沒有任何人跟隨,又換了一身藍灰色的粗布衣裳,這才出門。到了老廟,發現瓊月已經到了,她沒有再扮成個“假和尚”,而是穿著尼姑的衣裳,帶著一頂帽子。見到白之行,便雙手合十,低頭打了一個招呼。
瓊月雖然早到了,但是并未進去。已經分別十年的父女,今日能重見,實話說她心里還是有些慌張。
白之行便先進了去,看見了白發白須的曾馳道,背著手背對著他。他還未說話,曾馳道已經開了口。
“你如何能想到這個方法找到人?”
“晚輩也是受人啟示,容貌會隨著歲月和人為因素改變,但是記憶和瓊月小姐的聰明才智是不會變的。說來也是湊巧,這十年來,她長居山林,碰巧這一日下山來了,這才聽到了我寫的詩。”
“爹。”瓊月已經進來了,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曾馳道緩緩地轉過了身來,看見了已經長大成人的瓊月。他原想了一萬種小女的模樣,但是現在的瓊月雖是一身尼姑打扮,但是身體健全,面容姣好,表情淡然,已是他心中最好的情況。曾馳道不禁老淚縱橫,瓊月也低頭抹淚。
“孩子,太好了,你還好好的。”
“爹,孩子不孝,這么多年,無法在身邊孝敬您。您看您的頭發都這么白了……”
說罷瓊月便跪在地下,曾馳道趕緊將她扶起。二人相對而泣,不能發聲。
“孩子,若是爹當日好好牽著你,你也不會受這些年的苦,如今在我這條老命還在之時,能看見你好好的活著,便是了了爹的心愿了。”
“爹,孩子從來沒有怪過你。你找了我十年,今日您也可以放下心結了。”
“好孩子,別哭了。”曾馳道用袖口輕輕地抹去瓊月臉上的淚痕,“好結果好結果。”
曾馳道未問瓊月經歷什么,他不忍聽,他已經看到她成了一名尼姑,而瓊月也不忍說,她所遭遇的一切,都怪不了她的父親,她已經都度過來了,現在能和父親重逢已是最好的結局。
曾馳道擦去了眼淚,便對白之行說:“不好意思,我失態了。”
白之行趕緊抱拳作揖道:“曾前輩無需客氣,旁人看到也會動情,何況是您二位十年重逢呢?”
“這個景象在你面前也確實殘酷了些。畢竟你的父母已經永遠的離去了。”
白之行聽到這句話不免緊張了起來,他已經知道他的來歷了?
“這些天,我也沒有閑著,也在打聽你的消息。因為不知道你的來歷,我也不敢隨意告訴你答案。我現在已經知道你是誰,從何而來,為何而來,雖然你改名換了姓,但是你的臉,有人已經拿了你的畫像在市上高價要你的命了。”
白之行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現在有些分不清,曾馳道是敵是友,他的復仇之路就要到此終結了嗎?
