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青年很吃力地躲過飛斧攻擊,老車夫已仰躺在車轅上,渾身是血的劉瞳也沒有趁這次機會再度發起攻擊,可見她得傷也不輕。
剛毅青年扶著巨劍調整呼吸良久,抬頭看向比自己更加不堪的敵人,對方的白色面具上已沾滿斑駁血跡,看上去十分詭異。黑衣人秉住呼吸,向劉瞳慢慢挪動,可就在即將夠著對方的時候,面具人忽然暴起,短矛上銀光流轉,宛若條毒蛇般撲襲而來。青年拼盡全力橫劍抵擋,兵刃相擊,他被再次逼退。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三聲脆響,黑衣青年不可置信地望向遠方,內心翻涌,還有比這更陌生的聲音嗎?還有比這更熟悉的聲音嗎?他又看向再次脫力的劉瞳,他知道如果自己再次靠近,這個人還能反擊,可如果轉身離去,對方未必有決心追來。調查了對手很久,黑衣人知道對方不可能認出自己,于是再次調整呼吸后,他拖著幾欲暈厥的身體,向那響聲傳來的方向挪去。
果然,戴面具的劉瞳沒有追來,那些劍芒絕非簡單的撕裂身體,而是在體內造成多次切割,那人渾身多處受傷,血流不止,卻依然有自保之力,這讓剛毅青年震驚不已。只是如果就這樣放任不管,最多天亮的時候,她也會失血過多而死。
與其擔心別人,不如擔心自己。黑衣青年當然知道此刻自己的狀況也不容樂觀,說不定會死在劉瞳前面??墒菬o論如何,他也要去確認剛才的三聲響動。
那個聲音不該出現在這里。如果真的出現了,只能說明,有人與自己經歷了相同的命運。
正在此時,又是一聲相同的響動。如果說剛才是若隱若現,那么這次他聽得很清楚,而且可以確定那聲音的具體位置。一股喜悅里夾雜著憂傷的復雜情感涌上心頭,胸口不停傳來一陣陣巨痛,呼吸越來越困難,渾身無力,黑暗正在吞噬他的視野。
又是一道那樣的響聲,黑衣人感覺自己的步伐稍微輕快了一些,可腦袋卻愈發沉重,這就是所謂的頭重腳輕,即將昏厥的前兆嗎?
他很努力才終于看到,遠處的矮坡上,兩個人打了起來,以他現在的目力雖不能完全看清那兩道身影,卻可以看見其中一人與自己一樣身穿緊身夜行衣,蒙面……那是口罩?
剛毅青年疑惑的同時也堅定了決心,當那個與自己裝扮相似的家伙被對手擊倒時,他拼盡全力扔出了巨劍。
虛弱如潮水般涌來,他再也堅持不住,倒下之后依然拼命抬起眼睛遙望那邊的情況。當看到另一個黑衣人吃力地揮舞自己的巨劍,一劍粉碎了敵人,剛毅青年終于確信了自己的猜測。他放下心來,閉上雙眼。
夜色愈發濃郁,天地化為黑暗。陳朔終于吐爽了,邁著沉重的步伐拖著沉重的巨劍走向趴在矮丘遠處的黑色身影。走近之后發現對方與自己穿著幾乎相同的衣服,只是這家伙沒有蒙面,頓生好感。
“誒,同道中人?!?p> 不過當他看到這位同道胸膛的恐怖傷口時,還是皺了下眉頭,道友比我還慘。
陳朔坐在黑衣人旁邊,從懷里取出一個小瓷瓶,拔開木塞,猶豫了片刻,嘆了口氣,翻轉瓶口,一縷乳白色的濃稠液體滴在那觸目驚心的傷口上,順著傷口的邊緣緩緩流入體內,在受創的傷口表面覆蓋一層稀薄的膜。
“浪費,浪費……”
陳朔心疼地把最后一滴藥液倒在黑衣人胸口上,又把手指伸進瓶口抹了抹,把最后的一點殘渣涂在額頭最大的傷口上。休息了片刻,哼哼唧唧站起來。有點氣急敗壞地把黑衣人拖到他原本藏身的樹林邊緣,又沒好氣地再跑一趟拖走那把巨劍。拼命的時候舞得虎虎生風,現在才發現這家伙真重。
接著,陳朔又把矮坡邊的三具尸體拖進樹林深處,扔進事先挖好的深坑。然后狠狠咬咬牙,下定決心回到對面土丘下那堆殘骸旁,忍受令人眩暈的味道,從一堆碎肉里找到那塊金色牌子,又毅力爆發地把大大小小一塊塊殘骸運到樹林中的深坑里。原本,他以為提前挖好坑,殺了那三個雜碎隨手一埋,瀟瀟灑灑回家去,結果被一個魂師發現,又被一個同道中人相救。
“沒錯,就是相救?;ハ嗑取!?p> 脫了夜行衣丟進坑里,填好,再把提前準備好的柴灰蓋上去,陳朔走到依然昏迷不醒的黑衣人身邊蹲下。
“哥們,咱倆這就算互不相欠了?!?p> 說著好像有點不甘心。
“這么好的一瓶藥,但愿別浪費了?!?p> 少年嘆了口氣。他發現今天好幾次嘆氣,這樣可不好。
陳朔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許久之后,剛毅臉黑衣人慢慢醒轉,疲憊蔓延全身,包括意識。但很快,他就感覺到,胸前的傷口除了疼痛,再也沒有灼燒的感覺,而是被一股清涼取代。看來是那個人給自己上了藥,可周圍早已不見那人蹤影。
東方的天空泛起第一縷晨光的時候,渾身濕漉漉的陳朔疲憊地躺在床上,他臉色蒼白,頭上包著白布,眼神渙散。
“曦……我的小寶貝……”
“不行?!?p> “我都快死了……”
陳曦坐在旁邊的床榻上義正嚴辭。
“你要是真停業了,會引來別人懷疑的。上次你發高燒都沒關門,這次因為頭被撞破了就告假,太不正常了。”
陳朔一臉絕望。
“我看上去有這么貪財嗎?”
陳曦邊點頭邊說道。
“沒有,這是你說的職業操守。對了,這塊牌子是怎么回事?”
陳朔也嚴肅起來。
“這牌子是樞密司的,那家伙該是御用魂師。”
“御用魂師就是給皇帝用的魂師嗎?”
陳曦眨著大眼睛,長睫毛撲閃撲閃。陳朔更加無力了,頹然嘆息,又覺得嘆氣不好,幽幽說道。
“是啊,這下惹到皇帝的人了,他就算喜歡吃咱家的烤餅也沒轍?!?p> 陳曦把金牌丟在陳朔床上,歪著頭。
“那咱們,跑?”
“跑哪去?”
陳曦沒好氣。
“跟你說忍忍就好了。你這樣看誰不順眼就弄死,實在不是什么好習慣。都是麥戈迪那個混蛋,教什么不好?!?p> 陳朔忍了好久才沒再嘆息。
“妹啊,在這個世道,退一步,以后就要退一萬步,一輩子被人欺負。別跟我說退一步海闊天空,那都是欺騙老百姓的?!?p> 陳曦沉默半晌。
“你就適合跟著麥戈迪去當馬賊?!?p> “是啊。我是為了什么放著波斯行商這種推進文明發展的偉大職業不做,跑來關中當小老百姓的呢?”
陳曦撇嘴,她就知道,話題繼續進行下去,又會向“兄妹情深”和“家族起源”這種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干脆也不接話。
晨光透過窗戶沁入房間,不久便傳來陳朔均勻的呼吸聲。陳曦認真凝望著哥哥安靜沉睡的側臉,小心翼翼湊上去親了一下,穿衣服起床下樓。

靈枯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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