“哈哈哈哈。”曾馳道忽然爽朗地笑了起來,“你放心好了,我曾馳道雖然好打探消息,但絕不是忘恩負義,不守承諾之人,你替我找回了女兒,我自然不會傷害你。”
突然,一把小刀飛射進來。
瓊月大叫:“小心。”一把推開了曾馳道,否則這把刀必然插入了曾馳道的胸口。
“來了。”曾馳道暗暗的說道,說罷他扔了一把劍給白之行,可這白之行是一點武功也不會。但他還是接了過來。
一個黑衣人拿著劍沖進了老廟直奔曾馳道而來。好在這瓊月在廟里學過一些武功,勉強擋了上去,但是完全敵不過此人,未接幾刀,就被擊倒在地。
這人又抬劍向曾馳道揮去,曾馳道擋了一劍。這黑衣人一掌便將他重重的打到墻上。這一下,就讓曾馳道吐了血。曾馳道捂著胸口。
黑衣人步步逼近,白之行見狀不妙,只好硬著頭皮抽出寶劍砍了過去。黑衣人自是輕輕松松躲了過去,但他并不想現在就殺了白之行,只是又一腳將他踹倒在地,又奔曾馳道而來。
瓊月又從地上爬了起來,又拿刀砍向了黑衣人。
黑衣人擋了她的刀,白之行又從后方一劍插入了他的后背,但是力道不夠,只是讓他受了輕傷。這黑衣人頓時有些怒了,他原本想輕輕松松就解決這幾個人,然后把白之行捉回去,大掙一筆,想不到這幾個小蝦米竟然糾纏不休,那就休怪他不手下留情了。
他又將白之行踹倒在地,他要先解決這個礙事的小尼姑,舉劍就朝瓊月而來。瓊月接之不暇,眼看逐漸占了下風,手中的劍也被擊倒在地。
黑衣人抓住機會,一劍就向她砍來。
瓊月閉上了眼,再睜眼時,卻未感到疼痛,她看見了曾馳道的背影,在千鈞一發之際,曾馳道使勁全力飛奔而來,替她擋下了這一劍。他的肚子被刺穿了,血滴滴答答地落在瓊月的衣服上。
“爹!”瓊月驚恐地叫道。
白之行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他用盡了全力,把這把劍趁機深深插入了這個黑衣人的背后,用盡渾身的力氣,刺穿了黑衣人的身體。這是他第一次殺人,他不禁渾身顫抖,直到黑衣人倒下,他的肌肉都還緊繃著。
“爹!”瓊月哭喊道。
白之行見黑衣人死在地上,便趕緊扶起了曾馳道,讓瓊月幫忙,將曾馳道背在背上:“我們去城里找大夫,說不定還能有救。”
臨走前,他讓瓊月把曾馳道給他的那把劍帶上。
白之行原本身體清瘦,又大戰了一場,背著曾馳道在林中奔跑,已是汗流浹背,但是他沒有辦法,他就是有這樣的意志力,這個意志力也幫助他在滅門之災后克服自己多年的病患,好好地活了過來。
他感到背后濕了一片,他知道這不是自己的熱汗,是曾馳道胸口的血。
瓊月只是哭泣,輕聲對曾馳道說著話:“爹,我們馬上就到城里了,你一定要堅持住。”
“不,不行了。”曾馳道突然開口說道,“放我下來。”
“爹?”
“放我下來。”曾馳道的語氣不容拒絕,白之行只好放他下來,曾馳道的胸口已經被血染紅了,臉色和嘴唇一樣的慘白,二人都看出來,他真的趕不到了。
“我,我早知道,會,如此。”曾馳道說道,“不過,我看到,我的女兒,好好活著,我死而無憾了。”
瓊月在一旁已經泣不成聲。
“白之行。”曾馳道突然喊出了他的名字,“你叫白之行,對不對?”
白之行點點頭,他也不禁含了淚。
“沙陀,你看到的那個圖樣,是沙陀族內的圖案,他們是,雇傭,的殺手,背后,雇傭他們的人,想要的東西,還在,還在你們家,在你身上。”曾馳道突然吐了血,已經接近臨死之態了:“你現在,不能再回青州,你往西去,到了第二座山,拿著這把劍,去找一個人,讓他幫你,你現在,是贏不了他們的。”
他又轉身握住了瓊月的手:“好孩子,你沒事,爹就放心了,爹,在咱們的老家還留了一塊地,一個老宅,本來,本來是想找著你,一起回去的,現在看來,是不行了,你替爹回去,記得,把爹的骨灰帶回去。”
瓊月哭著搖頭:“爹,你忍一忍,我們再往前走一些,就可以到城內,就能給你看病了。”
曾馳道臉上露出了笑容,似乎是回光返照了。
握著瓊月的手漸漸的發涼松了勁,他永遠的閉了眼,臉上還保持著那份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